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处决与审判
是夜,天空中无星无月。
圣詹姆斯王宫大厅的壁炉里,熊熊烈火燃烧得正旺,犹如愈发滋长的强烈仇恨。
亨利七世的病痛又开始发作,难受程度再次加剧。“朕是至高无上的国王!这破身体给朕撑住,撑住!”他赫然发火,可惜身体却仍旧不听使唤。
一气之下,国王踹走了好几个前来打扫的宫人,惹得侍从们敢怒而不敢言!大家哪个不是贵族出生,家族在当地独霸一方?他们有些还是家中的独子,自小就被父母精心呵护,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等侮辱和虐待!
如果是在平常,恐怕罗伯特也仅敢跟着这样想一想。进宫之前,牛津公爵就曾对他三令五申:“明天充满无限可能,所以当下要学会等待时机。”他也只好长期忍耐,直到......御医凯文前来诊治过后,开出了一份新的药单,上面所写单词的字母似乎符合某种特殊的规律!
罗伯特心下了然,这是王储殿下和红衣大主教的命令,也是牛津家族得以摆脱压制的机会!他于是即刻照办,把配好的药端到国王的厅前。
但并非所有的人都对亨利七世心怀不满,恪尽职守的试药官依然在仔细履行自己的职责。他先作毒性检测,然后又用勺子尝了一口药:“进去吧!”
牛津家的少年轻轻点头,眉眼间露出一副自信的神色。他知道试药官不能有任何问题,因为这将关系到对国王死因的评判!而要保证能做到这一点却不被发现,得多亏他之前领到了一枚特别的暗器。趁着打药的间隙,罗伯特把戴在手上戒指的按钮轻轻一夹,里面弹出的粉末状物体随即融入药中,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痛不欲生的亨利七世懒得继续再等,踉跄地抓起装药的金杯,直接一饮而尽。他想尽早结束苦痛,好能有更多时间去欣赏自己的盖世基业!新药好像起了些作用,他独自昏昏入睡,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逸与宁静。罗伯特小心退下,走出大殿来到外面的花园。
“醒一醒呀,陛下!”
没过多久,宫内便传来一阵哭嚎,紧接着伴随有上下跑动和东西倾倒的声音。连花园里驻守的侍卫都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即使有些惊讶,却始终反应淡漠。仆人们则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有的甚至还长舒了一口气。
“纵使曾经是叱咤风云的君王,只要人心离散,最终也免不了会落得如此下场!”罗伯特不禁叹息。
第二天早晨,崭新的红日照常升起。奥利弗男爵坐在船长室,精心擦拭着以前在西班牙海军学习时领到的蓝色制服。金色短扣在阳光下照得闪闪发亮,再搭配银色军刀,看上去和真正的西班牙军官也没什么两样。
外出交涉的他讲一口典雅的卡斯蒂利亚语,身后的几艘卡拉维尔大帆船也全部都原产自西班牙王国。这样的形象成功骗取了教皇国船员们的信任,误认为他们是编于西属尼德兰驻军旗下的公海巡逻队。
伪装过的英格兰军舰就此得以接近教廷特使的专船,而后者几乎没有产生任何疑心。直到一艘艘摆渡小艇,载满真刀真枪的便衣士兵从大帆船上放下,把特使的船围了个水泄不通,坎佩阿斯才心生警觉。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英格兰军人毫不掩饰地掀开防水黑布,露出大口径的加农火炮,示意对方在自己的射程之内。
训练有素的僧侣禁卫们一阵迷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遭解除武装,并且被逼进了大储物室。
看见登上甲板的查尔斯·布兰登,精明的特使瞬时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求生的欲望让他浑身发软,不肯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我本与英格兰无冤无仇,同亨利为敌也不是出于我的本意,这都是奉了教皇冕下的意思!”
“不重要了,”卫队长镇定自若地回答,“如果真心悔过,天主......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上帝,祂会选择宽恕,给你们的灵魂找到合适的归宿!”
知道靠打同情牌不成,坎佩阿斯开始恢复冷静,发挥起自己最擅长的威逼利诱:“杀了我,教廷永远不会放过你的殿下;让我走,我可以帮你们和梵蒂冈方面斡旋!”
“你们以为教皇还能继续横多久?实话告诉你,欧洲各国早就不满教廷的倒行逆施!未来的英格兰将是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我们会自己决定以后的前进方向,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爵士义愤填膺地怒喝,他不打算再跟特使废话了,马上拔剑把后者刺死,血像一条细细的黑蛇蜿蜒爬过。
“剩下的人该怎么办?”海军指挥官奥利弗男爵问道。
“释放舱内所有的囚犯,那位女官贝蒂我要领走!教廷的其他人全部都押回去受审,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就在这儿处置似乎要简单得多,直接绑一块儿扔海里。真要带回去,感觉还挺麻烦的......”
“不行!”查尔斯严厉地拒绝,“这是陛下的命令!宗教改革之后,英格兰王国将重新建起完善的司法体系!必须让罪犯接受人民公审,否则我们和过去那专行独断的教廷又有些什么区别?”
习习吹过的海风把新国王和卫队长的决心传遍四方,远在百里之外,管家萨里可以感受到这股即将爆发的狂热力量。他于今早被法庭释放,服下定时需吃解药的毒丸,回到公爵的官邸,摇身一变成为亨利安插的忠实密探。
正午时分,明亮的太阳发出金灿灿的光线,透过镂空花帘照亮整间卧室,也提醒白金汉公爵可以起床了。他奉行享乐主义原则,从不做为难自己的事情。他的一天没有上午,整个下午都用来放松身心。至于处理政务,那一定是得等到晚上,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什么加急文书乃至紧要情报都必须要按照他的规则来!
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管家在白天还并不需要太过担心。他尽职尽责,像往常一样做好每份工作,准时呈上最优质的第六至十二根肋骨烤牛排。这是由法兰西王国请来的顶级大厨制做,使用名贵的胡椒和上等葡萄酒烹调,再配上冰块保鲜的美洲浆果。公爵尽情享用,还有乐师歌舞助兴。
“国王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吧!”白金汉公爵美滋滋地想道。没过多久,他觉得全身上下饥渴难耐,酒足饭饱后就正应该是激情澎湃的时候,他要到伦敦城去!
这下,管家就面临着一个非常棘手的事情:白金汉公爵在伦敦包养了十二个情妇,今天下午究竟会去哪一个的家里呢?公爵向来随心所欲,这个问题只有在路上才弄得明白。
“去城北爱丽丝的家!”
快到城区附近,马车内突然传来一声命令。萨里如释重负,知道后面有人跟着,看似无意地朝路边丢了张小手帕。
爱丽丝年轻美貌,而且性情活泼,是公爵最宠爱的情妇之一。他为她买下一整栋的三层公寓,还雇来了几名女仆。
平常热闹的寓所,今天却变得出奇安静,各个窗户都拉上了布帘。公爵心生疑惑,即使意乱情迷,他也不曾丧失最基本的警惕性。于是他条件反射地让卫士做好准备,并令管家前去敲门问话。
“爱丽丝,你在吗?我是白金汉家的萨里,公爵来看你了!就在前门外大约二十步,你快开门呀!”
话音刚落,九扇窗户都齐刷刷地打开了。后面的精锐武士两人一组,弓手瞄准,副手上箭,进行无间断射击。
白金汉公爵来不及躲闪,顷刻之间就被射成了刺猬。卫士们没有一人替他挡箭,一个个抱头趴倒,乖乖束手就擒。
“这是你的永久解药,新国王陛下说话算话!”大法官自门前走了出来,递给管家一个装药粉的瓶子。
傍晚王室法庭的公堂人声鼎沸,现场难掩住喧嚣和热闹。主审钦差红衣大主教托马斯·沃尔西掌握生杀大权,他高高在上决定着台下前王妃凯瑟琳的命运。不可一世的西班牙公主却仍旧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傲慢的她拒绝为自己辩护,更不承认眼前法庭和法官们的地位。
“凯瑟琳长期为西班牙王室搜集情报,并企图干涉英格兰王国内政,支持白金汉公爵谋乱!以上指控证据确凿,请陪审团务必判她有罪!”
大主教高声宣读新国王写在羊皮卷上的政令,陪审员们积极响应,“有罪”一词迅速传遍整座公堂。
“荒唐至极!”凯瑟琳拍案而起,“卑鄙的乱臣贼子,无论你们如何栽脏陷害,都改变不了这样一个铁定的事实:我是堂堂正正的英格兰王后,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任何人都不得无礼!”
说罢,她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女官艾琳和总管布拉沃跟她离去。沃尔西气急败坏,赶忙地上前抓住她:“你一个罪犯还想走哪里去!”
两人怒目对视。忠心耿耿的女官抓住机会,袖子里滑出短刀,一把劫持了孤身下台的大主教:“所有人,全部放下武器!”
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傻眼,瞥到大主教不断渗血的脖子,最后不得不按照她的命令执行。
“王后殿下,港口有的是西班牙商船,请先行移驾......就不用操心奴婢了!”艾琳用西班牙语决绝地说。
“天主将庇佑你,你在马德里城的家人也会为你而骄傲!”凯瑟琳诚挚地说,“布拉沃,保护艾琳!”
总管捡起兵士丢下的长刀,王妃稍微放心,正准备要离开。这个时候,却从背后传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所有人把目光聚集在台下,只见女官人头落地,布拉沃的刀刃沾满了鲜血。
“对不起了,公主殿下!我在西班牙没有家人,也不愿意陪你一块儿受罪!”他说着,识时务地放下手里的长刀。
凯瑟琳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冷冷地把头一别,紧接着就被一大群的卫兵缉拿。
重犯悉数伏法之后,王国正式拉开宗教改革的序幕,清洗旧英格兰教会,逮捕那些臭名昭著的吸血虫和刽子手。在新国王的授意之下,数千名曾经遭迫害的新教徒冲击各地教堂和修道院,好几万个长期受教会重税压迫的平民也一同涌进,愤怒地夺回那些属于自己的财产。
英伦三岛各地的大贵族们很快便看清形势,纷纷主动投入新国王的麾下。在加冕仪式上,新国王身着华丽的紫色缎袍,头戴镶嵌宝石的金冠,浑身散发着高贵的光芒。沃尔西主持典礼,卡马森侯爵率领百官同时觐见。他们轮流跪到亨利八世的面前,称其为陛下并表示效忠。这一刻,昔日不谙世事的王子掌握着权力的经脉,登上了真正的王者巅峰。
“仁爱的伊丽莎白公主,”老西蒙高举着蜡烛,语气里充满欣慰,“雏鸟已经成长为雄鹰!新国王陛下现已能够独当一面,公主殿下想必可以在天国安息了!”
亨利八世回宫之后,凯旋的布兰登队长和归来的女官贝蒂也跪倒在新国王的身前,两人依旧如原先般恭顺,但此时的脸上还多出有几分敬畏的神色。
“欢迎你,朕的爱卿!”新国王告诉爵士,“你当个卫队长太屈才了,朕现在有更重要的职务交给你!”
“一切全凭陛下定夺!”查尔斯春风满面地回答。
“也欢迎你,朕的勇士!”亨利八世这样告诉少女。
“应该是奴婢多谢陛下的救命之恩!”
“不用那么客气!之前你挺身而出的事情,朕还没来得及好好赏过你!现在朕当上国王了!说吧,你想要些什么?”
“我......”
这一次,贝蒂认真地考虑了好长时间,终于表露了自己长期掩埋的心愿:“我想请陛下,为一首曲子赐名!”
“给曲子赐名?”
新国王听得云里雾里,他从少女手中接过那张带有体温的泛黄乐稿。一幅熟悉的笔记映入眼帘,亨利八世的耳畔边仿佛奏起了一段似曾相识的旋律,脑海中又找回了记忆深处遗失已久的一幕场景和流星下在波伊宁兹庄园初次邂逅的浪漫感觉:“难道你......你是?”
少女羞涩地轻轻点头,眼中饱含着千般的柔情,和万分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