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乔震山开着缴获的汽车回到靠山镇,部队还没吃早饭。他站在团长跟前,把完成任务的情况报告了一遍。
周国华从头到脚仔细地把乔震山打量了一番,好像从来不认识一样。昨天晚上,他和李治中还估计,他们顶早也得上午十二点才能回来。不料想,他竟在二十四小时内走了三百多华里,在路上还打了一个胜仗。这件事要不是出自亲身经历者之口,谁说他也不信。现在乔震山挺着胸脯站在他的跟前,那魁梧的身材,纯朴的面庞竟看不出疲倦之意。不过,尽管他隐藏过一昼夜的疲劳,但那受伤的胳膊却不给他作美,阵阵的剧痛直往脑子里钻,他一会儿耸耸肩膀,一会儿又咬咬牙,伤口的痛苦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两道浓眉之间。
周国华看着乔震山这种顽强的忍耐力,心里又疼爱又激动:这个穷孩子出身的干部,从小吃了多少苦,现在党把他培养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为了党的事业,他是这样奋不顾身。周国华对他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情。那就是阶级之爱,世界上再没有比这种爱更诚实、纯正、清白无瑕的了。他用手按着乔震山的肩头,关心地问道:“乔震山同志,你怎么的,伤口痛吗?”
“不,团长,不痛。”
周国华的目光立即严肃起来,在乔震山脸上转动两下,说:
“我不管你痛不痛,乔震山同志,从今天起你得给我好好地休息。你不要把身体单纯看成是自己的,它是党是人民的,不爱护身体就是不爱护党的利益。”他把手向身后一背,在地上转了一圈。显然他觉察由于对乔震山的疼爱而言词过重了,因此又平静地说:
“我们昨天晚上接到师部的指示,部队在这一带要进行短期休整,等待野战军主力进关。在这期间,我看你什么工作也不要做,专门养伤,这是团党委给你的任务,要坚决执行啊!同志。”
乔震山从团长屋里出来,低着头在院子里慢慢地走着。短期休整,不正是为了平津战役做准备吗,怎么能休息呢,部队有多少工作要做啊……
“老乔,怎么,又挨剋了是不是?”作战股长从外面走进来,开玩笑地问道。
“这号剋每天挨我都高兴。”乔震山笑呵呵地说,“俘虏你问过了吧?”
“问了。目前,敌人在平津地区的兵力部署基本全都弄明白了。老乔,这件事你干得真漂亮,要不,我们从哪里能了解得这样详细。”
“什么时候往师里送,我去吧?”
“对不起,同志,我已派侦察班长押着俘虏连汽车和地图一块送走了。”杨股长说完仰面一笑,就向团长屋里走去。他把审问俘虏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团长做了报告。他说:“北平的敌人已发觉我们军队进关了,非常恐慌,十六军从康家集调丰台,就是为了加强北平的防御,家属也开始向天津集结,看样子敌人有从海上向南方逃窜的可能。目前平、津、张敌人的兵力共有十六个军、三个骑兵旅、一个独立师、一个交警纵队、三个保安团,还有一些宪兵团和特种部队,连后勤运输部队算在内,共约六十多万人,其中百分之七十的兵力都集中在平津一带,光北平地区就有六个军、两个骑兵旅和一个独立师,看来敌人的战役防御重点是放在平津地区。这样对我们寻找敌人主力决战倒起了个方便作用。”
周国华吸着烟,看着地图,静静地听着,不住地点头。他根据作战股长的报告,从平、津地区一直看到张家口和归绥,敌人头大尾巴长,摆着个挨打的架势,但是未来的战役将怎么个打法,他可一时想不出来,不过他十分相信,敌人要想跑那是痴心妄想。最后他说:“把这些情况马上报告师部。今天吃过早饭召开连以上干部会议,把行军总结和短期整训计划一块传达下去。”
“是!”
“棉军装发了没有?”
“今早上刚发完。”
“命令部队今天洗衣服、整理内务,把棉军装换上。”
“是!”
早饭后,四连指导员郝平和乔震山到团部开会去了,副连长王德留在家里掌握部队洗衣服、整理内务。
二宝家的上房里,锅灶上冒着滚滚腾腾的水蒸气,弥漫了半个房间,锅底下烧着半干半湿的木柴,冒着黑烟的火舌舔着灶门,吱吱啦啦地乱响。
小李用瓢从锅里一瓢瓢地向盛满衬衣的盆里倒着开水,准备洗衣服。
二宝非常喜欢小李,从前天部队一来,两个人就立即混熟了,搞得挺热乎。小李尽和他说一些战斗故事,他听得简直着了迷。什么三下江南,四保临江,零下四十度……嗬,二宝把小李真的看成个了不起的英雄了。这次去平西,一路上小李又是那么机灵勇敢,不过最使他倾心的还是小李的那支马枪;他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小马枪,乌黑通亮,枪口上还带着一把刺锥呢!“这枪一定很准!”二宝羡慕地瞧着小李的枪,多么想亲自试试这枪的准头啊!可是小李连摸也不让他摸一下。昨天去执行任务时,原打算在路上问哥哥也要一支这样的枪,可是只给了他一颗手榴弹,就连这颗手榴弹,今早上一回来也被小李要了回去。
今天早晨回来以后,本来很疲倦了,他见小李不但不休息,一回来就烧水洗衣服,干得满欢,嘴里还不住声地哼着东北民歌,由于打了胜仗、完成了任务,心里就高兴得什么都忘了。二宝受到小李的感染,本想去找秀珍排节目,可是他又不想离开小李,老在小李跟前磨蹭,帮小李干点这弄点那,想再听听小李说点什么故事,甚至说不定小李还可能允许他把小马枪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个够呢!可是小李总是忙着往盆里倒开水,说着连长过去的英雄事迹,再不就是谈论昨晚上打仗的经过。
正在这时,副连长王德从屋里出来了,像是才换过了衣服,皮带扎得绷紧,绑腿捆得溜直,端端正正的帽檐底下,显出一副恬静的方圆脸,两道淡而秀气的眉毛紧压在帽檐底下。眉间宽而发亮,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闪闪有神,嘴不大,薄薄的嘴唇带着严厉的表情,说起话来露出一对虎牙,倒也挺惹人喜欢。他两手扣完了脖子下的领扣,又扯了扯衣襟,然后拍打了两下,低下头端详了一番,看样子,他把自己的军容收拾得挺满意。
“二宝,”王德问道,“你姓孙,为什么你哥哥姓乔?”
“不知道。”二宝莫名其妙地答道。
“那么你家里到底姓孙还是姓乔?”
“姓孙也姓乔。”
“嗬!”王德取笑地说,“干吗还两个姓?”
“我妈姓乔。”二宝凑到王德身旁坐下,认真地说,“副连长,你问这干吗?”
“不干吗。假设你也参军了,应该姓什么?”王德对二宝蛮喜欢,所以故意逗他。
二宝一听到参军这个词倒认真起来,于是他又向王德身旁凑了一下,说:
“说真的,副连长,你说我参军行不行?”
“当然行啦!”王德看到二宝这副天真的样子,他满口答应,“不过这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必须经上级批准才行。”
“还这样麻烦啊!”
“是啊,现在不是过去了,随便吸收新战士要受批评的。”王德说,“你为什么不和你哥哥说呢?”
“明天行军打仗,今天他又挺忙,老没空。”
“行!没关系。”王德蛮有把握地说,“我给你请示一下。你读过几年书?”
“三年。”
“要是你有中学程度就好啦,像你这样小伙子,再有文化,出身成分又好,用不了几年就赶上你哥哥了。”
“你说得真玄,咱这样的还行啊!不过打仗还没问题,你看多棒。”二宝说着把两只硬邦邦的胳膊一伸,“说真的,副连长,一言为定,你给我请示一下吧,这回你们解放北平时我就跟着走。”
“一点不假。”小李插口说,“昨晚他和我放警戒时埋手榴弹既快又利落。”
“你妈同意吗?”
“只要你们叫我们村支书动员她就行。”
“好!”王德欣然答道,“可不能着急啊,要慢慢来。”
二宝点了点头,高兴得心里像是开了花,马上跳起来,去帮助小李洗衣服,心想:“这回参军的事不用犯愁了。”一抬头见李秀珍带着满脸的不高兴,脚步挺快,急急地走了进来。
“二宝,你回来了?”
“回来了,干吗,有事吗?”
“还干吗呢,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叫人家到处找你。”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二宝一只手伸在盆里笑嘻嘻地瞧着秀珍,“你是不是找我排节目?”
“还有脸说呢!”秀珍把脸一沉,“人家都在等着你,老说你的怪话,什么这下行啦,二宝去当向导,准参军了,这节目嘛,算吹啦!我听着心里真不是滋味。”
二宝听秀珍这么说,心里有点着急了,马上站起来,垂着两只湿漉漉的手,“是么?那么我们走吧。”
“瞧你,要不你就慢悠悠的,现在你又着起急来了,干脆洗完了再走吧。”秀珍一边说着,一边拉二宝又蹲下,自己也挽起袖子帮着洗起来。
“同志,”小李却有点不过意了,“我看你们工作忙,还是走吧,这点衣服我自己很快就洗完了。”
“甭急嘛。不差这么一会儿,反正都是支援军队,干什么都是一样。”
副连长王德两手抱着膝盖坐在铺上,从秀珍一进门,他就觉得这位姑娘的外表既聪明又大方,与众不同,和二宝说起话来,又是那么热情、自然,一点也不拘束,不由得猜测起来,“她是什么人呀?”
忽然,门口出现两个姑娘。
“哟,看哪!公羊吃麦子,叫母羊去赶,结果,母羊也吃起来啦!”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调皮地格格笑着指着秀珍。
秀珍的脸刷的一下通红了,笑着骂道:“瞧你!‘德性’样,又胡说八道,我打你的嘴。”
“哎呀,不羞,不羞。”那小姑娘弯着腰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大声地笑了。
秀珍可真的沉不住气了,站起来扬着手就向那小姑娘追了出去,两个人在院里兜着圈子跑着,格格地笑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鸡在院子里刨着雪找食吃,被她俩吓得连飞带跑,伸着脖子莫名其妙地嘎嘎直叫。最后,小姑娘跑得没劲了,停了下来说:“瞧你,还是主任呢,那么封建,给,你打吧,你打吧!”她装模作样地噘着小嘴把膀子凑在秀珍的怀里。
秀珍并没有打她,喘着气把姑娘抱起来,在她耳朵上低声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回头向屋里大声说:“我们走吧,村支书在等着呢!”二宝和另外一个姑娘走了出来,他们一块向门外走去,低语声,格格的笑声,消失在院墙外的街道上。
副连长王德,从两个人的玩笑中才理解到这姑娘是二宝的未婚妻。他凝眸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锅里冒着滚滚腾腾的水蒸气,锅底下烧尽的劈柴,灰烬带着火星掉了出来。小李扭绞着衣服,溅起了无数的水泡,旋转着、颤抖着又消失了;院子里的雪地上满是姑娘们踏起的乱七八糟的脚印;一群麻雀从大槐树的枯枝间,扑索索地飞了下来,和鸡一块在脚印上刨着找吃的,大槐树枝丫间的积雪受到震动纷纷落在地上,麻雀受惊了,啾啾地叫着,飞向院墙外去了。
王德信步出了屋门,蛮有兴趣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他从心眼里喜欢二宝、秀珍、小李这些生长在新时代里的少年,为他们那种纯朴、天真、活泼、诚实、坦率、爽直的品性而感到羡慕。王德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过去和现在。
王德,东北抚顺人,父亲是个老煤矿工人。他参军前曾在伪满的国高读过书,人聪明,说一口流利的日本话,每次考试都是名列第一。那时,他认识了一个姑娘叫满丽英,长得很标致,是当铺经理满金城的女儿,虽然两人的家庭经济情况相差悬殊,但是满丽英因为王德是全班高材生,小伙子长得又挺秀气,两个人成了朋友,慢慢地又产生了爱情。王德的妈妈为儿子能攀上这么个当铺经理的姑娘而高兴,她想找人去满家给儿子求婚,可是父亲却不以为然,说:“算了吧,别傻心眼了,人家会和我们成亲?”就这么着,这事就丢下了。后来,满丽英亲自向她的妈妈商议,并且带着王德到她家去玩。满丽英的妈妈一见王德长得挺俊,功课又好,觉得将来准有出息,有这么个养老女婿也不错。于是就默默地答应了。
一九四五年夏天两个人毕业了。满丽英升入了奉天大学;王德呢,因家庭经济困难在家待下了。王德的心情不免有些伤感,平时除去读点书而外,就是帮家里干点零活、种点地。在这期间,差一点没被征去当了国兵。幸好这年秋天“八·一五”东北解放了,王德在抚顺参了军,从那以后两人就断了联系,消息全无。
现在想来已经四年了。在这期间,他曾听说奉天大学已经搬到北平了,解放了北平,说不定还会碰到她呢。想到这里,王德忽然又觉得,在此时此刻想这些,未免太荒唐了。
新的环境给人新的熏陶,王德参军后,工作积极,作战勇敢,进步很快,由一个普通战士很快升为排长了,锦州战役结束后,调到连部当了副连长。可是,战争的节节胜利,工作上的一帆风顺,使他不自觉地滋长着一种骄傲情绪。尤其进关行军以来更有所发展。
这种不正确的表现,指导员郝平曾提醒过他,“老王同志,你当副连长以后责任心很强,工作也很积极,这是很好的。但是,我觉得自从连长不在,有些事情你和我联系得太少了。”
“啊,指导员同志,”王德怫然问道,“都是哪些地方联系得太少?”
“比如,对解放战士的管理方式问题,排里战斗小组长的调动问题,连里的月终统计问题。”
“就这些吗?指导员同志,”王德泰然地说,“那是军事指挥员的职责,不一定都和你联系。”
郝平笑了笑说:“你的职责是团结广大战士,自觉自愿地执行党的任务——进军华北,解放平津,把革命进行到底。可你,王德同志,由于你的管理方式粗暴,战士们渐渐地和你疏远了。”
“那是他们觉悟不高,思想落后。”王德骄声傲气地顶了一句。
指导员没有因此而动气,他面色严肃,语气庄重地说:“假定你说的是对的,那么我们作为一个共产党员、革命干部,党把这一百多号人交给我们带着,而我们却把他们带成一些‘觉悟不高、思想落后’的人,这责任怎么交代?我看问题不在这里,最大的问题,是有一种情绪值得你注意,老王同志,它正在使你故步自封啊!”
王德从那次以后,虽然有所警惕,但总觉得自己无论作战和工作都没有毛病,对战士要求严格是指挥员的职责。他把管理上的严格和态度的生硬,甚至粗暴混淆不清了。
王德在院子里溜达着,雪在脚底下发出轻微的吱咯声,屋里小李一边洗衣服,一边哼着东北民歌。
“报告!”一排长赵文江从外面进来,他雄赳赳的个子比王德还高一个头,“副连长,冬装发来了,我们连分了一百二十套,还有毛皮鞋,怎么分法?”
“告诉管理排长,按人数分给各排。”
“多余的怎么办?”
“叫管理排长保存,等新战士来了就发下去。”
赵文江犹豫了一下,还想请示:“假设有行动怎么办?”但是他见王德面色不悦,转身要走,正在这时,小李从屋里一蹦,跳了出来,“一排长,有小号的没有?”
“有啊。”一排长回头打量了一下小李,他装模作样地笑着说,“当然有啦,我们总后勤部早知道四连有个小通讯员,长得身材不够尺寸,所以特别给你做了一套小号的。不信你去看看。这回么,小李同志,再不用担心了。”
“去你的吧。”小李见一排长又在拿他开心,把嘴一噘转身走开了。
每一次发新军装,别人都高兴,小李却成了负担。一般的军装穿在他身上既肥又大,纪律规定又不准改,所以他只好把袖子和下脚折起一大块,再用线缝上。这样一来,大的问题虽然解决了,肥的问题却没法处理。领子太大,别说脖子遮不住,差一点连胸膛都露出来了;鞋子呢?在他脚上都是嫌大,没法子,他把鞋后跟缝起一块,行军时鞋后跟老往裤子上甩稀泥,再加上衣服肥干活不利落,弄得挺脏。因此到了热天行军时,他索性不穿鞋。别人的鞋子不够穿,而他却经常背着三四双,最后还是把这些鞋子送给别人穿了。这还不要紧,最使他难为情的是,每逢连里检查军风纪,他总是因为不及格而受批评。
这次他听了一排长这些半真半假的话,心里又在发愁,“大冬天,穿着那么大的棉军装和那么大的毛皮鞋,增加完成战斗任务的困难不说,将来打开北平怎好意思到街上走啊,再说,我穿得那个笨样,二宝见了不笑我才怪呢!嗨!我这个子到啥时才能长得够尺寸啊。”小李边往绳子上晾着衣服边不住地想着。忽然,通讯员小张从外面抱着冬装走了进来。
“小李,”他边走边嚷嚷,“真棒啊!这次发的军装有五个号,你穿着准合适,快去领吧。”
小李一听,二话没说,丢下湿衣服撒腿就跑,不料想,一出门口和指导员郝平碰了个满怀。
“干吗把你慌成这个样子?”
“领军装去。”小李说着敬了个礼就跑了。
“小李,”郝平回头笑着叫道,“把我和连长的也领来啊!”
“知道了。”小李远远地答应了一声,早已跑得没影了。
不一会儿,他用绑腿捆着一大捆军装,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背回来了。往草铺上一放,用手巾擦了擦脸,什么也不顾,就忙着往身上穿,看他那忙劲,生怕别人抢走了似的。他先穿裤子,再穿上装,蹬上毛皮鞋,扎上新绑腿,捆上皮带,戴上剪绒皮帽,然后站起来拉了拉衣襟,摘了摘粘在衣襟上的那些零星线头和棉絮,拍打了两下。嗬!这军装确实棒:咔叽布,里表新,铜扣子排在胸前直闪亮,小李穿在身上不大不小、不宽不瘦正合身,显得他那灵巧而敦实的身材更加英武而漂亮了。他高兴地扭动着身子,左看右瞧,在地上直转圈。这时郝平和王德从房里正走出来,他把脚后跟噗地一靠,挺着胸脯敬了个礼,大声报告说:
“报告!通讯员小李的身子已经够尺寸了!”
全屋的人轰的一声笑了。
“小家伙,又出洋相,”郝平笑着问道,“我们的在哪里?”
“哎,在这里。”小李把舌头一伸急忙答道,“差一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