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红颜知己
深远的记忆慢慢打开,那一幕幕生动的情节仿佛一幅幅让人留恋、无法割舍的水墨画。
“遥儿?”扶苏停住抚琴。
“竹里敲诗随鹤步,湖岸鼓瑟与鱼听。”遥儿淡淡地微笑着走近,脚步轻盈,身段婀娜,却无娇媚;话语如清风雨露,自然清爽,又犹如夜莺般委婉动听,仅听到其话语的音调,怕已然心动一半。“在此偏远之地,如此雅兴,也只有扶苏先生了。”
“果真是你。”扶苏起身,手臂不自在地垂下,望向遥儿,心口莫名地紧张起来。
“是我,遥儿见过扶苏先生。”遥儿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福身一礼。“谢谢您,那日,多谢先生搭救。”
“你也只是累了,我并没有帮到什么。”忽然意识到自己专注着遥儿的眼神,扶苏立马低头错开。
遥儿轻快地微笑道,“自然是要感谢,更要多谢先生今日在田间相见时没有揭露我的身份。”
“这,这没什么?”此时的扶苏语言竟不如以往流利,稍一停顿,又继续缓缓道,“但是,遥儿,为什么放弃那份荣华的幸福生活。”
“荣华不假,若论幸福,恐怕就要取决于个人的感受。”遥儿又是淡淡一笑,“不要说我。听先生曲中之意,似乎近来碰到了一些琐事。”
闻言,扶苏淡笑道,“你也可谓是我的知己好友。”
遥儿望着那张木琴,听扶苏如此之说,又抬起头来,“没想到,先生竟然拿我当朋友。”
“自然。”扶苏依旧微微一笑,“身份地位,只是一些滑稽又幼稚的游戏规则。”
“这种解释倒是别致。”遥儿已经来到扶苏跟前,“刚刚先生所弹奏的曲子,过往似曾耳闻,今日已大概记住,不知可否让遥儿弹奏一遍,借此也请求扶苏先生帮助指导。”
“不敢,不敢。”扶苏侧身让开了座位。
遥儿端坐在木琴前,抬起双手,轻轻地搭在了琴弦上,接着舒缓的音符便从指尖缓缓响起,婉转的音乐也顺着一根根的琴弦慢慢地滑动,流淌开来。
乐声在一阵柔风之中渐渐收尾,一曲之后,遥儿起身,盈盈福了福,微笑着望向扶苏,“请扶苏先生指教。”
“妙,绝妙!”扶苏欣喜地望着遥儿,“遥儿果真是懂得音律,更是深解音乐之人。”
“扶苏先生过奖,遥儿只是熟记了先生的曲调,进行了背诵和模仿。”遥儿羞涩地低下头,“音乐对于遥儿只是一种欣赏,对于扶苏先生,是一种语言,遥儿便是借助你创造的语言词汇来表达自己的领悟。”
“遥儿姑娘过谦啦。”
遥儿移步回到前面的矮桌旁,“这是扶苏先生的画,和诗作。”
“自抒所感。”
遥儿低头细心欣赏着眼前的水墨山水之作,“如此佳境,遥儿不由地想到两句,可否一试。”
扶苏轻挪,让开桌面,“当试无妨。”
遥儿提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左手挽住右臂长袖,取过一张空白宣纸,轻轻抬笔,缓缓落下,不多时完成两段诗句。“遥儿总是练不好书法,还请扶苏先生不要见笑。”
“一花一草一世界,一山一水一孤鸿。”扶苏端详这诗句,六个“一”字,姿态均不相同,或刚劲、执着,或婉转、坦荡,不由脱口读了一遍。“‘一’字。我对其执着,却无法参透其存在的深意。此时此刻,能够用一字表露我心境的,天下之大,恐也唯有遥儿一人啦。”
“如果不能够改变,就试着去接受。况且,一定要改变吗?我们对自己的认识尚不足,又何况是彼此?”
遥儿站直了身体,甜美的笑容便如同一朵盛开在深谷里的兰花,静雅幽然,她平静地望向扶苏。“扶苏先生谬赞。”
映着洁白的月光,扶苏看到遥儿的那张美丽精巧的面孔,和那副宁静优雅的神态,不由地呆住了。
遥儿转身要离去之时,扶苏犹豫片刻,终是喊出口,“遥儿。”
然而,当遥儿再次回身望向扶苏时,扶苏也看向她,神色郁郁,欲言又止。
遥儿淡淡一笑,对扶苏讲到,“扶苏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扶苏望着眼前娇弱却阳光的女子,又缓缓走近两步,“遥儿,你对自己的出身是不是很清楚。”
“扶苏先生是在指我的奴隶身份吧。”遥儿莞尔一笑,“当然,我知道。遥儿和自己的族人是为了服侍人类而被创造出来。”
“没错,为了宇宙间的骄子们,创世神明们确实为他们提供了一些天生的奴仆供他们使唤。”扶苏注视着遥儿,带出几分怜悯。
“先生,又何止是人类,神界、仙界、魔界、精灵们、妖精们不是也一样,让其他低等级的生命来为你们服务吗?”遥儿望向扶苏,并没有感到伤感或是诧异。
“遥儿,你应该知道,作为起先创造出来的奴隶,你们的寿命是极其有限。”扶苏不得已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
遥儿依旧微笑着,“其实关于这一点,自己倒是万分感激。至少他们及时认识到了错误,结束终身为奴的悲哀和历史,是一种进步。扶苏先生能够一眼看出我的奴隶身份已非等闲之人;应该是,也发现我的大限将至。扶苏先生的身份果真不简单,或许来自神域高层。”
“遥儿姑娘冰雪聪明,你猜得不错,我来自神域,是神界一位神明,略有些地位。”扶苏也没有继续隐瞒。
遥儿轻轻弯腰做了一辑,“遥儿过去多有大胆冒失之处,恐是亵渎了神明。”
扶苏上前扶一把,心里头却砰砰地直跳起来,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遥儿,我们既是朋友,什么身份地位,全可当其乌有。”
遥儿又是一笑,“其实遥儿心里也是这般认为,只是一直不敢言。”
看着遥儿顽皮的笑容,扶苏也爽朗地笑起来。
“遥儿,照理讲,恐怕早在许久以前,你的生命就已经结束,为何?”
“这个,遥儿也甚是不解,或许是奇迹吧。”
“遥儿,可否让我看看你的掌心。”
遥儿依言将手举得扶苏的面前,扶苏仔细端详,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扶苏先生无需过虑。遥儿自己心里清楚。”
“遥儿,难道就不觉得不公吗?”
“说公平,自然是假,也有违心之感。但是我们能够要求完全的公平吗?包括我们所服侍的人类群体之间,他们有的人天生睿智,有的天生愚钝,有的善于运动,有的善于文墨,这是公平还是不公?再看看人类命运,无法选择出生的境遇,也无法选择父母和家庭。不说财富、地位,即便是能力、智慧永远都不可能达到平等,但遥儿始终认为,有种东西存在于你我之间,她要求的不是平等,而只是尊重,甚至是对生命、灵魂的敬畏。”
“说的好!”扶苏看着眼前这位柔弱的女子,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撼动了。
“让扶苏先生见笑啦。”遥儿接着说,“记得曾经,扶苏先生说遥儿舞姿甚好,如果先生不嫌弃,我们可以合奏一曲,也想趁此机会请先生为遥儿指点一二。”
“不敢。”扶苏轻声答应,他清楚遥儿是想避开刚才的话题,也是不想再让他劳心。于是坐回到琴前,举起双手,擦过琴弦,随起一曲柔美的乐章缓缓地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