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摊牌
“欧婧，你有空吗？请你喝奶茶。”看着微信里的信息，欧婧轻轻一笑，请她喝奶茶？这么好心，不愧是她们那一群好女生呵，就她是一个坏人。
“好的，在哪儿？现在过去。”她很快回复了，该来的总会来，其实总端着装着，也挺累的。
两人相对沉默。
杨萍萍用吸管搅着奶茶里的珍珠，一向直接的她有点踌躇。欧婧的神色看起来有点奇怪，她一向漂亮，皮肤很白，细长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总是云遮雾罩，琼鼻樱唇，很有一些中国古典女子的美和忧郁。学校里其实有不少男生追她，不知为何她都没有接受。
此刻的她脸色苍白，神态看起来自然，但紧紧抓着手机的手，骨节都凸了出来，细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坐姿笔直，双臂交叠搁在桌上，一个僵硬的防守的姿势。
“有事就直说吧。”欧婧一贯的细声细气，但声音崩得像一根铁丝。
“欧婧，我们经过调查，发觉关于叶芷萱的流言，两次都是从你这儿传出去的。”杨萍萍慢慢地，试探地开口。
“我并没有传谣。”她将眼光转向别处，不远的桌边有一对情侣，正头挨头喁喁说着什么，似一对交颈的鸳鸯，满足地卧在树荫下的一池春水中，神色愉悦而放松。女生面前的奶茶杯上有口红的迹子，欧婧死死地盯着那一抹残红。
“没传谣怎么会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出来？我们都私底下问过了同学，你别不承认。”杨萍萍几乎要生气了。亏她先前还替欧婧着想呢，猜测她也许是误会。
“你们？好一出姐妹情深。怎么？感情那么好，她莫非没有告诉你们？这些都是事实。”欧婧冷笑一声，脖子倔强地不肯转回来。
“什么叫事实？事实就是叶芷萱考上了W大，而君浩深爱她，情人节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就不明白，这还有什么好造谣中伤她的。”
“是，我看到了。”欧婧垂下头。
是啊，万众瞩目的爱的表白，幸福的两人。在角落的阴影里独自垂泪的弱者是不值得被同情的。
欧婧这个表情，莫非……她也喜欢君浩？杨萍萍心头一跳。也是，君浩这么闪闪发光的人，喜欢他是很正常，也很容易的。但是，既然人家已经心有所属，祝福难道不是唯一的选择？她无声地叹一口气。
“吴越又是怎么回事？这总是无端端造谣，你还有点良心吗？”
“我造什么谣？那么多人都没有长眼睛吗？吴越难道不是一直在图书馆指点叶芷萱？”
“人家只是一起讨论功课，你就从来不跟男同学讨论功课？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怎么别人没去说，就你？作为她高中的同学，还是室友。你有点人品没有？”
“讨论功课？如果你亲眼看到，就不会觉得吴越只是在讨论功课。”欧婧再冷哼一声，当别人都眼瞎么？
“就算是吴师兄也喜欢叶芷萱又怎么样？她漂亮又上进，有很多人喜欢她。就像你，偷偷喜欢君浩一样。”杨萍萍大急，冲口而出。
“你胡说！”欧婧一张脸刷地惨白，大声辩驳。如此直接，毫无顾忌，将一柄剑直插入她心脏，有如在大庭广众被剥掉衣服，她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双拳不禁握起，他知道了么？他，会不会知道？会不会瞧不起她？同学们也知道了吗？等下走在路上，会不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要是万一撞见他怎么办？天知道，她每天有多想无意中遇到他，但以后要怎么办？
热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
“看来这招儿对你有用啊欧婧，将心比心，假如有人把你的秘密传出去，你感觉如何？你这么做的时候，就一点儿没考虑到别人的感受？”杨萍萍看着对面泪流满面的欧婧，终究是不忍心，放软了语气。
她心狂跳，脑中嗡嗡作响，一片混乱，远处似乎有扭曲狂乱的闪电劈下来，隐隐雷声隆隆，似乎下一刻泼天盖地的雨，就将不管不顾地浇下来。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但从今以后，我不希望听到任何对叶芷萱不实的传言，欧婧，你好自为之。”杨萍萍再叹一口气，此刻的情形，她也不忍再跟欧婧过多纠缠。如果她愿意回头，也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希望她能自己想明白。学校优秀的男生很多，喜欢她的也很多，但望她不要钻牛角尖。
杨萍萍已经走了，独留欧婧在原位，她还是低着头，头发披散两侧，尖尖的指甲似乎已戳破掌心。不知怎么，她想起小时候，不记得几岁，爸妈回来已经很晚，天都黑透了，她在学校留了堂，是以还没有做好晚饭，正在厨房忙碌，弟弟打翻了牛奶瓶，正在小小的客厅嚎哭。妈妈一放下手中的东西，冲到厨房门口，就是一顿不由分说的辱骂，那样的气急，那样难听的话，指点着的手指似乎要戳到她的眼里。她心撕裂地痛，视线模糊，但手上还是没停地切着菜，切着菜……耳边嗡嗡的，是不断的哭声，还是哭声。
回到宿舍的萱萱，看到坐在靠门床上玩手机的杨怡雯，不由得退回到门口看看，没错呀，是自己的宿舍。
“怡雯，你怎么在这里？”她坐下来。
杨怡雯歪过来，搂住她的肩，笑嘻嘻地说：“从今天开始，我过来和你住，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很惊喜，很意外。”她握住杨怡雯的手，“欧婧呢？她和你换宿舍了？”
“是我想和她换，我跟廖梦琳是一对嘛。”杨怡雯哈哈一笑，“而且，我更喜欢你们宿舍的气氛，所以就央欧婧跟我换，她虽然也舍不得你们，但是还是答应了。”杨怡雯冲她做个鬼脸。
“真好，我很开心。”她动情地拥抱着杨怡雯，把突然酸痛的眼睛藏起来。倒把个杨怡雯弄得怕起来，她轻轻拍怕萱萱的背，向杨萍萍投去求救的眼神，后者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她们都善良可爱地瞒着她，好像她是象牙塔里的小公主，但她不是，她其实都知道。她看到过欧婧看君浩的眼神，知道她的失落和不能说出口的悲伤。她也从有些同学看向她的眼神知道什么事正在发生，虽然她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她选择忽视，她一向不喜欢去纠缠无谓的烦恼。幸运如她，有太多的人关爱保护。但是欧婧…..就这样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希望欧婧以后好好的，希望时间可以慢慢抚平她所有的遗憾，给她同样美好的未来。
吴越手里捧着英文版的《巴黎圣母院》，他正在诵读爱丝美拉达第一次要被送上绞刑架的部分，跟在后面的浩浩荡荡的衣衫褴褛的丐帮，穷人，妓女，酒鬼的乌合之众，喧嚣吵闹的看热闹的人群。他情绪激荡而声音微微嘶。坐在台下的同学，有的跟着默默读书，沉浸在文字带来的各自不同的情绪里，也有几个女生，眼睛闪闪发光，只管注视着台上的吴越，全然没有听到他究竟在读些什么，也并不在乎。他没往台下看，不用看他也知道，叶芷萱坐在下面，他知道她一定跟他一样，为这肮脏的地方，在泥泞中挣扎的人哀叹，虽然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粗鄙不堪，穷凶极恶。这些年，这么多年，终于有人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他有些哽咽，这群可怜的人哪，那些可恶的道貌岸然的家伙。
萱萱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廖梦琳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吴越走到她面前，她抬起头，眼波里闪烁着两个问号，他只觉得晕眩。
“愿意再写一篇稿子吗？”他轻轻问她。
“好呀。”她清脆地答应，粲然一笑，仿若朝阳初绽，“学长，刚才你读得真的好极了，发音太完美了。”萱萱向他竖起大拇指。
“这次我们用英文写。”他笑了笑，询问地说，“可以吗？”他总是在问她，小心翼翼地。
“我试试吧。”萱萱不好意思地用手拢拢自己的头发，“以前没有试过。”
“总会有第一次，我相信你。”吴越定定地看着他。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专注，萱萱转身背起包，“我先走了。”她向他摇摇手，快速走向门口。
“等等，叶芷萱！”吴越叫住她，无意中声音似乎有些过于急切：“话剧社请我们帮忙写一个短剧本，就写这本书的一小段故事，你，有时间一起讨论吗？”
“对不起，学长，我时间可能安排不过来，就不参加了，你们加油哦。”她稍有些夸张地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匆匆地跑走了。
她穿着粉色短袖白色短裙的背影转过门口，裙角飘起，一朵倏忽而去的云。呆立了几分钟，吴越慢慢地将身边的椅子，一把一把，小心地摆放整齐。
真的要就此停止了，不能再靠近。
时间，从来是温柔的，如润物无声的细雨。而时间，也是残忍的，因为它从来不会等待。
君浩他们，终于毕业了。再过一个星期，他们就会离开校园，不管勇敢的，还是懦弱的，都被推搡着，出了这个校门，走向外面的世界。那里或者有更好的风光，也或者，有更急的风雨。
杨萍萍和萱萱，也在忙着准备给他们的毕业礼物，策划着告别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