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剧毒(合)
酒馆
几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前喝着酒,正在讨论着什么。
“他来了。”其中一个人突然满脸嫌恶地说。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走了进来。黑色的兜帽深深地遮下来,几乎挡住了他的半边脸。他脚上的靴子沾满了泥泞,走起来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这个男人吸引了酒馆里所有的目光。
“该死的送葬人。”
“呸。”在男人经过时,一个满脸油光的邋遢中年男人当着他的面吐了一口痰。
还有好几个妇人都低下头用手遮住了脸,生怕被男人看见。
这些反应男人都看见了,他没有什么反应。或者说本来就该是如此。
直到走到吧台,男人才停了下来。摘下兜帽,他把一只手搭在了吧台上。
“卡斯托加的艾弗。”老板报上了对方的名号,表示自己注意到他来了。
艾弗没什么表示,直接问老板:“人在哪?”
“别急,喝杯酒。”老板取出杯子盛了一杯酒递给艾弗。
“这杯酒我不会付钱的。”
“算我送你的,我们来谈谈吧。”
艾弗没有再支声,看向老板。
“是铁匠的小儿子,还没死。铁匠把他从外面找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哦,好像还有一些其他的症状,但是老铁匠不愿意说。”老板交叉着双手倚在吧台上,这里的人一般认为交叉手指会带来好运,或者避开厄运,“反正铁匠告诉我,他的小儿子可能不行了。而我听说你正好就在附近,所以就......”
“怎么得的病?”艾弗问。
老板摇了摇头,“具体情况你得去问他。”
“带我去铁匠家。”
艾弗一口喝完剩下的酒,重新戴上了兜帽。
铁匠家,艾弗看着躺在床上的瘦弱男孩,他此刻一动不动,似乎昏迷了过去。男孩的脖子上有一道划伤,伤口虽然很长,但并不危及要害。
男孩身上只盖了一张薄布,因为他的皮肤正在不断地冒出一个个恶心的绿泡。有几个特别大的绿泡发得足够大时,还会自己破裂开来,淌出浓稠的带着难闻腥味的绿色黏液。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带有腐烂味道的绿色烟气。
男孩张口呢喃着什么东西,艾弗凑过去仔细听了听,但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从神情上可以看到,铁匠的儿子似乎十分紧张,或者说是害怕,看来他在清醒之时应该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什么时候病的?”艾弗问铁匠。
铁匠想了想,说他的小儿子很早就出去了,但直到中午也没有回家。于是铁匠便自己出去寻找他了。最后在河边发现了他。
但那时,铁匠的小儿子已经昏迷不醒了,等铁匠把他背回家,就发现小儿子的身上开始冒出这种绿泡,不过一开始并不像现在这么大,也不会自己破开。
老铁匠带着一丝绝望,这毕竟是他仅有的一个孩子了。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找来送葬人。
说起老铁匠,艾弗在来这里的路上曾向酒馆的老板打听过。据老板说,老铁匠的妻子在外出时失踪了,大儿子又死于战乱之中,如今就是因为这仅剩的小儿子,他才能够继续坚持下来。
而铁匠之所以找来送葬人,是因为请送葬人替逝者“引路”是这里的习俗。不过,替死人送葬却并非是送葬人的本职工作。更多情况下,他们负责这个世界上那些特别棘手的“脏活”。
看着铁匠儿子的状态,艾弗沉吟了一下。
听老铁匠的描述,以及从那孩子身上的症状和伤口来看,这可能是“灾逆水鬼”干的。
灾逆水鬼是一种不常见的水鬼。传言那些死于海难中的人,会产生异常深刻执念,而这种强烈的执念会被深海中一些游离的魔法所吸引。
然后,在魔法的加持下,那些无处释放的执念会同死者的尸体共同形成另一种畸形的生物,这种生物后来被人们划分入了“水鬼”的类别,最终定名为“灾逆水鬼”。
灾逆水鬼一般昼伏夜出,下雨天也会白日活动。而之所以要加上“灾逆”两个字,是因为这些水鬼不同于其他固定居住在某一片水域的水鬼。由于执念,灾逆水鬼会顺着入海的河流逆流而上,沿岸寻找并残害原本的亲人或者爱人。
“他可能还有救,等着我。”艾弗说完顿了顿,戴上兜帽走出了铁匠家。
屋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着,整个街道显得十分泥泞。这里的街道挨得很近,下雨时下水总会淹上石头街道,发酵着种种恶臭。
艾弗沿着一条巷道走了下去,直到镇子里的一条河边。
这条流经镇子的河并不是原本就在这里的。镇子里的人重新挖过河道,好让河水能经过镇子方便用水,同时也方便下雨时排水。
艾弗在河边停了停,然后沿着河水向上流走去。走着走着,艾弗发现了异常。
那是一栋横跨过河流的破旧房屋,在房屋的斜下方,有一排延伸进河水的石阶。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是艾弗能看到在石阶上有一些透明的液体混在积留的雨水中。
同时,在石阶的旁边,有一从很高的水草从河水中长了出来,那上面也粘着一些透明的黏液。
“嗯。”艾弗皱起了眉头走了过去,用手指挑起了一丝黏液,然后用舌头尝了一下。
接着艾弗的眼睛开始变为银色,在他的视界中,石阶、水草、河底,甚至在岸边都显示出了一些亮蓝色的踪迹。
阿斯拉之眼,这是送葬人特有的天赋。可以通过吃下相关怪物的组织而获得它们留下的活动痕迹,也会显示一些特殊的能量痕迹。
当然,不光是怪物,阿斯拉之眼对于其他的生物也有作用。比如现在艾弗的面前跑过了一只受伤的鹿,如果艾弗在一定时间内尝过了它留下的血迹,那么在艾弗眼中,这只鹿之后所有的踪迹都会被明显地显示出来。
从艾弗的视角来看,阿斯拉之眼会将这些痕迹会变成高亮的蓝色痕迹,很容易进行追踪。
那些痕迹断断续续地沿河而上,艾弗一直跟了过去。直到在一座不高的小山下,足迹进入了低洼处一个不起眼的洞穴。
艾弗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洞穴十分隐蔽,不留意的话一般情况下很难发现它。而且这洞穴还半淹着水,要进去也不容易。
艾弗不假思索地脱掉外面披着的斗篷挂在一边的灌木上,可以看到他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贴身中长风衣。风衣之上,艾弗还穿戴着许多皮制的绑带,用来挂装更多的皮革小包。那些皮革小包里都是一些有用的稀奇道具。
从一个小包里,艾弗拿出了一块透明的晶石。那是“霍尔特的辉光”,光明晶石。这种晶石一般都是送葬人标配套装中必备的那一类。
艾弗使劲摇了摇,透明的霍尔特辉光晶石开始发出柔和的光圈,大概能照亮一米多一点儿的范围。接着,艾弗拔出了左边肩带上的手枪,取出弹夹,换上了另一个装满带着纯银弹头的弹夹。
虽然水鬼不是灵体,但银弹却能对它们造成最大的伤害。
洞里的水大概有半人高,走起来很费力。艾弗一手拿着散发出柔光的晶石,一手扶着穴壁,缓缓前行。
这里面的岩壁,包括艾弗脚下的岩面,都十分光滑。洞穴两边的岩壁上面还盖着一层厚实的潮湿植物,艾弗一时也叫不出这种植物的名字。
除了艾弗走在水中不时发出“哗哗哗”的水声外,洞穴中还有一些令人悚然的“咯咯”声一串一串地响起,就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磨自己的牙齿一样。
“咿——”似乎是什么人怪叫了一声一般,然后就听见“扑通”一声,有东西落入了水中。
艾弗向前方看去,透过模糊的光圈,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当然,艾弗知道,只是暂时没有看到罢了。
“啊呀,啊呀,啊——”那种渗人的声音再度传来,就仿佛是什么人在诡异地歌唱一般。
“我的孩子,你来了,”从洞穴伸出传来了幽幽的女声,但是声音在渐渐地变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好想你。”
艾弗凝了一下神,刻意忽视掉声音的影响,从而继续关注阿斯拉之眼的视界,视界中蓝色的痕迹还在向更深处延伸。
而随着艾弗不断深入,这里面的温度也开始不正常地下降起来,水温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
突然,就在艾弗跟着痕迹继续往前追踪的时候,在他的前方,阿斯拉之眼的视界中,一抹蓝色的身影从水下闪过。
这应该就是那只灾逆水鬼,终于来了!
艾弗停下脚步,在水道中静等了一会儿。但那只水鬼却没有后续的动静了,这使得艾弗奇怪地皱起了眉头,难道这只灾逆水鬼发现自己的存在了?
灾逆水鬼并不具备智慧,驱使它们行动的能量来源于深海中的魔法,而它们的目的则来自于逝者生前的执念。这些执念往往都是由于人类的情感而产生出来的。
就在这时,水下传来了一股波动,一张扭曲的怪脸突然从水下冲出,贴着艾弗的脖子咬来。
“啊呀,啊呀,妈妈想你了!”同时,从那张怪脸的下方,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没时间多想,艾弗直接用拿着晶石的手狠狠一锤砸向那黏糊糊的脑袋,这一砸直接将那只水鬼拍在了穴壁上,顺势,艾弗索性将水鬼按在了这边的穴壁上。
水鬼两只手疯狂地乱抓,险些戳中艾弗的眼睛。
“孩子,孩子!”那种怪声开始变得更大,到最后直接变成了扭曲而粗厚的吼叫声。
顾不得太多,艾弗直接用身体的一侧压住了水鬼的一只胳膊,然后他举起手枪,朝着水鬼的头部连开了两枪,纯银弹头直接射穿了水鬼的脑袋。
“啊——!”歇斯底里的怪叫声响起,临死又挣扎了一会儿,水鬼才彻底平静下来,不再动弹了。
艾弗仍然把那只水鬼顶压在穴壁上,直到过了一段时间后,确认这只水鬼不再动弹,他才松开手。
然后,艾弗用拿枪的胳膊勾住水鬼的头部,就这么拖着水鬼走出了洞穴。走到岸边,他一把扔下水鬼,现在才看到这只灾逆水鬼的全貌。
灾逆水鬼的脑袋上只有一张歪歪扭扭的嘴以及许多褶皱,乍一看像是许多眼睛一样。它身材短小,四肢纤长,手脚指间都带着蹼。
最让人心悸的是,在这只灾逆水鬼的肚子上,有一张女人的脸。似活人一般,那张女人的脸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艾弗,张开嘴做出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
“你的孩子活得很好,他的爷爷会照顾他的。”艾弗看着女人的脸,试着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不出意料的话,铁匠的妻子应该是死于海难,最后变成了这只灾逆水鬼。当它逆流而上,碰巧在河边遇到自己的孩子时,由于扭曲的执念,攻击了那个孩子,然后才发生了之后的故事。
听到艾弗说的话,那张女人的脸似乎镇静了下来。她仔细地看着艾弗,眼中流出了浓稠的黏液,似乎是在哭泣一样。
“现在,安息吧。”艾弗跪了下来,用手合上了那张脸的眼睛。当艾弗拿回手的时候,灾逆水鬼肚子上的人脸已经化成了一滩脓液。
艾弗出神地盯着那只水鬼的尸体良久,然后拔下腰上的纯银匕首,切下了水鬼指间的蹼放在随身携带的小玻璃瓶里。
穿好斗篷,艾弗将水鬼的尸体一脚踢进河里就离开了。任何水鬼会在阳光下化成水,包括已经死掉的水鬼,而这并不会造成其他的污染。
回到铁匠家,艾弗掰开男孩的嘴,将之前切下的水鬼蹼喂了进去。
“耐心等待吧。”艾弗对铁匠说了一句。然后他就坐在了床边,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铁匠显得十分感激,可看见艾弗在那边不想说话,他又不好意思打扰艾弗。不过自己仅剩的小儿子既然有了生的希望,铁匠也就放下心来了,但他刚要离开房间时,艾弗说话了。
“你的妻子什么时候失踪的?”
铁匠楞了一下,他仔细想了想,说道:“两年前的时候,应该是。”
艾弗对铁匠点了一下头没再说话。
当天黄昏时雨停了下来,深红色的夕阳斜斜地照进屋里。
铁匠再去看小儿子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醒了过来,身上的绿泡也都消了下去,只留下一些浅浅的绿斑。
而艾弗,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只收取‘送葬’的费用,不会收活人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