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地狱一目
一颗巨石深陷在黑河的中央位置，微微露出圆滑、惨淡、苍白的顶部，其色调与暗蓝、清透的河水形成鲜明对比。如今遥儿正浑身锁住链条被牢牢地捆绑在这颗巨大的岩石上，随着潮汐，她的双腿及腰此时已全部浸泡在水中。目前遥儿的手臂、双腿及胸口上已经挨了二十箭，多数箭头已经穿透她单薄的身躯深深地插进了那块坚石里。不过，这些箭也十分奇特，它们可以刺伤你的身体带来疼痛，但是对于凡人之躯，伤处血液却能够快速停止流淌，不会因为它们的重创而导致生命的终结，只是每一天会加深痛楚。
这已经是第三日，因为天神的仁慈，允许她在最后这一天承受两位罪犯的最后十枚利箭。
遥儿受了二十箭，浑身上下已是血肉模糊，昏昏沉沉之中，她好像听到许多人的声音。
“遥儿，痛不痛？”这是秋矜，她还依稀可以分别得出来，之后的声音渐渐遥远了。
“遥儿姑娘！”
“傻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各人有各命啊！”
“遥儿姑娘，要坚持住！”
“遥儿！”
然而，无论周遭的声音有多么杂乱，她只是在努力分辨，她只分辨一个声音，仅想找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仅是等待那一个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是听到了那阵脚步声，那阵最熟悉和难忘的脚步声。她艰难地抬起头，并淡淡地笑了，“迪亚斯，天神，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因为这是新条例，初次实施，我有义务要过来。”
“是啊。”她痴痴地笑着。“只是例行公事。”遥儿胸口痛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这一刻她心里的血似乎比身上的血流得更多，更多。
“迪亚斯，天神……”遥儿的意识因为全身的疼痛变得模糊了，尽然到最后继续说出了她不应该讲出的话，“如果见到你受伤，我会很心痛。希望，希望替你去承受，你知道吗？”
“你不应该说出这些！”迪亚斯的语气变得越发生硬了。“不要在没有希望的事情上面浪费时间。”
“我知道，可是，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和心。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应该怎么办？”遥儿说着，泪水一点点地灌下来。之后，便毫无意识地昏睡了过去。
当遥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间温馨的小屋，洁白的床单，厚厚的被褥里塞得满满的全是阳光的味道。
不远处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帮我？”
遥儿看得清楚，是那天要被处以极刑的孩子，她淡淡一笑，反问道，“想听实话吗？”
“是的。”小男孩语调冰冷地说，看向遥儿的眼神甚至没带有任何感情。“你其实没有必要，对于一些灵魂，消失了，往往是一种解脱。”
“对你，是吗？”
“我想是的。”
“对不起。”遥儿回答，仰望着淡蓝色的屋顶，脸色变得越发苍白。
“你还没有告诉我实话呢？”
“出于同情。”遥儿再次转向他。
“同情。我收到过不少同情。但是不多久，大家就把我忘记了，我也会忘掉他们的同情。”
“你觉得让他们记住你的可怜，很重要吗？”
“不知道。或许是，至少，不清楚。我的人生、灵魂糟糕透了。消失是一种解脱。”
“如果告诉你，他们已经完全宽恕了你的罪孽。你的下一生将是美丽而丰富的旅程，有幸福的家庭、充实的生活，以及动人心弦又温馨的感情。这样，你现在还会选择消失，还是，愿意继续自己的旅程。”
小男孩望向遥儿，“对于美好，应该没有人不愿意。”
遥儿惨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就是说嘛，消失只是面对死胡同时，面对绝望时而作出的无奈抉择。”
“你很聪明，非常有才华，不像是个奴隶。”男孩再次望向她，那双不算成熟的眼睛盯住遥儿迟疑片刻，“而且，你很漂亮。”
“我喜欢你最后一句话。”
“希望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吗？算是答谢。”
“好像没有。要么，如果你有机会，也去帮助一个想要消失的人。”遥儿淡淡地笑着，“其实这种能够彻底解救一个人的感觉很好。我希望你也能够感受到。”
“你是个很奇怪的人。”
“或许吧？”遥儿累了，微微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男孩再次开口，“谢谢你。”
“不客气。”遥儿睁开眼睛，“另外，我也要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男孩完全听不明白，但却看到那张苍白的面孔甜甜地笑了起来，这张脸简直就是无以伦比的美丽。男孩子不由地看痴了。
“因为在帮助你的时候，有一个我最在意的人也看到了。”
“什么意思？”
“他不会爱上我，但是我只想给他留下个好印象，让他知道我是善良的。也希望可以让他知道有个心向美好的灵魂愿意永远注视着他，追随他，让他不要讨厌我。”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奇怪的人。”
“因为你的旅途才刚刚开始。”
遥儿确实累了，又再次沉沉地昏睡过去。
“孩子，你要出发了，通向世间的大门已经打开。”一位青年男子轻步走进来。其实他躲在门口已经多时，所以男孩与遥儿交谈的内容他是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有进来打扰他们。
“谢谢您，扶苏大人。”
“她的出现改变了你不少。”虽然这是扶苏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子，可是他却了解男孩过去的一切。
“上善若水，或许可以用来形容她。”男孩站起身，又回头看了看这个女子，“希望我没有机会再碰到她。”
“为什么？”扶苏问。
“我担心自己会爱上她。”
“你才是个孩子，懂什么是爱。”扶苏依旧淡淡地笑着望向他。
“跟着你们大人学的。”男孩子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男孩离开后，扶苏望向前方已经昏睡过去的遥儿，久久地注视着她。虽然遥儿现在满身伤痕，左侧的脸庞依旧肿胀得发亮，但他仍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位姑娘应该是位非常漂亮的女子。“是个神奇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