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没长大
第三节没长大
司命慢慢的踱着步子,倒背着一只手上拿着一把镂雕竹扇,另一只手随意的垂在身侧,一身灰色的文士袍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虽然带着那么一点海水的腥咸味道,但还可忍受。眉眼上含着淡淡的笑意,坐在廊檐下的老人们招招走,他便回以点头。
一个扎着双丫鬟的小女孩站在街中间冲着司命笑,圆圆的眼睛眯成一弯月芽,一身春水绿的素锦衣裙,像春天地里长出来的一颗小葱,嫩的让人心里发痒。司命在离小女孩五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百年过去了,小女孩还是原来的样子,连个子都只是长高了那么一点点呢。仙女们的成长真是缓慢啊,司命在心里想。
没有客气,没有生疏,甚至彼此都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小女孩仰着头看着司命,把那只受过伤的手臂举到司命眼前,左右晃动了两下,示意早已经好了,漆黑的眼眸映着天边落日余霞,光芒一闪一闪的。司命的眼睛也不自觉的弯了起来。小女孩上前牵起司命的手,一跳一跳的领着司命穿街过巷,自然的好像每天都是这样牵着司命走。
这个院子和司命的房子竟然只隔着一条窄窄的巷子。小小的一座四合院,院墙很高,使外面路过的人无法看到院内的情形,一株栎树枝繁叶茂的从院墙上伸出一根枝杈,摇晃着满枝的绿叶,像个爬在墙头的顽童。略显破败的大门没有油漆,灰扑扑的原木色,门楼翘檐的角兽不知道掉落到哪里去了,只余一只底座空空的摆在那里。小女孩推门进院,一个二十步见方的小院一览无余,少妇并没有站在院子里迎接司命。
小女孩并没有放开司命的手,一直领着他推开正房的屋门,门轴可能很久没上过油了,发出难听的依呀声,外间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家具物件,一张布帘将挂在通往里屋的门上,布帘只挡住了门的上半截,小女孩站在帘下,示意司命跟她进来,司命犹豫了一下,还是掀起布帘走进内室,内室更小的狭小逼仄,窗边的一张竹榻上,少妇半倚在床头,她已经站不起来了。脸色苍白的面粉一样,冲着司命微微笑着,身上已经看不到半丝仙气。
司命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悲凄,代头看了一眼依旧牵着他的手的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在看到榻上少妇时不由自主的紧了一下。少妇轻轻对小女孩挥了下手,小女孩放开司命转身退了出去。
司命上前两步走到榻前,在榻边一张踏几上坐了下来,伸手按住少妇的脉搏。很浅,浅的司命凝了半响的神才感觉到脉搏的跳动。“十天,最多十天。”司命低声的说了一句,“可是有什么事要我代办?”,少妇点点头,还是微笑着看着司命,好像十天之后不是死亡,只是出远门。
参汤对于凡人来说可以续命,对于仙家来说却没有续命的功效,只能让少妇最多这十天里维持最基础的体力,能恢复到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上好的百年红参,小儿臂粗,煎水服下后,少妇从榻上起身对着司命跪拜下来,站在地上的小女孩同时拜下。
司命没有躲开,这是缘法。
“我就要坠入轮回了,先生,”少妇轻轻的说,“清音托付与你,七百年。”说罢执了小女孩的手交到司命手里。“先生在第一眼见到我们时便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还是选择出手相帮,罗屏感激不尽。先生请放宽心,这些年,罗屏已经把手尾全部处理干净了,才敢把清音委托给先生。罗屏的本门恶人全部伏诛,代价就是罗屏的这条命,清音无辜,小妇人未让她沾染半点血腥。”司命默默的听着,待罗屏说完,点点头,拉了小女孩起来,对少妇说道“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的带着清音。”言罢转身出了屋子。
整整十天,司命没有再步入那屋子一步,只在院中守着,屋中人没有任何声响,仿佛并没有人在内一般。十天后,司命伸手隔在眉下抬头看了看正午的太阳,轻叹一声转身走进房间,床上倒着的不是青丝少妇,而是一具白发鸡皮的老妪,已经没有呼吸了。小女孩趴在床边睡着了,两个人的手还紧紧的握在一起。司命轻轻的走过去,摇醒小女孩“清音,该离开了。”
小女孩睁开眼,转头看看司命,又回过头来看看老妪,脸上一片平静,只是眼中含着的泪珠晃呀晃的终于还是掉落下来,一串串的如珍珠般落在老妪的身上。“清音,时辰到了,让她上路吧。”清音乖巧的松开手站了起来,就在她松开手的一刹那,老妪的身体开始起了变人,慢慢变的透明,化成光点,漂散于空,消失在两个人面前。
清音跪伏在地,对着消失的光点叩了三个响头,小小的额头叩在青砖地面上砰砰作响,司命立在旁边看着她叩完首缓缓起身,走到司命身边对他伸出了一只手,司命牵着清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桑梓镇。
我合上卷宗,深吸一口气默然的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把这几日从各处典籍中看到的只言片语联系到一起,组成了上述一个完整点的故事,青华帝君说要我来相助司命星君渡劫,指的是不是把这些串连起来得出的两个人物呢?
现在也只剩一个人物了,那少妇明显已经灰飞烟灭,连魂魄也消散无踪了,并未入轮回,而那小女孩,长的如此之慢的一个仙家女娃,确是最后的关键了吧。司命已经修成仙这么多年,那女孩长得再慢,现下也应该长成大人模样,这叫我到何处去寻呢?
清音,最后的那几日,司命与那少妇都叫过这个名字,可是我翻遍了仙家名录,也没找到叫这个名字的仙女,追问了灵笔小仙几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查无此仙。
而桑梓镇又是哪里?东皇太苍宫里有天下地图,我几乎趴在地图上寸一寸的寻,叫我在南赡部州的一个海边找到了这个名字,极小的一个圆点,隔海不远处竟真的刻着另一个名字,蓬莱。
我有些懊恼的睁开眼,正对上门口射过来的一道目光,冷冷的,像射过来的两道冰棱,竟让我打了个寒颤,我抬起手,双手交抱上下搓了两下手臂,把那冰冷的目光搓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