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蝶儿游艺觅传承
没了陈晔的打扰,陈彦和安悦有了更多的相处时间,这让陈彦觉得两人在一起更加弥足珍贵,若非他是蜀君,必须要处理国事,他甚至觉得和安悦做一对普通夫妻该有多好,只有如此才能时刻都在一起,可他终究是一国之主,就算自己愿意舍弃这样的尊位,但他承诺为安悦复仇的事情却一定要做到,没有权力又如何进行?
陈彦本是有野心有图谋之人,且心机深沉,是他,让蜀国进入了从未有过的鼎盛,只是,他终是遇见了安悦,使他淡忘了先前的宏图志向,人一旦贪念安逸于现状,难免露出败相。
这天,他早早下朝,换了常服就跟安悦说:“今天我们出宫玩去。”
“你一个皇帝,没事总往宫外跑,还有没有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了?”安悦有些不太赞成,毕竟皇帝应该坐镇京畿,出宫到底不太安全。
陈彦反倒把常服拿给她。“快,你也换上,不然晚了就来不及了。”
见他不仅不听自己的劝还一副着急模样,安悦奇怪。“不就出去玩么,急个什么?陈彦,我说你越来越不像个皇帝了。”
“放眼天下,还有谁做皇帝比我做得更好?”陈彦不以为意,亲手帮她换起衣服来。“昨日,天下第一舞姬秦蝶儿游艺到天府,要停留三日,只今日开馆表演。”
闻言,安悦很是吃惊。“就是越国的那个舞姬,秦蝶儿?”
“除了她还有谁?”陈彦就知她会有兴趣,故意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非出宫不可......”
这下该是安悦急了,连忙打断他的话。“我去,我去。”
“我就知道你想去。”陈彦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她额头。“现在,我还像不像皇帝了?”
安悦一边换衣服,一边斜睨他一眼。“我不也是担心你安全么。”
陈彦痞笑道:“看在你是关心我的份儿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被他将这一局,安悦也没事找事。“话说你这般殷情,到底是想看天下第一舞姬跳舞,还是想看秦蝶儿这个人呢?”
“祝安悦,你这话说得可就没良心了啊,我要有别的歪心还叫上你?”陈彦听她话里带酸一点儿也不生气,只伸手去挠她痒。“看你乱说话。”
安悦被挠得哈哈大笑,左扭右拐。“不敢了不敢了,陛下饶命啊。”
“这还差不多。”陈彦收了手,帮她整理些微凌乱的头发,说道:“我没见过秦蝶儿跳舞却见过你跳舞,若非你那一舞,我岂知心动是什么感觉,在我眼中,你的舞技无人能及,便想去看看这天下第一舞姬有没有名过其实。”
“说起来,我已有好些年没跳过舞了,早已生疏。”安悦不免有几分感叹。“秦蝶儿的舞技冠绝天下,自然有她的独特之处,我当是不能比的。”
“谁说的?只怕那秦蝶儿声名过盛,实则不过是略好而已。”陈彦如是说道:“毕竟,看过她跳舞的人不计其数,而看过你跳舞的人寥寥可数,怎可论比。”
“好了,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好的。”安悦对他一笑,嘴角浅浅梨涡。
“那还用说。”陈彦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安悦突然想起慕容愉是越国人,若让她看看秦蝶儿跳舞,对她也算是一种慰藉。“等一下,把小鱼叫上。”
慕容愉离开越国时不过十二岁,且非皇亲贵胄,实难观赏秦蝶儿的舞艺,如今秦蝶儿巡艺天下实乃惊奇之举,以她的名声,何须再到各地巡演?不过,能亲见她一舞,当算是人生幸事了,自然是开心不已,三人在唐翔的护送下,去往天府城中的雅会乐馆。
要说这秦蝶儿游艺雅会乐馆一事传出,皇城天府中人谁不想要前去一观?可她盛名在外,雅会乐馆又只有那么大,哪能挤得下整个天府城的人,要获得雅会乐馆一席之位的人,非富即贵。
毕竟秦蝶儿一直未出越国,今年却巡艺天下,这样的机会不是说有就有的,达官贵人们自然把票一抢而空,地位稍微不显者亦不能进入雅会乐馆,至于贫民百姓,那就真的只有想想而已。
既然世人都争先恐后想观秦蝶儿一舞,靖王陈焕也不例外。
今日天府中的显贵都出动了,恐车马众多路上拥堵,他一身富贵公子哥的装扮,摇着折扇,带着亲侍贾容往雅会乐馆行去。
途中路经闹市,喧嚣热闹的大街上,因秦蝶儿的到来更是人满为患,陈焕庆幸自己没有驾车,可是,就算走路,也有些困难。
无奈,他只好往前面挤,这人挤人的,他一不小心就被挤到一个算命的摊位前,那算命的老头一见他的面相,立马抓住了他的手腕。“贵人,乃人中之龙也。”
一听龙字,陈焕心中一惊,能称龙者,必为天子,而当今皇帝是自己的亲兄长,是屠杀了除自己以外所有的兄弟登上的皇位,其狠戾之心不言而喻,至今回想依旧让自己心悸,若这话被他听了去,自己岂非也要去陪其他的兄弟了?当下严词说道:“你这老头胡说什么!”并用力甩开他抓着自己的手。
那算命老头趁他还没走远,说道:“一切乃天命,贵人只待时机到来。”
生怕惹祸上身,陈焕赶紧挤进人群,远离了算命的小摊,只是刚才那老头的一番话,仍让他的心狂跳不止。
午后,雅会乐馆的三方阁楼上早已坐满了人,其场中舞台也已布置齐备,由绿草铺就,当中点缀簇簇鲜花,还有干木搭就成树干的样子,别具一格。
陈彦和安悦及慕容愉,唐翔已经就坐,当然,以他的地位,自是最好的观赏坐席,是正对舞台的一个雅间,外面的人也不看不到里面。
慕容愉有些兴奋,怕隔墙有耳还是改了称呼,她站在安悦身后问道:“夫人,秦蝶儿会否跳她的成名鼓舞?”
“应当不会。”安悦轻摇摇头,又朝舞台上支了支下巴。“你看台上的布景,仿若是在营造一个丛林花香的境界,秦蝶儿此舞怕是与鸟雀有关。”
不能看到秦蝶儿的成名之作,慕容愉有些许遗憾,陈彦有了兴趣。“你光看台上布置就能看出她想跳什么舞?”
安悦说:“跳舞嘛,有相得益彰的场景,才能使舞蹈更具意味,予人之身临其境的氛围。”
陈彦笑道:“如此,我们且看看秦蝶儿是否如你所言,会跳与鸟雀有关的舞。”
正说话时,台上响起悠扬的乐声,整个雅会乐馆立马沸腾起来。“来了,来了。”
在人们期盼的目光中,一袭羽衣长裙的秦蝶儿斜坐秋千飘至台上,那微微暖风,使雪白羽翼悠然翩飞,秦蝶儿眼眸微动,如流转星辰,顾盼生辉,只这一瞬,在场的人就爆发出热烈的惊叹。
看着她身穿羽衣,陈彦眼睨安悦。“果然被你说中了。”
安悦未答,只看着台上的秦蝶儿怔怔道:“她,穿的是白羽华珍服。”
见她有几分愣神,陈彦问:“你认得她身上的这件舞衣?”
“白羽华珍服是由白鹭腹部的纤羽所制,柔软飘逸,是一件世间仅有的珍品。”安悦微点头。“是多年前燕国和越国交换国礼时赠与越国之礼,没想竟落到了秦蝶儿手中。”
不承想这件舞衣出自燕国,难怪安悦会认识了,陈彦不禁奇怪。“秦蝶儿不过游艺而已,犯不着穿这么名贵的舞衣吧。”
“我也奇怪,这件舞衣如此珍贵,她竟然用于游艺所穿。”安悦也想不明白。“不过,既然越国将这般珍贵的舞衣都给了她,可想她天下第一舞姬的名头不是白来的。”
台上,秦蝶儿翻然舞姿,确实技艺超群,可多年前安悦一舞的身姿依然如故,那灵动的身影,秦蝶儿却没有,陈彦不由说道:“秦蝶儿确然舞艺非凡,功底深厚,而安悦你灵动巧倩,身姿轻盈,在我看来,纵使她为天下第一舞姬,亦是不及你。”
看着台上翩翩舞动的秦蝶儿,她的动作自己确是都能做到,连安悦自己都吃惊,果真自己有她的技艺?却还是掩嘴一笑同他继续言笑。“我又没有妄自菲薄,做什么说好听的话来哄我开心?”
“我可是君无戏言的。”陈彦挥开她的手。“你捂嘴做什么,挡我看你的梨涡了。”
安悦瞥他一眼,两人嬉笑,继续观看秦蝶儿的羽衣舞。
白羽华珍服就是以鸟的形态制成的舞衣,其宽阔两袖如扇面在后背相连,秦蝶儿张开双手,似白鹭展开了羽翼,雪白的羽毛飘洒飞逸,令人啧啧惊叹如此巧夺天工的华服。
她跃上树干,如同一仙鹤栖息,眉目转瞬间,流光飞舞,演绎得淋漓尽致,看得人无不痴迷,只觉她这样的人似同天宫仙霞,怎会落入凡尘,与世间凡客观赏,殊不知,秦蝶儿巡演各国,实乃无奈之举。
为了跳舞,她已经放弃太多,为保持身形,甚至不敢成婚生子,多年前她就想要归于生活,可人到了她这个地步,想放下,已是不能,至少要寻得衣钵,才可安然放手。
可在越国这些年,无数的人想拜她为师,却始终没有一个人能入得她眼,她只好离开越国,看看其它国家可有能传承她技艺的人,再加上越国每年都要邀她进宫献舞,在一国至尊面前,她如何能表现出已力不从心?几年前,越国皇帝拓跋承旭亲赐白羽华珍服给她,表明了已厌倦了她的鼓舞,因此,她特意穿上白羽华珍服在各国游艺,实则是为了寻觅传人。
她每到一个地方表演一场,就会有很多年轻女子前来拜师学艺,她便有机会观察那些女子的技艺及天赋,由此甄选传人,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依然不得。
靖王陈焕也坐在二楼的一个雅间里,他的亲侍,也是他的心腹贾容一边观舞一边赞叹。“殿下,这秦蝶儿不愧为天下第一舞姬,您看这舞姿,谁人能比。”
陈焕望着舞台上的秦蝶儿,看着她飘然飞舞的身影,却看出了她的勉力而行。“她能稳坐天下第一舞姬之位二十载,其技艺不容质疑,可正因她成名多年,在世人眼中早已定了型,然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人亦是如此。”
贾容不太懂。“殿下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说,任何人,任何事到达一个巅峰都会走向衰败。”陈焕看向秦蝶儿。“她已经老了。”
“您的意思是,她只是成为了世人眼中的天下第一舞姬,实际上她已经配不上这个称谓了吗?”贾容也大致听明白。
陈焕抿了一口茶,慢慢说道:“也不是配不上,只是她声名太盛,有胜过她技艺的人还不敢贸然接替。”
台上,秦蝶儿飞舞旋转,最后匍匐于草丛之中,像是一只飞鸟,耗尽了它一生的翱翔,展现了一只飞鸟自由且快乐的一生,音乐也在这个时候停止,宣示着她的舞蹈已经结束,然而人们还沉浸在她的舞姿当中不能自拔,久久,在一声喝彩之后,雅会乐馆响起了雷鸣掌声。
秦蝶儿谢幕离场,众人还不肯散去,或回味她美妙绝伦的舞姿,或赞叹她高超的技艺,更有甚者垂涎她的美色。
只有陈彦在音乐方停的时候就拉着安悦离开了乐馆,一来,今日朝中不知来了多少官员,他不想被人瞧见,再者,早些离去,也省得路途拥挤。
果然,人都聚集在雅会乐馆,道路上反倒清净了许多,唐翔驾着马车,慕容愉坐在他身侧,只回想秦蝶儿的羽衣舞,口口称赞,竟是不顾礼节,撩开车帘想同安悦分享自己的激动心情,谁想,却看到两人搂在一起,好不亲密。
被她这样一搅,安悦有些不好意思,陈彦故而还亲了安悦一下。“怕什么,小鱼又不是不知道。”
慕容愉吓得赶紧放下了车帘。“对不起,奴婢知错。”
安悦更是羞恼,陈彦见了却是欢喜,都这么些年了,她还是这般羞怯,反倒可爱,因而故意想逗逗安悦,故意撩开车帘,对慕容愉说道:“知错就该罚,你认不认。”
慕容愉还未答话,安悦倒先急了。“做什么罚她,她又没错。”
“你也知道她没错啊?”陈彦托起她的下巴。“那你还这般模样?”
又借别人逗自己,安悦不依。“不,小鱼错了,我要罚她下去走路。”
“好好,奴婢认罚,这就下车走路去。”小鱼听出两人借自己调情趣,说道:“唐翔,放我下车去罢,省得我又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唐翔笑着摇摇头遂勒停了马车,慕容愉也就下了车,在车旁边走着,也不管车里的陈彦和安悦说什么情话。
等行至流年客栈,慕容愉想起了两年多前写给拓跋承旭的信,那时安悦不知为何去佛寺侍佛,现在想来,还是与桑儿之死有关,她离开前把自己遣去御药房,又让亓官学士继续教导太子陈晔,总总迹象都表明,她其实都在为关心的人留后路,或许,她认为她的亲人都没了,连桑儿都离去了,她害怕再看到在乎的人出事,才会心死如灰离开凡尘,所幸陈彦劝回了她,自己也再度回到她的身边,亲如姐妹的相处,竟一时将写信给拓跋承旭的事情给忘了,思及此,不禁对安悦说道:“夫人,奴婢去买点东西,晚些再回去。”
自上回把她遣去御药房后,安悦就再没有管束过她,只道:“你小心些,记得宫门下钥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