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麦当劳里住着一个圣诞老人
陈帅
引子
“麦当劳里住着一个圣诞老人”，当屏幕上出现这几个大字时，五（1）班任老师的脸立刻就阴沉了。
台上站着的女孩儿是谷晓，她代表五（1）班参加的比赛题目居然不是她呈报上来的《从孩子眼中看到的新加坡》，这太荒唐了！
一 怪胎黄伟明
《发现不一样的新加坡》，这是美华小学2013年综合比赛的题目。
谷晓正看着这个题目发呆。
什么叫综合比赛？就是涵盖了历史、华文两大人文科目的综合比赛。老师的解释谷晓不太明白，她只知道对这个题目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头绪。麻烦的是，她是老师选定的代表五（1）班参加比赛的不二人选。
“骗人！”前面的嬉笑声打断了谷晓的沉思。
这是一个7月的下午，大部分同学都集中在校车旁准备回家。谷晓认得笑的那个女生，她旁边的男生谷晓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长得人高马大的，比班上最高的男生还高了一头的新同学黄伟明。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周围的几个女生拼命摇头笑，嘴里嚷着“骗人”。
谷晓的家离学校并不远，不过爸爸妈妈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回家。
平时习惯了一个人下车的谷晓，看到身后的黄伟明时愣了一下；再看到他和自己同搭一台电梯，便停住了脚步。
“你不进来吗，你家住几楼？我家住9楼。”黄伟明完全没有意识到谷晓的不安，热情地按住电梯等着她。
“9楼？”谷晓疑惑地踏进了电梯。
“哈哈，骗你的。”黄伟明笑得前仰后合，他看了看谷晓皱着的眉头，赶紧讨好地说，“我家住15楼，1507，这次是真的。”
谷晓的戒备心一直到黄伟明拿出钥匙开了1507的门才放下心来，他居然住自己家对面。
“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哦！”黄伟明开门后，突然转头对谷晓说。
谷晓停住了开门的动作。
“你相信吗？世界上有真的圣诞老人噢，就住在麦当劳里。”不等谷晓说话，他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怪胎！”谷晓嘟哝着，也关上了门。
那个晚上，谷晓爸爸突然心血来潮地带了她和妈妈去组屋的对面吃麦当劳。谷晓想起了黄伟明的话，下意识地朝四处看了看。
“圣诞老人，哪有？骗人。”谷晓自言自语，她想起了下午的那几个女孩儿，八成她们听到的是同一件事。
二 生病了才能看到圣诞老人
“我跟你说哦，麦当劳里……”
第二天是星期六，谷晓一如既往地出门补课，没想到一出门就遇见了黄伟明。
“骗人！”谷晓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干吗理这个无聊的人呢？
“真的，我发誓。”黄伟明竖起两根手指，“全新加坡只有一间麦当劳住着圣诞老人，真的圣诞老人。”
“你见过？”虽然知道他在胡说八道，谷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电梯门打开的刹那，阳光照在黄伟明的脸上，满脸纯真得像个天使。谷晓突然有些不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你真的见过？”谷晓犹豫地又问了一遍。
“嗯，我生了一场很重的病，全靠那个圣诞老人，我才好了起来。要不我怎么可能上学呢？我比你们都大1岁呢！”男孩儿的笑容很真诚，他跨出电梯伸了个懒腰。
“是医生扮的圣诞老人吧？”谷晓还是没有办法完全相信，她觉得这也许是医生治病的一种手段吧！
“没关系，你不是第一个不相信的人。我告诉过好多人，都没人相信。”黄伟明摇摇头，脸上的神情很奇怪，像是不在乎，又像是失落，让人分不清楚。
“我又没说……”谷晓嘟哝着，突然她抬起头，“那你说圣诞老人长什么样子？他为什么在麦当劳？为什么没人看见他呢？”
“圣诞老人长得就是我们知道的那个样子啊，不过他不喜欢穿圣诞装，而且每次喜欢装扮成不同的人。他最喜欢吃的东西不是薯条，不是鸡块，而是冰淇淋。因为他的老家在南极啊，那里只有冰啊！哈哈，这句话是开玩笑的。我保证，只有这句话是开玩笑的。不过他喜欢麦当劳真的是因为他喜欢麦当劳的冰淇淋。至于他为什么不回去呢？”黄伟明突然停了下来，谷晓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因为圣诞老人王国的火车每年从新加坡返程时，都会缺一个座位，所以每年他们只好抽签决定谁留下来。后来时间久了，他们发现新加坡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所以大家都争着留下来。”
“你编的，对不对？”谷晓觉得自己要相信了，圣诞老人明明是不存在的啊！
黄伟明摇摇头：“是真的。”
“那圣诞老人喜欢新加坡什么？”谷晓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比赛题目。
“圣诞老人喜欢新加坡的小学生，因为他们也喜欢他啊，他还喜欢骗人，喜欢捉迷藏。我明明知道他在哪间麦当劳，可是去了又常常找不到他。不过他会留下记号，有的时候是字条……”说起圣诞老人的爱好，黄伟明整张脸亮了起来……
“什么嘛！”谷晓心目中的圣诞老人才不是这个样子的呢。
“不信，你自己去问他！”黄伟明的话让谷晓眼睛一亮，这样一来不就既可以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又可以讨一些参加比赛的点子，真是一举两得呢。
“好啊，怎么找他？”
“有点麻烦，你得先生病才行。”黄伟明很认真地说，谷晓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朝他扔了过去。
骗子！
三 圣诞老人不见了
谷晓真的生病了。
她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好好数数天上有几片白云。
“谷晓，想吃什么？”爸爸探头进来问她。
“随便，我不太饿。”谷晓是真的不饿，可是突然她想起了黄伟明的话，“我想下楼吃麦当劳。”
“别动，我去买。”
谷晓坚持自己出门去麦当劳，可是爸爸坚持不让，理由是她还病着呢。
谷晓无可奈何地望着关上的门，她可以想见爸爸快乐地去麦当劳的样子，可她根本不想吃麦当劳啊，她想的是生病了真的可以看到圣诞老人吗？还有，全新加坡真的只有一间麦当劳住着圣诞老人吗？到底是哪一间呢？
她决定等自己病好了，要黄伟明带她去找圣诞老人。
可是病好后回去上课的谷晓马上就遇到了两个打击。
首先是级任老师的质问，原因是谷晓生病时给老师电邮了自己准备比赛用的题目《麦当劳里住着一个圣诞老人》。老师询问这和比赛有什么关系。谷晓说全世界只有新加坡的麦当劳住着圣诞老人，这不就是不一样的新加坡吗？老师看了谷晓好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就让她走了。可是当天晚上，谷晓的爸爸妈妈就告诫她，禁止她和对门的男孩儿说话。
“你们老师说，黄伟明是很喜欢幻想的孩子，常常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千万别受他影响。他还问老师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小人国，你想想，怎么可能？”
谷晓不明白，爱幻想不好吗？
其次是黄伟明。他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垂头丧气的，一看就知道被批评了。老师带着他找到了谷晓，他低着头跟谷晓说“对不起，我是骗你的”，鼻音很重。
谷晓只好放弃了那个题目，老师给她一天时间再重新设定一个题目。
四 寻找圣诞老人
谷晓决定不再理会黄伟明，她把全部的时间都集中到了比赛上，因为距离比赛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老是不自觉地想到黄伟明那天道歉时的神情。
虽然住在对门，可是谷晓觉得黄伟明故意避开她，因为她上学放学的路上老也碰不到他。在学校里，黄伟明也安静了很多，但还是常常有一些男生开他的玩笑。
“说不定你将来可以娶小人国的公主哦，不知道小人国有没有麦当劳，里面有没有圣诞老人。”
说完，几个男孩儿笑成一团。
黄伟明的脸变了颜色，高高的个子在几个不太高的男生面前突然显得矮了不少，他张了张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终于没说话，转身回到座位坐下了。
谷晓瞪着那几个男生，忿忿不平，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好。
那天放学，谷晓终于在电梯口碰到了黄伟明。
在黄伟明关上电梯门的那一瞬间，谷晓挤了进去。
“嗯……”谷晓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换了比赛的题目后，她一直都闷闷不乐。
15楼到了，黄伟明一步跨了出去。
“我，我想知道那个圣诞老人住在哪儿。”谷晓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可是问完这个问题后，她突然觉得轻松了。
黄伟明站住了，他抿着嘴，不说话也不走。
“我，我是真的想知道。”谷晓赶紧上前一步。
黄伟明看了谷晓一眼，转身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作业本，撕了一张纸下来，又从笔盒里拿出一支笔，写了几个字，塞到谷晓手里，然后转身回家了。
谷晓看了看那几个字，把它塞进了自己的书包……
星期六补习结束后，谷晓去了麦当劳。那是一间开了好多年的老麦当劳，它的周围全是草坪和游乐场。屋顶是半圆的，明亮的窗户绕成一个圆形守护着麦当劳里柔和的灯光，像是一个透明的蒙古包。谷晓深吸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五 麦当劳里住着一个圣诞老人
比赛的日子终于到了，礼堂里坐满了老师和同学。
谷晓坐在第一排参赛者的位置，手里拿着的比赛题目单上，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的题目是《从孩子眼中看到的新加坡》。
轮到她的时候，她脸色镇定地站在台上，可是手心出汗了，以至于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把原来已经上交的移动硬盘换成了一张她花了两个晚上完成并刻好的光盘。
《麦当劳里住着一个圣诞老人》，当屏幕上出现这几个大字时，五（1）班任老师的脸立刻就阴沉了，很多同学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谷晓看到了黄伟明，他的神情是惊讶的，然后他低下了头。“麦当劳里住着一个圣诞老人，你相信吗？”谷晓的开场白得到了几乎统一的回答。
“不信！”
有的人还看着黄伟明挤眉弄眼地交换着心照不宣的表情，更有人故意大喊“拿出证据我就信”，惹来一阵笑声。在同学们越来越大的讨论声，越来越大的笑声中，黄伟明的头越来越低。
谷晓没有马上吭声，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等到老师起来喝止那些起哄的人之后，谷晓开口了，平稳地，清晰地，甚至有些故意抬高声音开口了。
“我相信。”
礼堂里突然变得很安静，在大家疑惑的注视中，谷晓抛出了第二个惊人的消息。
“我有证据。”
礼堂里的安静被打破了，各种混合着疑惑、不信任、期待的声音打破了礼堂的安静。
谷晓不讲话了，礼堂的投影仪上出现了一段视频录像。
是麦当劳！有人不小心大声说出来，又闭上嘴。
麦当劳的门打开了，里面有很多人。
镜头停了下来，然后几乎是毫不迟疑地，镜头迅速推到了靠近窗边的一张桌子，窗外是热闹的游乐场。
坐在桌旁的人疑惑地抬起头来，而镜头掠过了那个人……
“咦？”整个礼堂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同一个声音，镜头停在了桌子上的一行字前，上面写着“这是我的位置，我是圣诞老人……不过，你可以随便坐”。
谷晓按了“暂停”键。
“骗人！”
“那行字是你写的！”
“这也不能说明麦当劳里住着圣诞老人！”
谷晓按了“播放”键。
镜头里谷晓在采访麦当劳里的人，问的正是她刚才问过的那个问题。
“麦当劳里住着一个圣诞老人，你相信吗？”
令人吃惊的情况出现了，答案如来自外太空的声音般飘进了礼堂里每个人的耳里、心里。
“相信！”一个4岁左右的孩子这样说。
“我早就听说了，可惜还没见过。”一个30岁的爸爸这样说。
“他很顽皮的，每张桌子都有他留下的记号。”一个妈妈神秘地对着镜头说。
……
谷晓再次按了“暂停”键。
“谁知道是不是串通好的？”反对的声音有些虚弱。
更多的人没有开口，就连五（1）班的任老师都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谷晓再次按了“播放”键。
镜头里，麦当劳的经理站在那里，他清了清嗓子说：“我是这间麦当劳的第3任经理，在这里有5年的时间了。你问我相信不相信麦当劳里住着圣诞老人……来这里的很多人不相信，但也有很多人相信。不相信的大部分都是成年人……我选择相信，爱幻想有什么错呢？我在这里工作了5年，只要能上班我从不请假，就是想见到他。不过我还没有见过，或者我见过了自己不知道也说不定……”
谷晓被迫按了“暂停”键，因为礼堂里再度响起了窃窃私语的讨论声。等到讨论声停止后，谷晓看了看黄伟明，他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了起来，正呆呆地盯着屏幕。
最重要的一部分要出现了，谷晓最后一次按下了“播放”键。
镜头移到了一张桌子旁，上面写着“差点儿被看见，还好我……”，后面的字还没看清楚，镜头迅速移过了一张又一张桌子。
“一个生病的小男孩儿，要让他看见我吗……”
“他看到我了，还好只有他看到了我！”
录像戛然而止。
“这就是我的呈现，主题是‘不一样的新加坡’。我们住在新加坡，而新加坡拥有全世界唯一一间不一样的麦当劳，因为那里面住着真的圣诞老人。我们还拥有全世界唯一一个见过圣诞老人的同学，他叫黄伟明。谢谢大家，我的呈现结束了。”
谷晓下台了，没有人鼓掌，没有任何声音，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有谷晓知道，黄伟明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就和下台后的自己一样。
尾声
谷晓的呈现在每个人心里都投下了一粒石子。
有些同学悄悄跑来问她，那家麦当劳究竟在哪里？
老师们什么都没说，他们只是忙着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个录像，寻找着里面的破绽，也寻找着麦当劳可能的地点……
在老师“召见”爸爸妈妈前，谷晓已经把录像给爸爸妈妈看过了，他们还有一次很秘密的对话，就是那种关起房门的聊天。聊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谷晓又可以和黄伟明说话了。
黄伟明呢，他只是在某天放学后，在家门口等着谷晓，对她说了两个字“谢谢”。
而谷晓自己呢？一如既往地上学、放学、补习，只是很偶尔地，她会再去那家麦当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