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死生其一
洞内灯烛忽明忽暗,被纵横的剑气压制得喘不过气。林晚与晋楚律双剑齐上,风姿绰约,身形飘逸。只见林晚左手起剑,正是一招“天影迢迢”,水华不住地在身前舞动,剑锋横竖交织,剑尖抖出炫目的剑花,更衬得她翩若游龙,婉若惊鸿,再辅以含光逐影虚虚实实的灵动步法,实乃是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墓府五长老丝毫不敢大意,闫判向后急退,闪开林晚剑锋,刑、罚二老双棍左右夹攻,两条沉重的铜棍一上一下分攻林晚上下盘,他二人面上得意之色还未显露,就猛觉背后一阵厉风——原本夹于审、讯二长老之间的晋楚律竟出现在了他二人身后!他手中青重滑过半周天,恰如皓月出山,剑光纵横,有如清辉万里。刑、罚二老纷纷使出“铁板桥”功夫急速弓腰,才避开了擦着鼻子尖飞过的青重剑尖。两人心中一同惊叹:“惭愧!”闫判却是一怔,暗道:“他二人武功怎能相合?若说这乃是天辰教的周天双兮阵,可若修炼路子不同,这威力也发挥不出来啊……更何况那小子的身形……是晋楚一氏的家传绝技!”
林晚和晋楚律却不约而同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这件事他二人又怎不会想到?
那是入墓府前,晋楚律授完林晚他自师父北天权处学得的天辰教周天阵法后,林晚思索片刻,忽而道:“还有一事颇为棘手。天辰教四大护法的武功能经由这阵法更上一层楼,乃是因为他们所修习的天行四奇经本属一家,自可融会贯通。可咱们所修全然不是一路,这阵的威力又如何发挥得出来?”
晋楚律神秘一笑,故弄玄虚道:“我们能偷学来这阵,自然也对它琢磨了八九不离十,虽说你我所修武功不是一路,不过……”他忽然岔开话题,“阿婉会用‘天影九式’吧?”
“你……”林晚无语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难不成你忘了南水关前我是用什么破了你的玄虚游吗?”獬豸却是一惊,奇道:“难不成这小子真有方法?阿晚,快听着!”
“哦?那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我抢你的那枚簪子?”晋楚律反唇相讥。林晚双颊立时烧了起来,没好气转过了脸。晋楚律这才回到正题,“既是这样,阿婉,到时你只需用‘天影九式’、‘星陇虚指’与‘含光逐影’即可。”
在林晚诧异的目光中,他起身远眺,面上也多了三分自傲,笑道:“我晋楚一氏君临金帐二百七十载有余,于江湖之中的赫赫威名,又岂是‘玄虚游’一者撑起来的?”
“龙,生则腾跃于山海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澜之内。我晋楚氏身为帝裔,依天律而治天下,仗天道而游江湖。入江湖则必使之天翻地覆,树晋楚之名,出江湖则大隐于朝堂之间,立金帐之安,此正是我们一脉于江湖声名之根本。”晋楚律玉树临风,神貌恰如秋月寒江。听他所述晋楚一氏帝训,林晚一时间不由得欣然神往。
晋楚律一顿,又道:“阿婉,如果我所料不错,‘天影九式’与‘星陇虚指’不但招式名称暗合古今诗赋,四时变化,其内涵也蕴藉于此吧,想必,这是凌竟阁先人阅尽诗书,历经春秋,足踏九州后有感而创,我猜得对吗?”
林晚不无佩服地颔首,旋而惑道:“不错,但这与周天双兮阵有何干系?”
“我有一位先祖,历尽半生闯荡六合,晚年归隐山林。他阅苏子之《前赤壁赋》时有感而发,以半生经历合盈虚之理与极高的造诣创出一套剑法,一套掌法。剑共九式,名曰‘月出回龙’,掌共六式,名曰‘九凰仙踪’。”晋楚律见林晚双眸立刻发亮,不由得笑道:“不错,以‘月出回龙剑’与‘天影九式’相合,以‘九凰仙踪’与‘星陇虚指’相配,以玄虚游与‘含光逐影’相应。如此,谅那墓府五老阵再厉害,咱们也能一举歼之!”
而今,晋楚律起手一式,如明月初升,正是“月出回龙剑”起手式“月出东山”,剑气如明月般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纵横捭阖,无往不厉,实乃一等一的绝学。他嘲弄一笑,心中暗道:“极天鸿小子,本王舍得拿家传绝技来救你,你脸上也沾了不少光啊!”反观墓府五人,却是面色难堪。面对从未见过的晋楚氏绝学,他五人怎会料到他们眼中的夷族小皇帝竟棘手如斯?
闫判见状,冷喝道:“一齐上!别让他们站在一处!”他率先冲上,左爪以控鹤擒龙式直取林晚皓腕,林晚当即以水华来迎,斜刺里提剑冲上,哪知她此剑却是虚招,剑锋擦着闫判指尖划过,整个身子借势转到了闫判右侧。闫判心中一惊,下意识提起沉重的鬼头刀挡在身边。只闻鬼头刀上“咣当”“当啷”声不绝于耳,却是林晚腾开左手以“星陇虚指”“太谷”剑式相迎。两人对峙未了,审长老的蝎尾鞭已卷至林晚足底。林晚一跃而起,足尖各在鬼头刀背与闫判肩上点了两次,身子直飞而起,避开鞭上倒刺。见了她这招“含光逐影”的身法,审长老喝了一声彩,长长的蝎尾鞭穷追不舍,向半空中的林晚扫去。
另一边刑、罚二老围住晋楚律,双棍舞成两道铜墙铁壁,将他夹在当中。晋楚律冷笑一声,足下发力,借玄虚游步法暴起冲出重围,右手剑尖向二老面上点去。青重剑与铜棍相撞,立时被压弯了许多。晋楚律不禁暗道:“老匹夫,好生蛮力!”此时他身后“喀喇喇”的声响不绝,却是那凶神恶煞般的讯长老全身骨节喀吱作响,青筋凸起,横肉一块块地鼓了起来,他暴喝一声,提着流星锤向晋楚律扫来。这一下当真凶险,若晋楚律被这硬功强势的讯长老扫中,只怕立会脑浆迸裂,死于此地。他急中生智,撤剑提掌,左掌掌风飘飘然轻巧无比迎了上去。这似是没半点力道的掌风一与流星锤相撞,流星锤当即向后飞出,这乃是“四两拨千斤”之法。晋楚律毫不停歇,掌力绵绵不绝如同御风般,又接连挑偏了刑、罚二老的铜棍,这正是“九凰仙踪”第一式“冯虚御风”,凌虚而为,掌法不算威猛,但其中精髓全在一“拨”字上。猛而他眼角余光看见审长老长鞭直追半空中无从借力的林晚而去,惊呼一声:“阿婉,小心!”不假思索地将青重对着她足下方位掷了过去。
青重剑穿过蝎尾鞭,冲林晚直射而来。林晚看准时机,足间轻轻向下一顿,正巧踏在剑柄上。青重受力又向晋楚律飞回,而林晚也有了着力点,再度轻盈跃起,,左手变为爪形攀住洞顶潮湿的钟乳石,翻身向晋楚律落去。晋楚律右手接了青重,继而又迅捷跃上半空,尤臂住下坠的林晚。两人一齐落地,旋而再度被围困。
獬豸在一旁看得清楚,急得满头大汗,大声吼道:“晚丫头,你们万万不可再离开对方五步开外,否则会被分而击之!两人同时出剑,内息相融,这周天双兮阵的威力才能发挥出来!”林晚听了片刻,立即心生对策: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墓府五老中,刑、罚二老神力惊人,攻势却迟钝;讯长老硬功强悍,灵活不足;审长老千变万化,犹善远攻,甚是难缠;而闫判则是统领四人,更兼反应敏捷,狡猾多端。她轻凑到晋楚律耳边,道:“我们同时出招,以剑对审、讯二老,以掌对刑、罚二老,遇闫判则以轻功避之,待其大意用挪移攻之。”晋楚律会意一笑,两人再度提剑。
闫判也是举起了鬼头刀,喝道:“刑、罚贴身进攻,审、讯伺机而动!”刑罚二老齐应一声,棍风沉闷,金光闪动,“呼呼”响声大作,劈向林、晋二人。只见林晚与晋楚律忽而一齐收剑,,两人背靠而站,内息相通,心意相连,一人提右掌,一人抬左臂。晋楚律右掌直击而出,左手带着林晚身形翻过自己头顶,两人衣袍被内力鼓得猎猎生风,倒像是在天地间乘月而游,这一招乃是“羽化登仙”。晋楚律掌力击偏刑长老铜棍,棍梢径直砸向他身后的审长老,两人一片混乱。林晚在半空中翻身反手以“太生”剑式攻向罚长老,内力如春日万物的生机盎然,似骤雨狂风般向罚长老挥过去。罚长老棍法虽精,又怎抵御得了无孔不入的指力?一声惨叫,他胸前已多了一个汩汩流血的小孔,他身后讯长老连忙冲上,扶住了他。林晚和晋楚律自然不会给他们喘息之机,一掌一指尽数使了出来,诸如“沧海凰鸣”与“太谷”剑式,“长江凤舞”与“太荣”剑式,“挟仙遨游”与“太灭”剑式一一使了出来,待三轮夹攻过去,刑、罚二老无不吐出大口鲜血,经脉震裂,狼狈万分。两条铜棍“呛啷”一声砸在了地上,两人旋而不支倒地。
审、讯二老见状,不敢近身搏斗,一舞蝎尾鞭,一甩流星锤向林、晋二人袭来。林晚与晋楚律见状,双双拔剑出鞘。林晚使一招“画楼飞瑟”,剑光舞成一团光幕,映着洞中数千烛光,登时令审、讯二老睁不开眼。晋楚律乘机而上,用了玄虚游潜行之术,没半点声响地以剑刃水平横扫而出,箫森剑气于夺目剑光中破出,乃是“白露横江”。“啵”的一声,讯长老左手虎口流血不止。闫判强行睁目,暴喝:“小心!林晚下一招‘冰眠幻梦’可化虚为实,亦攻亦守!”审、讯二老一个机灵,鞭、锤齐回,护住周身。林晚却将剑尖向上一挑,身形轻逸升起,杀伐之气随剑破空,直轰洞穴穴顶的三根钟乳石——这却是“天影九式”第四式“关河梦断”。晋楚律旋即跃起,剑掌齐用,剑力刚猛霸道,无坚不摧,将三根巨大的钟乳石打向闫判三人,这乃是“月出回龙剑”第四式“龙现山川”,集帝之威严与侠之魁梧于一身,最是刚猛不过。轰隆声中,在原地防守的审、讯二老纷纷奋力击开巨石,咳出许多鲜血。闫判却敏捷地闪开了从天而降的巨石。审、讯二老对视片刻,均想:他二人定要乘胜进攻,不如先下手为强!两人呼啸一声,联袂攻上。
林晚却不反击,剑法一连十二招尽是虚招,令人无从着力,剑锋与破风声大作,却是适才未用的“冰眠幻梦”。在破风声中,晋楚律毫无声息地连刺三剑,无声无息,不闻丝毫异动。此式为“月出回龙剑”第三式“幽壑潜龙”,着实打了审长老一个措手不及,蝎尾鞭些脱手飞出。闫判正欲上前,只见林晚和晋楚律一起将地上的刑、罚二老向自己踢了过来,一时间被拦在当场。
直至此时,林、晋二人才真正展开猛攻,招式相应,尽是不留情面的恐怖招数。晋楚律之“酾酒临江”豪而壮阔,林晚之“潇潇暮雨”瑟而凄冷;晋楚律之“横槊赋诗”磅礴可似一代枭雄曹孟德之傲,林晚则合着曹孟德所赋诗中“绕树三匝,何枝可依”之悲使出“漏断人初”。待到“诗成回龙”与“月满潮生”用完,洞中又多了两个翻滚哀嚎的身影。
闫判这才意识到败局已定,匆匆向身后另一洞穴逃去。林晚以“含光逐影”移至他身侧,用“太谷”剑式将他迎面拦下;晋楚律继而挪至他身后,一掌“抱月长终”直击他后心,磅礴如排山倒海的力道呼啸而出。眼见闫判即将随先前四老一起倒下,那个他刚才欲逃入的洞穴穴口忽然传来异动——两个陌生女子尖啸一声,向林晚与晋楚律扑去。林晚二人迅速再度出剑,以“归雁横秋”与“水月无尽”迎敌,方才免遭毒手。林晚顺手刺了闫判一剑,远远跃开。闫判摇晃几下,倒地不起。至此,墓府五老已完败于林晚与晋楚律手下。
晋楚律杖剑警惕望向那两个陌生女子。两个女子,一高一矮,一瘦一肥,一美一丑,一白一黑,无一处地方相似。高挑女子身着青色劲装,手上未见兵刃;矮胖女子身着黄色短袄,背上扛着一柄沉重铁尺。两女子无视地上的五老,一袅袅婷婷,一步履沉稳地走到了林晚对面。矮女子率先开口:“好一个周天双兮阵法,竟能让你们的合力激增两倍,真是受教了!”她面容粗陋,声音却极为婉转动听。继而高女子又道:“小女子墓府乾使,这位是舍妹坤使,礼数不周,还请两位贵客见谅。”她容貌极美,声音却是令人不敢恭维,着实可称之为破锣嗓了。
见又是来了两个棘手的敌人,林晚蹙了蹙眉,冷冷道:“墓府是打算车轮战吗?商忘川人在哪里?”乾使甜美一笑,扯着公鸭嗓道:“阁主莫急,我们久不迎接贵客,总得给时间准备一下吧?”坤使却是怒喝一声,婉转声音多了几分不耐烦:“小丫头罗嗦什么?论辈分,你还得给姑奶奶行礼!”她话音才落,洞中忽而钟声大作——急促的钟声一阵接一阵,响彻所有洞穴。乾坤二使一齐变色,惊道:“有强敌!”接着,从不远处的洞穴中传来了一声音,这声音虽略显稚气,却中气十足,气息绵长,压过了所有刺耳钟声:“我乃长白宫宫主斛律空山,商墓主,还不肯现身吗?”
洞口现出一叶小舟,当首一人正是空山。其后两人,却是晋楚微与应千千。乾坤二使略有慌张,对视一眼,忽然齐声喝道:“结神锋罗网!”刹那间从她二人刚刚出来的洞穴口,涌出二十余个黑衣墓者,每人手中都持着铜制射筒。空山三人刚与林晚二人会合,就被众墓者团团围住。林晚见到空山背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奇道:“师弟,你怎么来了?你背的是什么?”空山麻利地解下包裹,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从内抖出几团黑色事物,细看倒像是渔网。这事物……
“玄铁网!”晋楚律脱口而出,面色古怪。他登时想起了与林晚初见那日,在北海古城中,尔殊冶正是以玄铁网制住他手下三百死士,令他功亏一篑。其后林晚更是以和林初月的五百精兵设局布阵,最终只有他一人全身而退。现在猛然再度见到昔日“仇人”,他的内心能不五味杂陈?
“我早料到他们会用神锋罗网,故而带了此物。”空山一笑,抖开玄铁网。坤使虽不识得此物,却感到一丝不妙,娇叱道:“给姑奶奶玩什么鬼把戏?给我上!”众墓者举起射筒,对准五人射去。此时空山与晋楚微,晋楚律与应千千,早已将两张玄铁网撑开,只闻一阵清脆的“叮咚”声,原本射向五人的细针竟全部被吸附在了网上。墓府众人一齐愕然停手,林晚五人则趁机形成聚拢之势,五张玄铁网将五人全身上下下尽数护了起来。
墓府神锋罗网所用暗器,乃是以精铁制成,外镀黄铜。而玄铁网本为玄祭堂对付铁甲士兵所用,上附众多磁铁,正是神锋罗网的克星。以往两方势力并未交过手,故而墓府以为神峰罗网无懈可击。现在看来,却是大错特错。众墓者不甘心,举起射筒又是密密麻麻射了一阵,可依旧是白费力气。
乾使皱了皱眉,已生对策,粗生粗气道:“别射他五人,对准地面,将之困在针阵中!”墓者闻声而动,洞内又是一阵金光闪动。空山略有蔑视地看了乾使一眼,冷笑道:“鼠目寸光!”他以迅雷之势借内力掷出一张玄铁网,又是一阵“叮咚”之声,玄铁网所过之处,再无半根金针。墓府众人的脸色一时极为难堪,面面相觑。
坤使见状,暴喝道:“姑奶奶就不信这邪!”她双手举起沉重的铁尺,大踏步砸向林晚。电光石火间,两人已经交手,林晚以双臂仗剑抵住如泰山压顶般的鉄尺,心中惊道:“这女人好生蛮力,连那刑、罚二老,只怕也远远不及!”见到林晚涉险,晋楚律兄妹同时跃起,左右向坤使攻去。晋楚律未至左近,即被乾使拦下,晋楚微则是被十余个墓者堵住了去路。乾使妩媚一笑,风情万种。若非她生了一副破锣嗓,倒当真与沉鱼落雁之西子明妃可有一比。只是晋楚律生平最恶女子搔首弄姿,卖弄风骚,见到乾使这水性杨花的样子,心中杀意立时涌了出来。他闪身移至乾使身后,一招“挟仙遨游”只取她后心。乾使笑盈盈将一只纤纤玉手探了过来,却不避闪。晋楚律疑心大盛,立时收掌,掌心悬在了乾使手上空数寸之地,借着烛光,他看见乾使手上套着三个指环,细刺自指环中延伸而出,针头蓝光莹莹,喂了剧毒。他双目一挑,杀气腾腾:“如此阴毒之人,留之何用?见阎王去吧!”他右手拔剑而出,指尖划过剑身,带出一道道寒光。乾使转过身来,见到他神态,心中一沉,暗道:“这小子难道……以他的实力,对我也造不成什么威胁啊……”
另一边,应千千见晋楚微受困,灵机一动,抓起一张吸满金针的玄铁网,朝墓府众人掷了过去。这一掷含着她“红尘清欢”的绵柔内力,无数锋利针尖当即朝着众墓者扎了下去。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已有七八人被钉在了网上,动弹不得,“噗通”一声跪伏于地。旋而空山将青紫长箫送至唇边,长长吐纳一口,玉纤横管,一声吹裂。霎时间,四件事情同时发生,洞中形势再度逆转。
伴着似空山玉碎,如石破天惊的箫声,林晚率先开始了反攻,她全身内力忽而尽数运转,自丹田一路提至双腕,一声雷鸣般的碰撞,坤使被撞出两步开外,蓝光大盛,似万蝶齐舞,如秋水汤汤,正是“化蝶一梦”与“秋水无涯”。她乘势转守为攻,水华如一轮弯月破开洞内明暗,引得千烛共舞,此招乃是“月舞春秋”,剑舞望舒,锋驰天外,坤使惊呼一声,忙以铁尺挡住剑刃。林晚见状,却是立于原地,收剑将之立于面前,伸指轻弹。水华碧蓝剑刃笔直横贯于她身前,随着剑刃微弹,风声大作,光影变幻,洞内一切烛影仿佛尽数流入水华剑身之中。浮生为影,影尽归一,此正是“天影九式”第九式“浮生化影,天影尽一”!三轮攻势层层压迫,坤使情不自禁,惧意大生,紧闭双眸。
在林晚使出“化蝶一梦”的同时,晋楚律指尖也是划离了青重。他右腕轻轻一抖,剑尖“嗡嗡”声登时响起,他看向面色剧变的乾使,冷傲一笑:“若我所料不错,你使狐媚子的手段不少,武功却远远不如坤使吧!”乾使一怔,尖声道:“怎么可能?你为何心神未迷?这……不可能!”晋楚律右手青重划过头顶,呈欲落之势,双眸如若修罗,气度恰似巨龙,杀意喷薄而出。
“我乃天命之裔,山海之神龙,怎会受区区妖媚所控?”晋楚律冷漠地将内力尽数注入剑内,剑鸣更甚,“记清楚,此招名为——‘天地盈虚化回龙’!”他剑尖终是落下,挟着的是九州风雷。“月出回龙剑”光明正大,气势轩邈。这最后一式,凝的是天地水月。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英消长也。水月亦生亦灭,天地亦盈亦虚,龙回山海,剑破六合。
两道夺目剑光,自巨大洞穴中升起,涌动,占据了一切。一碧蓝,一天青,碾压了此间的一切。乾、坤二使的身影,也隐没在剑光之中。
与此同时,晋楚微与应千千一齐行动。晋楚微拔出洗梧软剑,合着空山《泛沧浪》的箫声,她神出鬼没的身形与软剑在众墓者间穿梭。她身形柔若无骨,不过一弓腰一抬腿间,已将墓者一个个摔在了身下,接着以软剑伤其要害,行云流水,一击即中。空山与晋楚威以乐为媒介,心意相通,这威力又怎是区区墓者可以抵挡?另一边,应千千手握拂尘,如惊鸿般跃进了墓者之中。她身旁绯红光芒点点,上下纷飞,正是释欢谷之“花自飘零”。众墓者被暗器点了穴道,身形停滞,随即被应千千拂尘击倒。她又以拂尘中银丝卷走一墓者手中射筒,一阵乱射,将四散奔逃的墓者一个个击倒于地,洞穴中已无未倒地的墓者,而空山三人也收拢了攻势,看向洞中那两道夺目的剑光。
剑光璀璨,吞噬了乾、坤二使的身影。继而,光芒渐渐消失,一切再度清楚起来,只是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却是三道身影。
乾使面色惨白,美丽面孔扭曲得不成样子,萎靡半跪于地。在她身侧,坤使撑着铁尺勉强站立,可也是气息短促,身形摇摇欲坠,想是她武功高了乾使许多,故而还能站立。但令林晚五人身形再度紧绷的,则是那第三道身影——正是这神秘来客化解了林、晋二人不少的攻势,才令乾、坤二使逃过一劫。
那神秘来客是个青年男子,将近三十岁,面容俊美苍白,五官犹胜女子,一双黑眸似玉,两弯吊梢墨眉,体态修长而飘逸,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虽像是个久病之人,却着实生得让人惊心动魄。见到这身着幽冥鬼袍的美男子,林晚嗤笑一声,朗声道:“商墓主,终于肯现身了吗?”
这男子正是墓府墓主商忘川。他一挥袖,示意乾、坤二使,墓府五老退下,苍白无半分血色的脸庞带了几分笑意,继而向林晚行来:“林阁主果然是我武林后辈第一人,忘川此番获益匪浅,墓府先前多有失礼,请各位贵客见谅了。”
林晚见状,礼尚往来,亦是现了几分笑容:“商墓主,多有叨扰,实在抱歉。我有一要事,还想请教墓主。”
“能助阁主一臂之力,忘川不胜荣幸,只是……”商忘川话锋忽转,目光移至晋楚律身上,“若是两位晋楚殿下和应姑娘有事,请恕忘川爱莫能助。”
晋楚律听得商忘川之意竟是要下逐客令,冷笑不止:“墓主是爱莫能助,还是想分而击之?”商忘川摇了摇头,笑道:“殿下误会了,忘川只是依武林的祖制行事罢了。”
獬豸沉默许久,忽道:“阿晚,现在别无他法,我们只能一试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你和空山联手,这商忘川年纪轻轻,想来也绝不是你二人的对手。”林晚在此时也是斟酌完毕,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墓主了。”
在晋楚律三人担忧的目光中,林晚与空山随商忘川走进了那个洞穴深处的穴口。这段长长的隧洞没有烛火,只有一盏又一盏青焰的长明灯。青火荧荧,黑暗中仿佛有鬼魂在哭泣。
静默中,商忘川忽而停步,回首。他的目光与林晚对视,笑容中多了不明不白的意味:“阁主此次前来,是为了极天鸿吧。”
“他在这里,不是吗?”林晚双眸寒意顿生,面容冷漠,“你把他囚在何处了?”
商忘川笑得更加灿烂,开心得如同一个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他堪堪止住笑容,忽而诡异地眨了眨眼,问道:“阁主现在,是不是该回来了?”
“你说什么?”林晚与空山同时一怔。
“阁主修炼《九字天玄》已久,难道不应该回到我们中间吗?”
“我们,可是同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