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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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算了算日子,今日是冬至,是时年八节之一。

据说南北两面,冬至日贺冬的吃法都不同,也有的人会祭祖。

夏知秋想起这一茬子,对谢林安道:“谢先生,此前我都忙忘了。今日是冬至,我打算带一杯米酒敬一敬祖先,让赵金石出门去给我捎一些纸钱回来,你可有什么亲人要祭拜的?”

谢林安摇摇头,道:“我不用了,你去忙吧。”

“那好。”夏知秋觉得谢林安有些古怪,一般人在冬至日哪有不祭祖的?这是孝道问题,除非他们没辞世的亲人。

说到这里,夏知秋又想到了赵金石说,谢林安来历不明,吉祥镇查无此人。如今连亲人都没有,难不成他真是山林间来的精怪,所以在世间无依无靠?

夏知秋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脊背爬上一层白毛汗,她傻乎乎地问:“谢先生难不成是……狐狸精?”

谢林安正盘算着包点饺子晚上吃,听得夏知秋没头没尾冒出这句话,顿时皱眉,道:“何出此言?”

夏知秋舔了舔下唇,道:“赵主簿曾查过你,说你并不是吉祥镇人士。我看谢先生家境优渥,能文能武,有京都口音,又通体气派,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为何像你这样风姿绰约的人,会来这样偏僻的吉祥镇呢?而且,你似乎也没有亲人……我听说男狐狸精都是清贵高雅,眉目如玉的,你很符合这一形象。可见,你极有可能是京都来的狐狸精。”

谢林安听她一通谬论还能讲得头头是道,顿时气得头晕目眩。他咬牙切齿,带了点音量,道:“夏知秋,你近来都看了什么野书话本?”

夏知秋摸了摸后脑勺,还怪不好意思地笑:“就看了点《吾与邪魅狐王的闺中事》以及《霸道狐仙俏寡妇》一类女子话本,不是我说,这些话本属实不太会做生意,该请些擅工笔画的画师来搭配点插画,描一描狐妖的风姿的。”

“你等一下。”谢林安突然制止夏知秋的喋喋不休,去了一趟书房。

还没一刻钟,他突然抱着一叠书籍回来,往烧得烟熏火燎的灶膛里一丢。汹涌的火焰吞噬书籍,那蓝皮纸封面赫然写着《霸道狐仙俏寡妇》,这不就是夏知秋珍藏的话本吗?

夏知秋捂住胸口,突然觉得心梗发作,她一口气没喘上来,哆哆嗦嗦指着宛如凶恶夜叉的谢林安,道:“你……你卑鄙!你怎么能对狐仙大人做这样的事?你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谢林安轻飘飘落下一声冷笑,“他的道行没我高深,就算来找我索命,也敌不过我三回合。倒是你,天天看这些儿女情长的志怪话本,难怪脑子不好,情有可原。”

“……”夏知秋心如死灰,扯了扯嘴角,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脚步沉重地走出伙房,自言自语:“谢林安一定不会优雅迷人的狐仙大人,他比狐狸精可怕多了,分明是个罗刹。”

夏知秋安排赵金石和小翠一起出门买点纸钱和糕点,他们在夏府门口用木棍子画了个圈,在圈里烧纸钱,据说这样代表划地盘,孤魂野鬼就不会来圈里抢亲人的钱财。他们把纸钱各自烧完,又洒了一杯米酒,夏知秋在心里和父母亲说了几句话,跟着众人一同回了屋子。

屋里热气腾腾,谢林安端上来几碗加了葱花香油的水饺,赵稳婆也帮着打下手,招呼众人来吃饺子。

夏知秋特地让人送了一碗给牢里的梁二爷,几人一道坐下开吃。饺子是菜肉馅儿的,一个个光润饱满,鼓着白肚皮浮在汤面上。夏知秋咬了一口饺子,才刚破皮,一股滚烫的汤汁就流了出来,险些烫着她。再细细一品,这般多汁的饺子也是很罕见,让人一口一个,吃得津津有味。

赵金石好奇地问:“这饺子里怎么这么多汁水?”

赵稳婆答:“这谢师爷,可真是个做菜好手。我昨天不是搞了猪肉冻吗?谢师爷把那肉冻汤混在饺子里,煮的时候,肉冻融化,可不就变成汤汁了?”

“竟是如此!”众人难以置信地望向谢林安,心底不约而同浮现出一句话——“谢师爷掌厨,真的好幸福。”

看在谢林安每日忙碌于伙房之间,怪辛苦的,夏知秋也大人有大量,原谅他擅自做主毁她话本之事好了。

翌日,夏知秋和谢林安带上众所周知的杀兄嫌犯梁二爷,以及证人赵稳婆与小翠一同登门梁家。

梁二爷让丫鬟们别通禀,径直开门,放他们进去。

丫鬟与家中的奴仆左右为难,不知是该听这千古罪人梁二爷的话,还是该听如今的一家之主粱大夫人的话。

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梁二爷气得踢了一脚看门的家仆,道:“反了你们!家里那个主事的女人是梁家的后人吗?听她扯我大哥的皮狐假虎威在人前放屁!我告诉你们,就是我有事,我也是梁家的主子!再给我不听话,我第一个拿你们开刀!”

梁二爷从未被家奴摆过脸色,此时气得不轻。他一个凌冽眼风扫过去,家中的奴仆们全都跪下了,瑟瑟发抖,半句话都不肯说,当然也没人敢拦。

夏知秋就这么一惊一乍地带着人往花厅里走,想和粱大夫人聊一聊这几日查到的事。

花厅内,粱大夫人柔情备至地抚摸梁昊的脸,还拿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汗,嗔怪:“怎么玩出一身汗?仔细着了凉,还要喝苦药,蜜饯都不给你尝。”

梁昊不知为何,对粱大夫人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他趴在粱大夫人的怀中,享受这个名义上的嫡母的关怀。

母子两人还没聊多久,粱大夫人就见院内乱成了一团,乌泱泱来了一堆人。

“怎么回事?”她蹙起眉头,走出花厅。

粱大夫人的脸色,在看见赵稳婆与眼眸清明的小翠那一瞬间,顿时变得惨白,面无血色。

夏知秋开始唱报罪状:“梁家大夫人私通旁支家二爷,被小翠撞见,后怀有身孕。六年前回金花镇娘家,在赵稳婆的协助下生下了私生子梁昊,将其放在旁支梁家寄养。待梁大爷死后,又将私生子过继到膝下,企图让私生子继承本家偌大家产。人证确凿,杀人动机皆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梁家大夫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她愤愤不平地道:“小翠不过是一盲女,她如何能作证呢?况且赵稳婆也可能是诬陷民妇的……”

谢林安嗤笑一声,道:“哦?按照粱大夫人的意思,是说夏大人特地找来个稳婆,诬陷你杀夫?”

赵稳婆没想到死到临头了,梁家大夫人还能反咬一口,她气不打一处来,道:“若是大夫人想抵赖,那正好,我还记得梁昊少爷身上哪处有黑痣,有胎记的,咱们对比对比?我可没在旁支梁家当过差,也没接触过梁昊小少爷,因此这些特征,我应该是不知道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我确确实实给小少爷接生过。既然梁家大夫人问心无愧,咱们不妨来对峙一番?”

这话说得梁家大夫人哑口无言,她哪里敢让人脱掉梁昊的衣服对比黑痣与胎记,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小翠适时补刀,道:“大夫人,我可不瞎,能瞧见你这耳上的翡翠珠子耳坠,头上戴了玉兰南珠绒花。当初我也在旁支家的二少爷房内看见过你们行那苟且之事,这都做不了假。哦,没准我也记得您身上有哪处特点,要不要让我讲出来,咱们验证一番?”

话已至此,梁家大夫人是再无话可说。

梁二爷怒斥她:“所以,大哥的死,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杀死大哥,嫁祸到我身上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私生子继承梁家本家的家业!大哥当年这般喜欢你,一意孤行要娶你,你居然将他杀害,你真是好歹毒的心啊!”

她认罪,认自己确实和旁支家的二少爷厮混在一块儿,还生了个私生子梁昊,也认她想让私生子继承梁家偌大的家业。

可要说她杀过枕边人,那她会负隅顽抗,怎样都不认的。

粱大夫人咬牙切齿地道:“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杀了大爷?!大爷那是自己去庙里被白尾大人的神像砸死的,与我何干?!况且,庙祝可都说了,是你置办的那些机关,以及也是你诱惑大爷去拿东西,这才使得他跪在蒲团之上,触动机关的吧?!”

“你……”梁二爷原本想辩驳,却硬生生闭了嘴。

里头难不成还有什么猫腻?夏知秋茫然地看了一眼谢林安,他此时也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一言不发。

这狗咬狗又是一嘴毛,夏知秋头都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