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从写字到做人

【原文】

我对于发心学字的入，总是劝他们：先由篆字学起。为什么呢？有几种理由：

（一）可以顺便研究《说文》，对于文字学，便可以有一点常识了。因为一个字一个字都有它的来源，并不是凭空虚构的，关于一笔一划，都不能随随便便乱写的。若不学篆书，不研究《说文》，对于字学及文字的起源就不能明白——简直可以说是不认得字啊！所以写字若由篆书人手，不但写字会进步，而且也很有兴味的。

（二）能写篆字以后，再学楷书，写字时一笔一划，也就不会写错的了。我以前看到养正院几位学生所抄写的稿子，写错的字很多很多。要晓得：写错了字，是很可耻的——这正如学英文的人一样，不能把字母拼错一个。若拼错了字，人家怎么认识呢？写错了我们自己的汉文字，更是不可以的。

我们若先学会了篆书，再写楷字时，那就可以免掉很多错误。此外，写篆字也可以为写隶书、楷书、行书打下基础。学会了篆字之后，对于写隶书、楷书、行书就都很容易——因为篆书是各种写字的根本。

若要写篆字的话，可先参看《说文》这一类的书。有一部清人吴大贗①的《说文部首》，那是不可缺少的。因为这部书很好，便于初学，如果要学写字的话，先研究这一部书最好。

既然要发心学写字，除了写篆字而外，还有大楷、中楷、小楷，这几样都应当写。我以前小孩子的时候，都通通写过的。至于要学一尺二尺的字，有一个很简便的方法：那就是可用大砖来写，平常把四块大砖拼合起来，做成桌子的样子，而且用架子架起来，也可当桌子用；要学写大字，却很方便，而且一物可供两用了。

大笔怎样得到呢？可把麻扎起来做大笔，要写时，就可以任意挥毫。大砖在南方也许不多，这里倒有一个方面可以替代：就是用水门汀②拼起来成为桌子。而用麻来写字，都是一样的。这样一来，既可练习写字，而纸及笔，也就经济得多了。

篆书、隶书乃至行书都要写，样样都要学才好；一切碑帖也都要读，至少要浏览一下才可以。照以上的方法学了一个时期以后，才可专写一种或专写一体。这是由博而约的方法。

——李叔同《谈写字的方法》

【注释】

①吴大贗：清代文字学家，江苏吴县人，精于古文字学，著有《说文部首》、《字说》、《说文古籀补》等文字学著作多部，在字学上颇具创见。

②水门汀：今称水泥。

【感悟】

写字看似是生活中一件很简单的事，小孩子都会做的事，但弘一法师对学写字态度的不苟和认真，让人想起写字犹如做人的说法。

写字“不能随随便便就写”，做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去做；写字要一笔一划，要由简单到复杂，要循序渐进，做人做事也要有规有矩，有约束、有底线；写字要从篆书、隶书、行书一步一步练起，做人做事也需要从小事、细事、琐事做起，不能一步登天，不经过勤劳付出就能成功是一种妄想。

写字如果不经过苦练就想成为书法家，那也是妄想。做人如果不经过思想道德修练，也很难成长为有君子之风的人。所以，做人犹如写字，“写错了字，是很可耻的”，同样，人做错了，失去了道德尊严，也是很可耻的。

还有“字”是一个整体，点、横、撇、捺、竖共同构成一个字，做人是也这样，一言一行一时一事等构成了一个做人的整体，因此，古人有“观小节可以见大体”（《淮南子·汜论训》）的见解，足见做人也是一笔一划“写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