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桅船名家经典读本(外国卷)·尼尔斯骑鹅旅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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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朋友和新敌人

1

尼尔斯和野鹅们已经飞了整整五天。总的说来,他对这种鸟的生活感到很满意:第一不要念书,第二不要牧鹅,第三不要搬柴。就这么飞呀飞的,飞个痛快!

蔚蓝色的天空是无边无际的,空气又新鲜又凉快,你在空中,就像在明澈晶莹的泉水中洗澡一般。看下面的大地也好像看你自己的掌心一般清楚。你尽管看吧——不论朝哪一面看,都不会叫你打呵欠!一切都自动地向你迎了过来——高山、河流、城市、村庄。

如果向下面看得厌倦了,就可以抬头看看上面。那也非常有趣。成群的云块好像在互相追逐:一会儿这一堆追上了那一堆,一会儿这一堆落后了,一会儿互相混到一块儿去了,一会儿又分了开来,好像牧场上的羊群一般。

一天的光阴在不知不觉之中溜过去。

到了晚上,尼尔斯也用不着操心。因为他在晚上总是有温暖的羽毛床睡——那就是马丁的身体和翅膀。

只有一桩事情很糟:没有吃的东西。不论野鹅们怎样款待尼尔斯,水草和水虫子还是咽不下去。他的胃口跟野鹅们的不同。

晚上他常常做梦。他梦见自己独个儿吃完整整一铁锅子烫热、松软的马铃薯(那本来是他的妈妈给他们全家人吃的),接着又喝完一大壶泛着浓浓的淡黄色泡沫的牛奶,然后又吃甜点心,把一大碗果冻舔个精光。

但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他一醒过来总是想到吃东西。

有时候他的运气好,会在树林中的干叶子下面找到隔年的胡桃。不错,他自己没有办法敲碎它们。但他把胡桃拿到马丁那儿,放到他的硬嘴里,马丁就会咬碎硬壳,他的嘴比什么胡桃夹都出色。在家里尼尔斯用差不多的办法来轧碎胡桃,不过他不是把胡桃放到鹅的嘴里,而是把它夹在门缝中间。

可是胡桃是很少的。尼尔斯为了找到一个胡桃,往往要在树林里找上整整一个钟头,他得钻过坚硬的隔年的草丛,在枯枝上绊跤,而且陷到针叶堆中去。

他每一步都可能遭到危险。

有一次,当他用一根丫丫杈杈的树枝武装起来,在一堆干枯的树叶中挖掘的时候,突然遭到了一群蚂蚁的攻击。肥大的、张牙舞爪的蚂蚁兵足有整整一个团。他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他们咬他,用毒汁腐蚀他的皮肤,爬到他的身上,钻进他的衣领和袖子。

尼尔斯抖着身子,用手拍,用脚踏,但是,他刚解决一个敌人,立刻又有十个新的敌人向他扑来。

这场战斗的结果是很不光彩的:尼尔斯终于放声大哭,而且拔脚飞逃。

当他跑近野鹅们宿夜的那片沼泽时,他们几乎认不得他了——他的整个身体,从头到脚都密密地爬满了黑色的蚂蚁。

“站着,不要动!”马丁对尼尔斯叫着,接着马丁张开硬嘴,很快地把蚂蚁一批又一批地啄光了。

2

那天晚上,马丁对尼尔斯像保姆对孩子那样,关切地照顾了一整夜。

尼尔斯被蚂蚁咬过以后,他的手、脚和脸都变得像糖萝卜那么红,而且布满了很大的水泡。他的眼睛肿起来了。浑身发痛发烧,好像被火烫过一般。

马丁收集了一大堆干枯的野草,使尼尔斯躺在上面更舒适些,接着又用浸湿了的有黏性的叶子,把尼尔斯从头到脚都贴满了,使他发烧时不至于太痛苦。

尼尔斯身上的叶子略微一干,马丁就小心地揭去了它们,把它们在沼泽中的水里浸一下,然后再敷贴到红肿的地方。

将近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尼尔斯觉得轻松得多了,他甚至可以转身了。

“我似乎已经痊愈。”尼尔斯重重地哼了一声说。

“什么痊愈不痊愈的!”马丁埋怨道,“不论是你的鼻子和你的眼睛都看不出来,你浑身都肿了。如果你可以看到自己,也不会相信这就是你。你逃回来以后,在一小时之内就胖成这个样子,好像是人家用纯净的大麦喂了你整整一年。”

尼尔斯一面呻吟着喊痛,一面从潮湿的叶子下面举起了一只手,用肿得好像木块一般的手指去摸自己的脸。

果然,他的脸好像一只打足了气的足球。尼尔斯好容易才摸到了陷在肿胀的双颊中的鼻尖,接着又搔搔自己像牛蒡叶子一般大的耳朵。耳朵完全不是在他所想象的原来的地方,而是在另一个料想不到的地方突了出来。他还想擦一擦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它们了。

“也许,得多替我换几次叶子才行。”尼尔斯羞怯地问马丁,“你以为怎么样?呃?也许,这样会很快地消肿?”

“还嫌次数不多哩!”马丁说,“就这样,我已经跑来跑去老没有个完。谁叫你去挖蚂蚁窠啊!”

“难道我能知道那是蚂蚁窠吗?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是去找胡桃的!”

“唔,好吧,不要动,”马丁说着,把一张湿漉漉的大叶子啪地贴到他的脸上,“静静躺着,我立刻就回来。”

马丁走开去了。尼尔斯只听见沼泽中的水在他脚下咕嚓、咕嚓、哗啦、哗啦地响。溅水声愈来愈轻,终于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过了几分钟,沼泽中又传来了咕嚓、咕嚓、哗啦、哗啦的声音,起先声音很远,好容易才能听出来,接着就愈来愈响,愈来愈近了。

但是这一次,在沼泽中涉水的脚却有了两双。

“和马丁一起来的是谁啊?”尼尔斯想,努力转着头,想把那些盖满了他的脸的绿色膏药去掉。

“请你不要动!”马丁严厉的声音在他头上响了起来,“多不安静的病人啊,简直一分钟也不能离开!”

“好吧,让我看看他究竟怎样了?”传来了另一只鹅说话的声音,尼尔斯觉得有人把他脸上的叶子揭了开来。

尼尔斯竭力从微细的缝隙中看出去,看到了老野鹅阿卡。她对尼尔斯诧异地看了好久,然后摇摇头,说: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蚂蚁会引起这么大的祸害!自然啰,他们决不敢攻击我们鹅:他们知道鹅不怕他们,而且会一下子把他们啄去几百只。唔,他们一看见你,那就高兴极了。”

“从前我身子很高大的时候,”尼尔斯生气地说,“我会比什么鹅更厉害地对付他们。”尼尔斯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哪一个也不怕。”

“现在你也不应当害怕哪一个,”阿卡说,“可是你得十分留神。不要忘记,现在你有许多敌人。只有机智而又小心的好汉子才能够战胜他们。你要时时刻刻戒备着。在树林里你得留心狐狸和貂。在湖岸上得留心水獭。在胡桃树林里得留神青鹰。晚上你得躲过猫头鹰,白天可不要让鹫和雕看到你。如果你在密密的草丛中走,你得小心地放轻脚步,随时留神倾听,有没有蛇在沙沙地爬动。如果碰到喜鹊跟你说话,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他,因为喜鹊老是会欺骗别人。”

“唉,那我反正活不成了,”尼尔斯说,“我怎么能一下子防备这许多敌人呢?我好容易躲开一个敌人,另一个敌人就会抓住我。”

“自然啰,凭你一个人绝对防备不了这些敌人,但是我们还有很多朋友。如果在空中出现了鹫,燕雀就会预先警告你;如果在树上隐藏着貂,松鼠就会告诉你;当狐狸偷偷地跟过来时,野兔立刻会警告你;当蛇逼近你的时候,纺织娘就会高声叫唤。”

“可是当我撞到蚂蚁窠里去时,他们为什么都一声不响啊?”尼尔斯怀疑地说。

“但是,你自己也得有清醒的头脑,”阿卡答道,“现在我告诉你:我们要在这儿住上三天。这个沼泽很不错,水草多得不得了,而我们旅行的路程又很长。因此我决定让大家在这儿痛痛快快地休息一阵子,而且好好地吃饱。在这几天内,马丁把你的病医好。到了第四天天一亮,我们就飞出去。”

阿卡微微点了点头,接着不慌不忙地在沼泽中涉着水走开去了。

3

对马丁来说,这几天是非常辛苦的。他不仅要医治尼尔斯,还要喂饱他。马丁给尼尔斯换过膏药和整理好床铺以后,还要跑到附近树林里去找胡桃。

第一天马丁去了两次都空着嘴巴回来。

“你大概是连找几颗胡桃的本领也没有!”尼尔斯抱怨说,“你得仔细地扒开树叶。胡桃总是埋在地下的。”

“我已经掘了又掘,连我的硬嘴也要磨钝了。在急忙之中,一会儿撞到石头上面,一会儿绊在树根上……离开你太长久了又不行……树林离这儿又远。好容易跑到那儿,马上又得回头跑。”

“可是你为什么要用脚跑啊?你不是可以飞吗?”

“啊,真的!”马丁高兴地叫道,“我自己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这得怪我的老习惯不好!”

第三天,马丁很快就飞回来了,他显得非常满意。他直接飞到尼尔斯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就尽量张开了嘴巴。六个又大又硬的胡桃,一个接一个地从他的嘴里滚了下来。这样漂亮的胡桃,尼尔斯还从来不曾找到过。他在地上掘到的胡桃常常是有些烂的,或者是因为受潮而变成了黑色。

“你是在哪儿找到这些胡桃的啊?”尼尔斯喊道,“简直跟店里买来的一模一样。”

“呵,虽然不是从店里买来的,”马丁神气活现地说,“也不会比那差。”

马丁衔起一颗最大的胡桃,用硬嘴钳碎了它。胡桃壳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新鲜的、金黄色的胡桃肉,就纷纷落到尼尔斯的掌心里。

“这些胡桃是松鼠妈妈西尔莱从她的贮藏室中拿出来送我的,”马丁骄傲地说,“我是在树林里认识她的。当我在她旁边飞过的时候,她正坐在松树上的一个树洞前面,哔哔剥剥地咬着胡桃,用胡桃肉喂她的小松鼠。她一看到我感到非常惊奇,竟连嘴里的胡桃也掉下去了。我想:‘好啊,真走运!’我看见胡桃落在什么地方,就很快地飞了下去。那位松鼠妈妈也跟着我往下面窜。她从一根丫枝蹿向另一根丫枝,非常灵活,快得像飞。我起先以为她是在为胡桃可惜,因为松鼠是野兽中最勤俭的一族。但并不是这样,我终于明白,她只是被好奇心攫住了:她想知道我是谁,从哪儿来,我的翅膀为什么是白的。于是我们就谈起话来。她甚至邀请我上她家去做客,叫我去瞧瞧她的小松鼠。我虽然觉得在松枝中间飞很困难,却不好意思拒绝她。我去看了小松鼠。接着她就拿出胡桃来招待我,临别的时候,还送了我这么些胡桃,我好容易才把它们塞到嘴里。我甚至不能向她说声谢谢,因为我害怕失落胡桃。”

“可是这很不好,这太没有礼貌了,”尼尔斯说,同时把胡桃肉塞了满满一嘴,“我得亲自到她家去谢谢她。”

4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尼尔斯就醒了过来。马丁还在睡觉,他按照鹅的习惯,把头藏在翅膀下面。

尼尔斯轻轻地动一动手和脚,把头转了一下。没有什么,什么都能动,而且一点儿也不疼了。

于是他竭力不去惊动马丁,小心地从树叶堆中爬了出来,接着又跑到沼泽旁边。他找了一个比较干燥、结实的土堆,爬了上去,然后趴在地上,向动也不动的漆黑的水面望去。

再没有更好的镜子了!在沼泽闪闪发光的泥浆水上面,映出了他的脸。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是老样子:鼻子像鼻子,脸颊像脸颊,只有右面的耳朵比左面的耳朵略微肿了一些。

尼尔斯伸出手指,在水中搅了一下,镜子里的脸立刻扭歪了,变成一副鬼脸而且肿大了。

“我生病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尼尔斯想。

他等待着,直到水面平静了,又俯向沼泽。什么都好!脸还是好端端的像个脸!

尼尔斯站起来,拂掉了膝盖上面的青苔,大踏步向树林里走去。

他决定立刻去找松鼠妈妈西尔莱。

第一,应该谢谢她昨天的胡桃。第二,得再向她要一些胡桃贮藏起来。第三,去欣赏一下她的小松鼠又是多么好啊……

当尼尔斯走到树林旁边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必须赶快走,”尼尔斯开始急急忙忙地赶去,“我得在马丁醒过来之前赶回来!他要是知道我已经到树林里去过,跟松鼠妈妈会过面,而且带来了满袋的胡桃,他一定会大大夸奖我的!”

但是一切并不像尼尔斯想象的那么容易。

一开头他就交了厄运。

马丁跟他说过,松鼠妈妈西尔莱住在松树上面。但是树林里的松树很多很多。你去找她住的那一棵松树吧!事实上,你决不能爬遍所有的松树!

“应当先向什么人问一问路。”尼尔斯想,同时向四面探望。

突然,就在他身边,发出一阵急促的唧唧唧唧的叫声。

尼尔斯打个哆嗦,跳了开来。就在他脚边的草丛中,一只纺织娘像一颗枪弹那样飞了出来。她飞了一阵,唧唧叫了几声,又在草丛中隐没了。

“喂,纺织娘,等一等。”尼尔斯叫道。

但是纺织娘已经在空地的另一头了。尼尔斯也不想去追她。难道能赶上这样一位跳远能手吗?不等尼尔斯跨上三步路,她早已跳得无影无踪了。

“没有关系,我可以找别人问路。”尼尔斯想,继续慢慢地向前走去。

他竭力绕过每一个树桩,免得再碰上打埋伏的蚂蚁,他不时地倾听着草丛中的每一阵沙沙声,一听到有什么不妙的声音,就紧紧握住他的小刀,准备打退蛇的进攻。

他非常小心地走着,时时刻刻地向四面张望,甚至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撞到一只刺猬身上去了。

刺猬立刻用刺刀来迎接他,向尼尔斯竖起了他身上的千万根小针。

尼尔斯连忙向后退去,他离开刺猬好远一段路,接着很有礼貌地说:

“我想请问您一桩事情。但是您那好战的姿态,不允许我们进行和平的谈话。能不能请您暂时收起你的小针呢?”

“不行!”刺猬咕哝了一下,接着蜷成一个多刺的肉球,在尼尔斯的身边滚了过去。

“好吧,不行就不行吧。”尼尔斯说,“我会找到一个比你容易说话的朋友。”

他刚开始向前走,突然从上面的什么地方,向他头上撒来一阵冰雹似的、真正的垃圾:干燥的树皮啦、树枝啦还有松果。一个松果呼地擦过他的鼻尖,另一个松果刚巧打中他的头顶。尼尔斯摸一摸头,抖掉身上的垃圾,恐惧地向上面望去。

就在他的头顶,在一棵枝叶像巨大的爪子一般的枞树上,停着一位尖嘴长尾巴的喜鹊太太,她正在努力用硬嘴扯着一个黑色的松果。正当尼尔斯看清楚了树上的喜鹊,打算向她说话的时候,喜鹊太太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工作,那个松果笃地敲中了尼尔斯的前额。

“妙啊!好啊!妙啊!好啊!刚好打中目标!刚好打中目标!”喜鹊太太急促地喳喳叫着,噗噗地拍着翅膀,在树枝上面跳来跳去。

“照我看来,你选择的目标并不很好。”尼尔斯抚摩着前额,怒气冲冲地说。

“这样的目标还不好吗?非常出色的目标!打个正中,一点儿没有偏差。你再站一会儿,我还要从这条树枝上面试一下。”喜鹊太太跳到一条更高的丫枝上说。“顺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那可以使我知道,被我瞄准的是什么人!”喜鹊太太从上面对尼尔斯叫着。

“我叫做尼尔斯。不过老实说,您可不值得为这样的事情费劲。我知道您一定掷得中目标。最好还是请您告诉我,松鼠妈妈西尔莱住在什么地方?我非常想见到她。”

“松鼠妈妈西尔莱?你想见到松鼠妈妈西尔莱吗?啊,我跟她是老朋友!我很高兴领你去。我可以一直把你领到她住的那棵松树下。路并不远,跟着我来吧。我朝左边飞,你就朝左边走,我朝右边飞,你就朝右边走。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走到松鼠妈妈西尔莱的家里。”

喜鹊太太说完了这番话,就振翅飞到一棵枫树上面,接着又从枫树上飞到一棵枞树上,然后飞到一棵白杨树上,然后又飞到一棵枫树上,然后又飞到一棵枞树上……

尼尔斯跟着喜鹊太太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他的眼睛总是盯住喜鹊太太那条在树枝中间闪来闪去、一翘一翘的长尾巴。他不断地绊跤,跌倒,但是又立刻跳起来,重新跟着那条喜鹊尾巴飞跑。

树林愈来愈浓密,愈来愈黑暗了,可是喜鹊太太还是从一条树枝跳到另一条树枝上,从一棵大树飞到另一棵大树上。

突然喜鹊太太一直飞到半空中,在尼尔斯头上盘旋起来。

“就在这儿等着我吧,我们明天见!”喜鹊太太叫道,接着就飞进树丛中不见了。

5

尼尔斯在浓密的树丛中摸索了整整一个钟头。当他来到树林边上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地升到空中了。

又饿又疲乏的尼尔斯,在露在地面上的一条粗糙树根上坐了下来。

“如果马丁知道我被喜鹊太太作弄时,他一定会笑我的……可是我对这位喜鹊太太做过什么坏事呢?不错,有一次我曾经拆坏了一个喜鹊窝,但那是去年的事,而且是在威明海格,并不是在这儿。这位喜鹊太太怎么能知道呢!我对刺猬从来没有碰过——不论在威明海格或者在这儿,都没有去碰过他一下,可是那只刺猬竟连话也不屑跟我说一句。”

尼尔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用靴尖在地面上钻着洞。突然,在他的脚下哔剥响了一声。尼尔斯弯下了身子,地上有一片胡桃壳。旁边又是一片。再旁边又是许多许多片。

“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胡桃壳?”尼尔斯感到奇怪,“难道松鼠妈妈西尔莱就住在旁边这棵松树上面吗?”

尼尔斯跳了起来,慢慢地绕着松树走了一圈,向浓密的、绿色的松枝中间望去,什么松鼠也看不见。于是尼尔斯吸了一口气,用全力高声喊道:

“松鼠妈妈西尔莱是不是住在这儿?”

没有人回答。

尼尔斯用手掌拼成一个圆筒,凑到嘴巴前面,然后,好像对着扬声筒一般,大声喊道:

“松鼠妈妈!松鼠妈妈!如果您住在这儿,请您回答我呀!”

尼尔斯不做声了,他把“扬声筒”移到耳朵边,开始仔细倾听。起先,一切是无声无息的跟以前一样,接着,从松树顶上传来一阵轻得几乎听不出的、尖细的、吱吱唧唧的声音。

“对不起,说得重一些!”尼尔斯喊了一声,接着又静下来仔细倾听回答的声音。

一阵可怜的尖叫传到他的耳中。但这一次是从松树下面的矮树丛中传来的。

尼尔斯跳到矮树丛旁边,屏住了呼吸。不,什么声音也没有——既没有沙沙声,也没有尖叫声。

但是他头顶上面又传来了吱吱唧唧的尖叫声,不过这一次叫声响得多了。

“让我爬上去看一下,究竟是谁在那儿?”尼尔斯想。他抓住了突出的树皮,开始向树上爬去。

他很费劲地爬了很久。他把每一条丫枝当做一个车站,在上面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向上爬去。他愈向上爬,一阵阵惊惶的尖叫声就愈来愈近,愈来愈响。

尼尔斯在快到松树顶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树洞。

四只小松鼠的头从那个黑魆魆的树洞中伸了出来,好像从窗口中伸出来一般。他们尖尖的小脸向四面转动着,互相挤来挤去,争着爬到小兄弟的头上去。他们长长的、光溜溜的尾巴也绞到一块儿去了。他们那四张小嘴一分钟也不停地老是吱吱唧唧地一齐尖叫着。

小松鼠看到了尼尔斯吃了一惊,一下子不做声了,接着,好像积蓄了新的力量,开始叫得比以前还要热闹。

“快停止奏音乐吧,清楚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尼尔斯命令道。

但是小松鼠们对他的回答是一阵拼命的尖叫,把尼尔斯的耳朵震得嗡嗡发响。

“梯尔莱掉下去了!梯尔莱掉下去了!我们也会掉下去的!我们也会掉下去的!”小松鼠们吱吱唧唧地叫成一片,“妈妈!妈妈!快来呀!我们要吃东西了!”

尼尔斯甚至掩住了耳朵,使自己的耳朵不致被叫声震聋。

“不要做声!让你们中间的一个说话。谁掉下去了?”

“梯尔莱掉下去了!梯尔莱!他爬到狄尔莱背上,皮尔莱推了一把,梯尔莱就掉下去了!”

“停,我不大明白:皮尔莱—狄尔莱,狄尔莱—梯尔莱!你们替我把西尔莱叫来吧。西尔莱是不是你们的妈妈?”

“是啊,是我们的妈妈!可是妈妈不在这儿,她出去了,小弟弟梯尔莱却掉下去了!蛇会咬死他,雕会啄死他,貂鼠会吃了他!妈妈!妈妈!快来呀……”

“唔,这样吧,”尼尔斯说,“你们得深深地钻到树洞里去,不要让貂鼠真的吃了你们。你们得安安静静地坐在洞里。我立刻爬下去,到下面去找你们的米尔莱——还是什么基尔莱?”

“梯尔莱!梯尔莱!我家的小弟弟叫梯尔莱!”

“唔,梯尔莱,就是梯尔莱吧。”尼尔斯说。他开始非常小心地爬了下去。

6

尼尔斯没有花太多工夫,就找到了可怜的梯尔莱。他一直跑到他原来听到过尖叫声的那个矮树丛旁边。

“梯尔莱!梯尔莱!你在哪儿?”他拨开浓密的枝叶喊道。

“啊哈,原来你在这儿!”尼尔斯一面说一面勇敢地向前爬去,一路上折断了不少干枯的草茎和树枝。

在矮树丛枝叶最浓密的地方,他看到了灰色的、毛茸茸的一团,后面还拖着一条灰毛比较稀疏的、好像小扫帚似的尾巴。这就是梯尔莱。他正用四只脚爪紧紧抓住一条细细的树枝。他害怕得这么厉害,那条树枝好像被大风吹刮着一般,正在不断地颤动。

尼尔斯等待着机会。当梯尔莱的长尾巴的尖端一拂到他跟前,他就用两手一下子捉住了它,然后像拖船缆一般,把梯尔莱向自己身边拖。

“爬到我的肩上来!”尼尔斯命令道。

“我害怕呀!我会掉下去的!”梯尔莱吱吱唧唧地尖叫着说。

“可是你已经掉下来了,再也掉不到什么地方去了!快爬过来!”

梯尔莱小心地先用一只脚爪放掉了树枝,抓住了尼尔斯的肩膀。接着又把第二只脚爪搭到尼尔斯的身上,最后他把全身连同那条颤抖的树枝,都移到尼尔斯背上来了。

“紧紧抓住了!只是你的脚爪可不要掐得太深。”尼尔斯说。接着他在重压之下弯着背,慢慢地往回走。

“你的身体可真结实!”尼尔斯叹了一口气,钻出了矮树丛。

他小心地把梯尔莱放到地上,开始仔细地打量那棵松树,好像在估计他是不是能够把梯尔莱背到树顶。

“啊,我的可敬的小人儿,尼尔斯先生!您好吗?我们有好久没有碰面了!”一阵熟识的、微带沙哑的喳喳声突然从上面传来。

说话的家伙原来就是早上戏弄尼尔斯的喜鹊太太。

“你要不要我替你领路到松鼠妈妈西尔莱家里去?我知道最便利的路径。”

尼尔斯一句话也不回答。他把梯尔莱重新背到身上,开始向松树走去。但是,他还没有走上三步,喜鹊太太突然扑扇着翅膀,用最尖厉的声音喳喳地叫起来了。

“青天白日出了强盗!松鼠妈妈西尔莱的小松鼠被坏家伙偷走了!青天白日出了强盗!可怜的松鼠妈妈!不幸的松鼠妈妈!”

“谁也没有把我偷走,是我自己掉下来的!”梯尔莱吱吱叫着说。

“可怜的松鼠妈妈!不幸的松鼠妈妈!”喜鹊太太像开动了发条的玩具一般,不断急促地喳喳喳喳尖叫。

接着,喜鹊太太突然飞到空中,直向树林深处飞去,一路上还是不断叫着:

“青天白日出了强盗!松鼠妈妈西尔莱的小松鼠被坏家伙偷走了!”

“这扯谎的家伙!”尼尔斯说了一句,立刻向松树上面爬去。

7

尼尔斯在松树上面已经爬了一半路,突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有规则的喧闹声。

喧闹声近了,变得愈来愈响。一会儿空中就充满了各种鸟儿的叫声和几千只翅膀的扑动声。

“小坏蛋尼尔斯到哪儿去了?找到他!捉住他!抓住他!”

“啊,我害怕!”梯尔莱低声说,“他们会把你啄死,我又要掉下去了!”

“什么也不会的,他们甚至看不见我们在哪儿呢。”尼尔斯勇敢地对小松鼠说,但他自己却暗暗地想,“啊,真的,他们一定会把我啄死!”

但是,一切都很顺利。

尼尔斯在浓密的松针的遮蔽下,终于背着梯尔莱一直爬到松鼠窠旁边。

在树洞的边沿上,松鼠妈妈西尔莱正坐在那儿,不断地用她那毛茸茸的棕红色大尾巴擦着眼泪。

在松鼠妈妈的头顶,喜鹊太太正不断地盘旋着,大声地喳喳叫着:

“可怜的松鼠妈妈!可怜的松鼠妈妈!”

“把你的孩子抱去吧。”尼尔斯重重地喘息着说,一面把梯尔莱像一袋面粉那样直抛到树洞里去。

喜鹊太太一看到尼尔斯就不做声了,接着她坚决地翘一翘尾巴,更响亮地喳喳叫道:

“幸运的松鼠妈妈!幸运的松鼠妈妈!小松鼠得救了!勇敢的尼尔斯救了小松鼠!尼尔斯万岁!”

那时候松鼠妈妈西尔莱一把抓起了小松鼠梯尔莱,她用四只脚爪紧紧地抱住了他,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抚摩着她的小宝贝,而且高兴得轻轻地尖叫起来了。

突然,松鼠妈妈转过身子对着喜鹊。

“喂,喜鹊太太,停一下,”她说,“刚才是谁说尼尔斯偷去了梯尔莱?”

“谁也没有说过这话!谁也没有说过这话!”喜鹊太太不断地喳喳尖叫,但是每叫一次总要飞得远一些。

“尼尔斯万岁!小松鼠得救了!幸福的妈妈正在拥抱她心爱的孩子!”喜鹊太太叫道,她从一棵树飞向另一棵树。

“哼,把这个最后的消息也捎在你的长尾巴上去传播吧!”松鼠妈妈叫道,接着就向喜鹊太太掷去一颗隔年的松果。

8

尼尔斯直到天黑才回到家里——自然,这不是他自己真正的家,而是野鹅进行短期休息的那个沼泽。

他身上所有的袋里装满了干莓子和胡桃,另外还背来了整整两条串满了干蘑菇的树枝。

这一切都是松鼠妈妈西尔莱在临别时送给他的。

松鼠妈妈西尔莱在树上护送着尼尔斯,一直送到树林边缘最外面的一棵树上,还用她金色的大尾巴对尼尔斯挥了很久很久。她本来想再送得远一些,却不能够:因为松鼠在平坦的草地上跑路,跟人在树上爬一样费劲。

但是树林里的鸟儿一直把尼尔斯送到沼泽旁。他们在他的头上盘旋着,一齐用响亮的歌声赞美着尼尔斯。尤其是长尾巴的喜鹊太太唱得比谁都响。她不断地到处飞来飞去,尖声地喳喳叫道:

“尼尔斯万岁!勇敢的尼尔斯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