第四节 日军对战俘的奴役与残害
一 阴森的兵营
石家庄集中营岗哨林立、戒备森严,为防止战俘劳工暴动,日军在四周筑起了高高的围墙,围墙上安装了电网。围墙内有两丈多深一丈多宽的壕沟,围墙四角和关键地段设有三丈多高的炮楼和瞭望哨位,昼夜都有日军站岗。内壕沟上又加设一道铁丝网及电网,网内由战俘劳工组成的警备班、保卫班警戒,相隔几十米远就有一个哨位。此外,营区内还有日军的流动哨不停地巡逻。因为战俘劳工进行暴动,1944年日军又在营区东西两院之间挖了深沟,加了电网,晚上还有探照灯扫射照明,普通战俘劳工不准接近壕沟和铁丝网,只能在指定的区域活动。据日本职员藏本厚德等人回忆,劳工教习所时期,集中营只有一个院,院内自北而南有10栋房子,经常关押3000余人。人多房子不够住时,在南面建了简易席棚。
劳工训练所时期,集中营房子不够用,日军进行了进一步扩建,营区分成东西两院。西院即第一训练部,日军把原来劳工教习所办公住宿房屋扩建为15栋;东院为第二训练部,增建为10栋,为劳工训练所办公区及中等课和已编队待送出的劳工住房。整个集中营住房增加了一倍多,经常关押人员为5000多人。
1995年,日本大阪民间组织负责人樱井秀一在多次访问石家庄集中营后,根据中日两国历史见证人的回忆和考证,绘制了一张比较具体、详细的石家庄集中营平面示意图,尽管有些地方还需要进一步核实,但却使人们对集中营有了更为详尽的了解和认识。
在樱井的这张图上,人们可以看出日军防守十分严密,周围有高墙、深沟、铁丝网、电网,四角设有门卫,还有碉堡和望楼,24小时有日军警戒。凡是被送进集中营的战俘很难从里面逃出来。即使要把一具战俘劳工的尸体运出集中营,也必须经过日军医官检查和门岗验证。所以,人们称这里是“杀人魔窟南兵营”、“人进鬼出阎王殿”。
二 入营六道关
凡是进入集中营的人都要办理验证、消毒、登记、编号、审讯、“入所教育”六道手续。
(1)验证。被俘人员由原捕俘单位审讯后,持审讯登记表进入集中营,交由所部办公室。由日军通过翻译通知处理课、卫生课接收。处理课按原名簿清点验证后,交卫生课。
(2)消毒。卫生课接收后,在日军军医监督下,让俘虏脱光衣服洗澡消毒,然后发给旧军衣,交处理课。
(3)登记。由处理课参照原登记表,对俘虏逐个重新填写登记表(日本人称“身上调书”),其项目有姓名、年龄、籍贯、职务、政治面目、个人简历、被捕时间、政治信仰(主要问对汪精卫、蒋介石、毛泽东崇拜谁)等,填写方式即随问随填,填完后由俘虏本人按手印。
(4)编号。登记完后,即根据俘虏身份按前述八捕、八党等分类编号,发号。
(5)审讯。编号后交审讯课按前节所述内容逐个进行审讯。
(6)入所教育。审讯课审讯完,交给教育课进行入所教育,宣布教习所有关制度纪律,宣布入所的十多个不准等。
每个入所战俘都要先经过这六道手续。特别是所谓的消毒,即被俘人员进门验证后,都要把携带的东西交出,把所穿衣服脱光,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都要跳进盛着苯酚溶液的汽油桶里洗冷水澡(1944年后曾改为脱掉衣服往身上喷洒药水消毒)。有的战俘不肯下水,日伪人员便强行将其脑袋摁进水里。消完毒,日军让战俘赤身露体地整队在广场上跑步,直到身上水晾干了,才给每人发一身先入营者脱下的脏破衣服。有时大批俘虏入营,办完这些手续要等大半天,有的伤病战俘还没过完这六道关就进了鬼门关。
三 刻板的日程
战俘劳工没有人身自由,每天被强制过着机械、单调、枯燥、呆板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1)点名。每天早晚两次点名,清查有无人员逃跑。有时人数不对,战俘劳工会在操场站大半天,日军要查点好几次。
(2)升降旗。早点名时升旗,晚点名时降旗,升降日军的太阳旗和汪伪政权的旗帜,同时举行升旗式和降旗式,军乐队奏乐,强迫战俘劳工向日本国的本土方向行鞠躬礼或注目礼遥拜天皇。
(3)呼反动口号。操场上竖有五块牌子,写着五个虚伪反动的标语口号(即:日华亲善、拥护新政权、建立大东亚新秩序、打倒共产党、消灭八路军)。每天升旗后,日军强制战俘喊一遍,然后列队跑步做“新民操”。
(4)强制劳动。集中营每天都要组织战俘劳工参加劳动,不是在所内工场、农园劳动,就是在日军枪刺的押解下到所外的衣粮厂、仓库、车站、机场、兵营等地干装卸货物、土工作业等重体力劳动。因怕俘虏在外劳动闹事,日军便安排老俘虏到所外劳动,让新俘虏在所内工场、农园劳动。
(5)策反活动。日军经常把相关人员留下来开座谈会,搜集情报,进行策反和收买工作。对他们认为可靠有用的人,则挑选出来,派往日伪政权或特务机关任职工作,以扩充其汉奸队伍。
(6)唱反动歌、读反动报。每天晚点名后,强迫战俘劳工学唱日伪歌曲《东亚进行曲》、《劳工训练所歌》等,或者分班组织读《新民报》、《石门新报》等反动报刊,进行欺骗宣传,以达其奴化、软化目的,瓦解战俘劳工的抗战意志。
日军强迫石家庄集中营战俘每天举行升旗仪式
四 非人的生活
日本侵略者不把中国人当人看,对战俘劳工就更不放在眼里,集中营每天两顿饭,只有外出劳动的中午才加一餐。普通战俘劳工的主食是小米、玉米面和咸菜。有时改善生活给一点小咸鱼。后来没有小米,只能吃到高粱米。战俘劳工盛饭用的是木板钉的箱子,多数人没有碗筷,捡日本兵扔下的罐头盒当碗,用树枝夹或用手抓吃饭。饭少人多,饥饿难忍,有的劳工就到伙房边的炉灰渣里捡饭粒;有的则趁外出干活时捡菜叶菜根充饥;有的则捉老鼠剥了皮烧着吃。日军不只开水给得少,还不让喝生水,一些战俘劳工干渴难忍,偷偷到农园喝浇地的渠水,若被日本人发现,常常是一顿轰赶毒打。不少人因吃高粱米喝不上水,大便干燥,解不下来,用手抠,抠得满手是血。战俘劳工的衣服又脏又破,多数人衣不遮体,常常是冬天穿单衣,夏天发棉衣,不少人穿的破鞋,前露脚指头,后露脚后跟。一些战俘劳工不得不趁外出劳动,捡一些水泥袋和破草袋用草绳捆在身上御寒。
战俘劳工住的房子是用木板搭成的,干部班以课为单位住小房间,普通班住大房间,几十人挤在一栋房子里,房子中间是过道,两边是木板通铺,上面铺个席子,人少时每个班仅有几床破棉被,睡觉时用砖当枕头。人多时,木板房住不下,就在露天搭席棚子,地上铺席子当床,有时连席子也没有。一个大席棚长30~40米,宽7~8米。五一扫荡后,人数暴涨,一个席棚内睡五六百人。晚上睡觉,这个人的头枕着那个人的脚,这个人的脚又搭在另一个人身上,有的人没地方睡,只能找个地方坐着打盹,或睡在棚外,碰上下雨天,席棚里上面漏水,下面是泥,战俘劳工衣服被弄得透湿,还得靠自己的体温慢慢暖干,一些体弱患病的人,头天晚上躺下,第二天就没有再爬起来。
战俘管理人员有时会故意虐待战俘,1944年7月,一批战俘劳工被送进集中营,一进门便是洗澡、剃头、打针。剃头不给洗头,用冷水冲一下,就用一把又钝又厚的破刀子硬刮,一刀下去就是一个口子,疼痛难忍,还不许吱声,谁要喊疼,就给两个耳光,拉得更加厉害。很多人都被拉得满头口子,满脸是血。人们都说,这哪里是理发,这是虐待是刑罚。
五 繁重的劳役
凡是送到集中营的普通战俘劳工,除病得爬不起来的,都要服劳役。所内各班为日本军需仓库做被子、做鞋子、缝补衣服等都有定额,完不成任务受罚。所外劳动装卸货物、挖战壕、筑碉堡、修建军事工程,都是重体力劳动。战俘劳工吃不饱饭,体质较差,不少人带着伤病参加劳动,干得稍微慢点,就要遭到监工的训斥和毒打。有的人干着干着就昏倒在地上,醒过来还得接着干。一次,两个病号没出去做工,被敌人从宿舍里搜出来,令其面对面站着,强迫互相打耳光。一次,战俘到市郊修炮楼,一个青年受不了敌人的奴役,想跳井一死了之,被难友救上来后,日本人说:“死了死了的,不行的。”不顾其身体虚弱又强迫其继续干活。日本侵略者不把中国人的油耗干,是不肯轻易放过的。如果说德国法西斯在奥斯维辛集中营屠杀几十万犹太人,是草菅人命的刽子手;那么,日本法西斯在中国对战俘劳工的残害,则是敲骨吸髓的食人魔。日军在石家庄八年,驱赶战俘和当地民工修建了五个兵营、两个飞机场、几十处军事工程、数千个碉堡和几十公里长的封锁沟。只要看看这么大的工程量,就可想象战俘劳工们在石家庄所承受的劳役有多么繁重。
六 残酷的刑罚
石家庄集中营为战俘劳工制定了许多清规戒律,一进集中营就宣布多少个不准,违反者首先让战俘劳工管理组织惩罚。看看所谓的调解委员会制定的十条规则,就可知其残酷之一斑。
石门劳工教习所规则
见日本兵不敬礼罚跑步十圈。
见队长不敬礼者罚跑步十圈、不准吃饭一天。
不在指定地点吸烟者罚嘴巴十个、罚跑步十圈。
身带洋火者罚嘴巴三十个、跑步二十圈。
怠惰者罚不让吃饭一天、跑步二十圈。
说谎话者罚禁闭三天不准吃饭。
打架吵嘴者打扛子四十个。
不服从班长命令者由队长亲自处理。
坐夜者停止游动打鞭子二十个。
无事外出者全班人员砍头。
以上十条只是对一般违纪者的惩罚,是比较普遍的惩罚。井陉矿的陈书来因晚上小便忘了喊报告,便遭到一顿毒打,因受刑不过,跳井自杀,被井下的水车铁链挂住,没有死成。日本兵发现后,不但不让抢救,反而用石头往下砸,结果陈书来被活活砸死在井里。
对共产党八路军要犯的审讯,以及对组织越狱劳工的处理,简直就是酷刑。集中营是同驻地军、警、宪、特设立的小监狱相联系、相配合的,有的战俘在集中营被敌人发现是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就转到小监狱审讯;有的在小监狱关押一段,又送到集中营,随时需要随时拉出去。日军对他们认为不忠诚的战俘常常施以酷刑,特别是3906部队小监狱,1417特警队监狱、石门宪兵队监狱和石门警察署监狱,主要靠严刑拷打、威胁逼供。他们对战俘劳工吊打,棒打,使之坐木笼、坐老虎凳,压杠子,灌凉水,用香火烧,过直流电,用烙铁烙,用军犬咬,关地牢,把烧红的煤球往战俘劳工嘴里放,等等,施尽了各种酷刑。有的人被打得遍体鳞伤,皮开肉绽;有的人被烙铁烙坏生殖器;有的被活活打死。一个战俘劳工到食品库劳动,给难友带回几块饼干,被日军发现便将其活活打死。几个战俘劳工饥饿难忍,发现一间库房的墙上钉着一张马皮,就割下一段马尾巴,用罐头盒煮汤喝,被日军管理人员发现后,几个人都被活活打死。有的人员并没有“过失”,日本士兵为了取乐,就随意从集中营拉出一个战俘劳工,捆在柱子上,逗引着狼狗扑咬,一个活生生的中国人立即被狼狗抓咬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一次日本队长得到一把新刀,为了显其锋利,就从地牢里拉出一个战俘劳工,当着日本士兵的面试刀。一刀下去,这位无辜的中国人便身首两处。不少人就是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残害。栾城县长李凤鸣被捕后,被关进小监狱的木笼里,敌人要他写《告栾城县人民书》劝老百姓归顺皇军。他宁死不屈,坚持不写,被敌人严刑拷打了24次,折磨得皮包骨头,死去活来,后他用刮脸刀剖腹自杀,以示抗议,幸被难友及时发现抢救,才活了下来,后又被日军送到煤矿当劳工。12岁参加红军的小八路王铭三被俘后三进小监狱、两进集中营,先因为阻止日军士兵强奸女战俘遭毒打,后又因破坏敌人用“美人计”收买叛徒,被毒打后关进地牢。后经难友说理、营救,关押第5天才允许给他送饭,第15天才被放出地牢送往煤矿当劳工。[12]
最残忍的是日军用注射苯酚溶液来残害抗日军民。1944年3月,邯郸日军宪兵队送来100名所谓的犯人,其中有30多人是共产党打入伪政权机关的地下工作者。日军严刑拷打,他们毫不屈服,日军管理人员便谎称他们有传染病,叫军医为他们打防疫针,实际是注射苯酚溶液,打完针后,几十个人当场死亡。[13]战俘们不甘心被奴役,组织暴动逃跑,被抓回来后,有的就地枪决,有的砍掉脑袋,挂到电线杆上示众。据日本职员岛先生回忆,在集中营北部大门右侧,日军让劳工挖了一个两间房宽、四间房长的水池子,周围架设了电网,日军经常于冬天把战俘劳工扔进去。一年冬天劳工组织暴动,日军便把3个主谋者脱光衣服,扔进水池。池水冰冷,3个战俘站立不住想游上岸,却被电网电得手发麻,只能在水里一会浮一会沉地受折磨。[14]
七 瘟疫的摧残
集中营对战俘生存威胁最大的是疾病和瘟疫。几百人偎缩在一个屋子里,尽是虱子、跳蚤、臭虫。脓包疥疮蔓延着,可怕的传染病流行着,死亡的恐怖威胁着每个人。在这恶劣的环境里,健康人容易生病,有伤残和疾病的人则更加严重。1942年集中营设立了病房,1944年日军又在集中营外设立了隔离病院。集中营内的病房有3栋,体质好的病人放在一二等病房,传染病和老弱病重者放在三等病房以加速其死亡。所谓病房,也是木板通铺,传染病房的地下铺着厚厚的石灰,患了痢疾、伤寒、霍乱、猩红热的病人被隔离在这里,因为缺医缺药,他们吃不上饭,喝不上水,得不到治疗,只能听天由命,有的重病人没人管理,不得不自己从石灰地上爬出来,找水喝、找饭吃。有的病人尚能呼吸,还有救治希望,就被抬到停尸房。每天都有一些人从病房和隔离室被抬出去。严寒的冬天,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战俘因病冻死在病房里,耳朵、鼻子、睾丸被老鼠咬掉,情景十分凄惨。[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