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喜
宋词和唐诗一样，大都以哀伤、忧愁、悲愤为感情基调，却少有以喜悦、高兴为氛围的作品，是古人在喜庆场合不习惯吟诗作词吗？倒也不是。在一些宴会答谢的场合，古人也会填词庆祝一番，但那些大都为应景之作，或者仅仅是为君主歌功颂德，谈不上真情投入，自然也难产出高质量的作品。
当然，以喜悦为情感基调的好作品不是没有，通常可分为两种情况。“喜感词”最常见的题材还是描写传统佳节，古人很重视过节，每个节日都会有独特的纪念方式，词人被喜庆氛围所感染，会情不自禁地填词记录。比如，北宋词人黄裳的《减字木兰花·竞渡》描写了端午节人们赛龙舟的盛况：“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鼓击春雷。直破烟波远远回。欢声震地。惊退万人争战气。金碧楼西。衔得锦标第一归。”红旗、金碧、鼓击、欢声……黄裳的词写得有“声”有“色”，成功渲染了百舸争流时的热烈氛围。李持正的《人月圆》则描写了一个欢乐祥和的宋朝元宵节：“小桃枝上春风早，初试薄罗衣。年年乐事，华灯竞处，人月圆时。禁街箫鼓，寒轻夜永，纤手重携。更阑人散，千门笑语，声在帘帏。”他的词里有华灯、圆月、箫鼓、笑语，人们穿着新衣争相走上街头，那热闹的氛围一点都不输前首。
另一种情况是词人的“驴友日记”。古人的旅游还是很惬意的，那时没有门票，没有堵车，更没有宰客黑店，你只要有力气，大可饱览最纯粹的自然景观。比如，辛弃疾填过一首《生查子·独游雨岩》，记录了自己游赏雨岩（今江西永丰县境内的一处景点）的经历：“溪边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一曲桃花水。”上阕写形，下阕写声，文字里透着一种少有的轻快欢悦，能让忧国忧民的辛弃疾如此放松，想必雨岩的景色确实不错。
今天我们要主讲的这首词也是一首纪游词——宋祁的《木兰花》。宋祁是北宋仁宗时期的大才子，还曾和欧阳修一起合编过《新唐书》，他的故事也值得我们说道说道。
宋祁有个哥哥，名叫宋庠，两兄弟都是学霸，一起参加了北宋天圣二年（1024）的科考。按照礼部最初拟定的成绩，宋祁本来排在第一，哥哥宋庠排在第三。当时是刘太后掌权，老大妈觉得弟弟排在哥哥面前不太好，就把哥哥宋庠点成了头名状元，把宋祁排到了第十名。虽然宋祁看上去有点亏，但人们却因为这事记住了宋家这对学霸兄弟，称宋庠为大宋，宋祁为小宋。
据说，宋祁不但学问好，人也长得一表人才，活成了大众偶像。有一次，宋祁在街上走，正好碰上了皇家车队，车队经过宋祁跟前时，突然从一驾马车里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小宋。”宋祁一抬头，发现一个漂亮的宫女从车里探出头来，对他回眸一笑。不过，没等宋祁回过味来，车帘已经放下，车队已经远去。美人的一笑留情让宋祁心神荡漾，大才子为了纪念这个罗曼蒂克的时刻，回去填了一首《鹧鸪天》，其中有一句“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宋祁化用唐朝诗人李商隐的名句，把自己比作意外结识仙女的刘郎，只恨自己隔着万重蓬山，两人不得相见。宋祁的词一出来，立刻洛阳纸贵，还传到了仁宗皇帝那里。这位皇帝倒也成人之美，不但替宋祁找到了那个宫女，还促成了两人的姻缘，最后还不忘拿宋祁开涮：“你看，蓬山也不远呀。”
宋祁的一生没受过什么大波折，无论考试、做官都一帆风顺，用现在的话说是爱情事业双丰收，也难怪他能写出下面这首愉悦的美词了。
木兰花
北宋 宋祁
东城渐觉风光好，縠［hú］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这首词是写宋祁春日外出游乐时的所见所想。
上阕起句“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縠皱”即为皱纱，“棹”则是船桨。开篇点明了当日的游玩地点：来到城东，风光越发美好，湖面漾起皱纱似的波纹，载客的船儿已经来到面前。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这是全词最出名的一句。意译过来就是：湖边拂晓，寒气四处弥漫，一株株杨柳垂下了细如轻烟的枝条，绯红的杏花开满枝头，处处春意盎然。这句话中最值得咀嚼的当属那个“闹”字，当时的人们都认为宋祁这个“闹”字用得非常棒，宋祁因此得了个“红杏尚书”的绰号。近代学者王国维也对宋祁的这个“闹”字赞不绝口，认为用了“闹”字后，“境界全出”。但文无定法，清代文学家、《笠翁对韵》的作者李渔却不这么认为，他反而认为这个字用得一无逻辑，二无美感。
下阕就是词人的感受了。前两句“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其中，“浮生”代指短暂的人生；“肯爱”意为值得珍惜，无需吝惜。宋祁面对春景发出感叹：人生短暂，我长恨享受欢娱的时间太少了，又怎会因为吝惜金钱，而放弃开怀大笑的机会？如此说来，宋祁的思想还真有点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味道，大家可要批判吸收啊。
最后两句“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看来，宋祁不但自己要及时行乐，还要劝别人一起同乐。宋祁醉意朦胧地说道：美好的一天即将过去，我要拿着酒杯劝说西斜的太阳，请它多逗留一会儿，在这盛开的百花丛中，姑且再为我们留下一抹美丽的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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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两首欢快的词分别描写了哪些节日场景呢？
探春令
南宋 赵长卿
笙歌间错华筵启。喜新春新岁。菜传纤手，青丝轻细。和气入、东风里。
幡儿胜儿都姑媂［dì］。戴得更忔［yì］戏。愿新春已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入意。
木兰花
北宋 张先
龙头舴艋吴儿竞，笋柱秋千游女并。芳洲拾翠暮忘归，秀野踏青来不定。
行云去后遥山暝，已放笙歌池院静。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