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单月号(2018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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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苍天在上(三)

都是聪明人,一拍即合。于是,穆尔矢坐上车,载着阮梅芬向九龙湾度假村驶去。

到达度假村后,穆尔矢怕被熟人撞见,便和阮梅芬进行了分工,一人去开房间,一人点菜。然后,他们二人在餐厅的小包间里频频举杯,眉来眼去。

因为有需求,所以身体才相许。在阮梅芬心中,她一直认为,作为下属,不和领导搞好关系,那一定不是称职的下属。而作为女人,如果这辈子不能成为领导身边的人,找不到一个靠山,就说明不是个好女人。

她也是常人,也有“需要”的时候。饭后,一切水到渠成,穆尔矢与阮梅芬在酒意中,大胆地手挽着手向楼上的客房走去。然而,穆尔矢没有像阮梅芬期待的那样大显身手,让她欲仙欲死,他只对“戏凤”乐此不疲。

阮梅芬受不了了,有些不高兴地说:“你难道只会这个?”这时的她,已经把她和穆尔矢的关系提升到同居的级别。

穆尔矢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你……”阮梅芬真的不高兴了。

其实,穆尔矢之所以变成这样,是有隐痛的。

他还是村治保主任时,喜欢上了村里的寡妇凌香。有一次,他趁老婆回娘家时,半夜睡不着,便翻墙爬树,摸到凌香的床上。正当睡梦中的凌香被他压得喘不过气,要喊救命时,他压低嗓子说:“我是尔矢!”凌香这才缓过神来。

久旱遇甘霖,寡妇凌香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像夜莺在山村回荡,好像村里的小狗小猫都被他们吵得汪汪狂叫起来。从此,尝到甜头的穆尔矢隔三岔五就去与凌香云雨一番。

有天半夜,穆尔矢又想凌香了,趁老婆熟睡,便再次翻墙爬树,摸到凌香家里。此时的凌香正在假寐中,等待着老相好村长老栾的到来。

不明就里的穆尔矢摸到她的床上后,三下五除二脱下衣服就发起了冲锋。这时,凌香家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穆尔矢吓得一哆嗦,下面顿时就软了。然后,他听到有人小声叫道:“凌香,我来了。”此时的凌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身上趴着的是穆尔矢。

“死鬼,你来也不早说一声,快躲起来,来新人了。”凌香又急又气道。

穆尔矢在慌乱中,连衣服也没来得及穿,便滚到了床下。

“你在和谁说话呢?”进来的老栾问。

“没有呀,我是听到你说话,便和你说呢。”凌香遮掩道。

老栾也不怀疑,一个转身滚到凌香的床上,顿时,床和人都发出不同的声音。

床下的穆尔矢气得咬牙切齿,气的是他从没听说小寡妇有新人,恨的是小寡妇的叫声是那么响亮。他在心中诅咒着,骂老栾肏他的女人,又不断诅咒小寡妇被老栾折磨死了才好。后来实在忍无可忍,穆尔矢便趁他们忙得死去活来之机,像夜色中的士兵突围一样,悄悄爬了出去。

自那次之后,穆尔矢就成了太监。

天可怜见,一个男人阳痿了,是一件多么挫败的事情,他会被老婆骂没用,那是很伤尊严的,是男人最大的痛苦。于是,他四处寻医问药,从老军医到老专家,他都拜访过,可他们都没能让他的东西起死回生。因此,他的爱好开始慢慢转移了。他在心里说:“不能刚性需求,我弹性需要总行吧。”他对性爱没有了兴趣,而是转移视线,通过“戏凤”,找到了另一种快感。

阮梅芬是个十分听话的女子,在房事上对穆尔矢可谓极尽温柔,予取予求。正是在她的安抚和“治疗”下,穆尔矢才渐渐找回了做男人的尊严。因此,穆尔矢是发自内心对阮梅芬有感激之情的。不然,他不会冒着风险帮柏丽找工作,提拔柏丽,并一直把她带在自己身边,甚至让她掌管集团财务部这么要害的部门。

连哲学家都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可穆尔矢偏偏在阮梅芬母女身上两次“失手”,这难道不是命?

……

撕心裂肺的难言之隐,嵌入风云激荡的岁月。正当穆尔矢还沉浸在往事的痛楚中不能自拔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手法甚是急促。没等穆尔矢说“请进”,来人已经无所顾忌地推门进来了,弄得穆尔矢有点儿措手不及。

进来的是集团副总廖承诺。

穆尔矢示意他坐下,疑惑地问:“你这么急,有事吗?”

廖承诺开门见山道:“董事长,我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好,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和您谈一谈,不然这事会闹大的。”

穆尔矢一听“事会闹大”,立即“哦”了一声,问:“怎么了?什么事会闹大?”

廖承诺十分不爽地说:“听说柏丽案件开始处理责任人了,要对我进行党内警告处分,还要行政降职处分?”

“是吗?”穆尔矢故作吃惊,“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廖承诺不说话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穆尔矢,好像在说:“这事你不知道?你哄谁啊?”

见廖承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穆尔矢马上脸色一变,主动坐到廖承诺身边。

“这样吧,”穆尔矢拍了拍廖承诺的肩膀,“我回头了解了解情况,传说的东西是不可信的,即便要处理责任人,那也得先征求大家的意见,到时候我来跟上面说一说。”

听了穆尔矢的话,廖承诺知道事情也只能到这一步了,他知道,在市里没有作出正式决定之前,过分闹下去是毫无意义的。

于是,他再次提醒穆尔矢,说:“反正要处理我是没道理的,柏丽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要我受过?麻烦您转告市领导,这件事处理不好,我会向上级党委申诉的。”

廖承诺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刺进穆尔矢脆弱的心脏里。

穆尔矢脸上立即露出尴尬的笑,讷讷地说:“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然后像糊弄小孩子一样,把廖承诺推出了办公室。

面对依旧严峻的不利形势,穆尔矢及时组织举行了江庐市建设发展集团党风廉政工作会议。他想向全体员工表明自己的态度,在反腐斗争这一点上,他一直是十分坚持的,对待柏丽,他也会毫不姑息,毫不手软。

穆尔矢的精神状态很好,元气也很足,他从要坚决落实中央一系列反腐败的精神,到要将反腐败进行到底,再到如何算好人生“廉洁账”,讲了一大堆“振聋发聩”的话。

穆尔矢说:“腐败有什么意思?你看我们,一年薪金也不少了,干吗要为区区几万元、几条烟或几张卡去冒险?”

然后,他又谈到为官不易,说在社会变革,人们欲望无比强烈的今天,在行贿者挖墙钻洞想让你腐败的今天,为官自然不易了,这也是应有之义,所以,我们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最后,谈到柏丽出逃时,他一脸凝重,语气坚定,说:“这个柏丽,就是隐藏在我们内部的敌人,隐藏得太深了,所以才没有被及时发现……责任归咎于她的狡猾……”

说者掷地有声,听者嗤之以鼻。大家早就从小道消息得知,穆尔矢的女儿女婿已在国外安家,他老婆贾容静也已悄悄移民澳洲了,他是地地道道的裸官。

当裸官的滋味是幸福的,这让穆尔矢没有了来自外界的压力,因为他的后路已经畅通,随时可以撂下挑子,挥一挥手离开。不过,当前进行的打老虎行动对他的震慑也是很大的。尽管他腐败依旧,却变得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身为江庐市建设发展集团的“一把手”,担负着全市基础设施和重大建设的使命,求他的人排着长队,但是,别人送他的钱财物,他是不敢轻易收的,他不知道哪个包工头跟哪位领导有关系,不知道哪个包工头来路大。因为这样,很多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拎包的会计。拆迁、修路等一系列工程,需要的是钱,而不需要他去建设,喜欢建设的人都排着队等着他,他只是拎包跟在领导身后,像个小会计一样付钱就行了。穆尔矢会被领导骂,也会被建设方骂。但骂归骂,你依然还得低三下四,上门求着他这个“爷”,不然,工程就算建好了,我没钱给你,你哭也没用。

鸡窝出鸡,鸭窝出鸭,萝卜地里只能出萝卜。到“会计”家去的人,无非是圈内人和圈外人。在圈内的人中,一类是穆尔矢小时候的伙伴和初中同学,这些人虽然数量不多,就那么三五个,但他们和穆尔矢的感情最真,他们把穆尔矢当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总以他的存在而自豪。

穆尔矢也很念这份旧情,因此,只要他们有求于他,无论大事小事,只要开了口,能办的他一定办,有困难的也尽力办。他也从不收受这些人的礼物,不是不想收,而是平民百姓家实在送不了什么让他动心的东西,还不如好人做到底,图个好名声。

另一类是以前的老部下,主要是从他当治保主任到村长再到乡长、县长期间一路上走来的,像筛选石子一样筛剩下的一些人。他们大多得到过穆尔矢的帮助、关心、提拔和重用,属于比较铁的兄弟。这部分人数目庞大,来的也最多,最频繁,几乎把穆尔矢的家当菜园一样。他们带来的礼品五花八门,穆尔矢从来不管他们带什么,都照单全收,反正他们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他也就收得心安理得。他知道,这些人是不会轻易伤害他的,损害了他,他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很多时候,他们需要借他这只鸡下蛋生财。

再一类就是平时同朝为官的哥们儿,主要是跟他同级别的官员和用得着他的老板、经理们。他们之间貌似关系密切,称兄道弟,其实是貌合神离,各怀鬼胎。对于这些人带来的礼物,穆尔矢会叫妻子贾容静认真查看,然后看菜吃饭,觉得能为人家办事的,就收下,否则会以串门的方式奉还。对于那些所谓圈内的老板、经理,只要坚守花钱办事、办事收钱的游戏法则,大家就会相安无事。

而那些圈外人,无非是来求他办事的,有的是花钱消灾,有的是花钱办事。对于这些人,他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花钱是为了把事情办好。穆尔矢的态度是“谨慎谨慎再谨慎”。

常言道,人不争食眼争食。人是有欲望的,没有欲望哪叫人?再说,穆尔矢的女儿女婿还在澳洲,一年几十万元的开销,靠他们夫妻二人的工资是无法解决问题的。加上家里的黄脸婆天天唠叨,说某某领导下台前,门槛都被人踏破了,等到下台后,门前却连个鬼影子也见不着,结果那位领导因郁闷怄气住进了医院,再也没有回来。他想来想去,觉得老婆的话也很有道理,在台上时,人家去送礼,你还要推三阻四,嫌人家烦,下台后,没人去了,你又觉得难受,嫌寂寞无聊。这种落差,让许多退位的官员感到很不适应,可为时已晚,想贪也没有机会了。不是么,再过几年,自己就要退休了,如果不好好抓住捞钱的尾巴,乘机在位子上多捞一些,等到门可罗雀时,小狗见到自己都不会叫一声,那才叫一个“惨”字了得。

可穆尔矢又怕纪委的人找上门来。一路走来,贪官他见了不少。这些人,以前在人前不可一世,一旦出了事,进了监狱,头发就会一夜花白。过去西装革履、趾高气扬的,现在却容颜憔悴、形体猥琐,活着还不如死了。

穆尔矢的好朋友姜成威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姜成威是江庐市中小企业局局长,眼看快要退休了,为了让儿子在国外生活得好一些,他不再满足在单位提拔几个干部赚些小钱,而是萌发了找机会大捞一笔,好好养老的念头。

机会很快就来了。由于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中国内地大部分生产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全面面临停产的危机。为了帮助这些企业转型发展,渡过难关,各地财政税收部门,采取减税或财政补贴的方式给企业输血,努力挽救企业于危难之中。姜成威从扶持中小企业的财政资金中看到了希望。于是,他身先士卒,顶着炎热的天气,深入企业了解生产经营情况。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在为企业寻找对策,打气鼓劲,替国家、政府担当责任,共渡难关,而实际上,他是在与一些企业的老总密谋,如何申报扶持资金,怎样减免企业负担,然后把国家的扶持资金套出来。

他通过走访和密谋,选择了五家企业。他认为这几家企业都是自己的老朋友、铁杆兄弟,他既能帮他们轻轻松松拿到扶持资金,又能从他们手中安全地拿到回扣,是两全其美的事,因此申报起来就特别积极。事情不出意料地办成了,这五家企业也确实履行了之前的约定,按5%的比例给姜成威办了提成。仅这一单“生意”,姜成威便收受贿赂560多万元。

拿到巨款后的姜成威简直高兴得睡不着觉。

可好景不长,当财政、税务和审计部门回访企业,对企管局申报的几千万扶持资金进行绩效审核时,发现五家企业就有三家企业不符合扶持条件,而且资金也不是用在企业的转型发展上,多数用在了请客送礼和吃吃喝喝上。面对这么明显的漏洞,上级监督部门不可能不去调查。这一查不要紧,用现在的流行语说,老板们都hold不住了,他们如实招出了申请扶持资金过程中的“猫腻”,由此牵扯出了姜成威的腐败问题。

一开始,姜成威死不承认自己受过贿,只承认收了些礼物和购物卡,因为那些企业在付给他钱时,都是用的现金,也没让他写个收据什么的。谁知,这些狡猾的老板早给自己留了后手,他们在给姜成威送钱时,都悄悄录音或录像了。面对铁的证据,姜成威只好低头认罪,结果被判刑二十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走出监狱。

有了姜成威这个前车之鉴,穆尔矢在收受贿赂的事情上就显得格外小心。对于圈外人到家中行贿,他一般会叫老婆贾容静去接待,而且再三嘱咐贾容静,面对人家行贿时,一定要少说话。如果送礼的人说,“不好意思,一点儿心意,请收下”,那问题就严重了。因为有些人在行贿时是故意这样说的,有的甚至还说出了具体的数目,目的就是为了录音,保留下证据。

对于花钱消灾的人来家里,穆尔矢是热烈欢迎的,因为这些人都是单位内部的人,都是因为自己违反了单位管理规定或国家的相关法规,不得已才来行贿的。这样的钱物收起来比较安全,不怕当事人抖露出去。

比如,他当县长时,县办的一名公务员酒喝多了,竟跑到洗头房按摩、找小姐,结果被公安局的人逮到,于是托人求他来摆平这事。他自然将这事处理得干净利落,收入也相当丰厚,一下子五万元到手!

他之所以如此爽快地收钱办事,是因为他拿捏准了,那个公务员所犯的事是没办法在外面说的,一旦说出去,恐怕不仅仅是丢饭碗了。

穆尔矢曾听说,邻市的某位同行跟他一样,很会收礼。那人收了一屋子的奇石、怪石,价值数百万元,可就是没有人说他这是受贿,只说他收了一屋子破石头。破石头有什么用?大家都笑那人是傻瓜。

其实,别看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搞不好就是几万甚至数十万元的价值,比如一块像样的长江石,价值就是几万元,要是印度石或海怪石,那价值就更高了,有的甚至高达百万元。一些喜欢附庸风雅的有钱人,就喜欢在大大的房子里,专门搞一层用来展览奇石。谁都知道收钱犯法,而收了名画、名石,即便出了意外,纪检部门来查,也很难界定是不是违法,或者违法到底有多深。所以,那人只收石头,凡到他家送礼的,总要带块石头,若是小事,送个三五千块钱的石头,若是大点的事,如提拔副科什么的,就送奇石、怪石。

穆尔矢从中受到了很大的启发,心想,既然人家收石头没事,那我就收古玩。他特地买来古玩收藏的书籍,没事就研究一番,一方面可多长点儿知识,为受贿作好准备,以免白眼不识丁,被人戏弄;另一方面也可让送礼的人知道,他现在爱好上古玩了。

很快,无论是圈内人还是圈外人,都知道穆尔矢爱好古玩。很多找他办事的人,便不再和他谈钱,而是只谈古玩。因此,在集团里干部调整前,他便叫人事部长先对集团人员进行德、能、勤、绩考核,然后拟定人选,再按综合考评打分来实施。这样一来,想提拔的会早早把礼送给他,他就可以对送来的古玩进行鉴定。

还别说,通过一段时间的摸索,穆尔矢对古玩知识已经很有见地了。如对玉石,硬度6以上的叫玉,6以下的叫玉石;而对玉,则有白玉、青玉、黄玉、墨玉、碧玉以及缅甸玉之分。按照他的鉴定标准,尽管他最多也只是个“二把刀”,但他认为的标准就是最好的标准,他总是以自己的主观判断来给“宝贝”们估价,然后给行贿送礼的人打分,分等级。这样一来,半瓢水的他难免会犯错误。

一天,集团一位部门副部长找上门来。穆尔矢知道他是因聚众赌博被群众举报来找他的,他实在不想搭理他,他知道,喜欢赌博的人往往很小气,感情也很淡漠,更送不了什么好物件给他。可就是这类人,在赌博上却能一掷千金,相当慷慨。因此,穆尔矢决定好好教训和敲打对方一下。

果不其然,当穆尔矢对着副部长一番教训后,副部长忽然像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掏出一幅卷轴画,怯生生地递给穆尔矢,说:“董事长,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给您带了一幅画来。这是知名画家的作品,货真价实,希望您不嫌弃。”

听他这么一说,穆尔矢觉得这小子肯定是想拿一幅假画来忽悠他,便脸色一绿,说:“拿回去,拿回去!我不喜欢这玩意儿。”

那位副部长更加虔诚地说:“董事长,这画是真东西,绝对不错的。”说完像逃犯一样从穆尔矢家里跑了出去,生怕穆尔矢拒收。

谁知副部长的这一举动,更令穆尔矢相信自己的判断,那画是假的。不过这次,穆尔矢真的判断错了,而且是严重失误。那人确实因为喜欢赌博而输得一贫如洗,但并不代表他送的礼物不重。他送的不仅是真画,而且还是清代陈卓的《水村图》。这幅画的市值大概在30万元到50万元之间,可穆尔矢对字画的研究纯属徒有虚名,名画认识他,他往往不认识名画。他甚至心里还很不爽,接过画后,扫了两眼,就不当回事地把画随手丢在了一旁,最后或许是当垃圾扔了。

那位副部长为什么要送穆尔矢如此贵重的名画?难道他疯了?他当然没有疯!他是这样想的:送钱吧,一来作为穆尔矢的身价,一两万元肯定搞不定,多点儿吧,他又拿不出来;二来他知道穆尔矢喜欢字画,不如一步送到位,说不定以后还能得到提拔。所以,送画之前,他很有些舍不得,但为了渡过难关,他还是咬牙把画贡献了出去。

可道行不深的穆尔矢居然看也没看,就把画丢到一边去了,这让副部长很后悔,很伤心。结果,一幅价值几十万元的名画,换来的是一个警告处分,弄得副部长欲哭无泪,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人为了能够成为穆尔矢的圈内人,想着法子跟穆尔矢套近乎,搞姓氏联姻,认干爹,当“干女儿”……有漂亮职员甚至主动给穆尔矢发暧昧短信,想上穆尔矢的床,可穆尔矢对这方面“没要求”,根本不吃她们那一套,因此,有段时间,人们竟以为他们遇到了一位大清官、一位清正廉洁的好董事长。事实上,他们都想错了。穆尔矢不是不想要金钱,不是不想要美女,而是怕被人举报,那可是要蹲监狱的呀!他才不傻!名烟名酒他更不要,因为他是董事长,要喝酒要抽烟,别说“九五之尊”,就是“十五之尊”,那也是小事一桩,他叫办公室主任去买来就是了。至于酒,只要这个世界上有的好酒,他都喝够了。他胃病还老犯,喝不动了,想办法养生,冬虫夏草、枸杞才是标配。

这样一来,那些稍有姿色的女人就叫苦不迭起来,她们以为穆尔矢正直,拒腐蚀而不沾,感叹自己这么好的资源竟被浪费掉了,真是老天不长眼,生不逢时啊!穆尔矢也想与美女们资源共享,可打铁需要自身硬,他的身体状况就那样,暗地里已经有了那么多女人投怀送抱,他何必勉为其难,再去惹膻沾腥呢?这叫警惕性。警惕性和善于伪装,是穆尔矢一步步爬上来而不倒的秘诀。

市委书记朴晓习深感“3.14”案件的严重性,虽然他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柏丽卷走了多少钱,但他有一种预感,如果深入查下去,一定会拔出萝卜带出泥。因为,从副市长柳溪帆等人的态度中,他已看出了端倪。他们看似在为江庐市建设发展集团说话,其实是在为某个人说话。

连日来,朴晓习寝食难安。虽然他指示专案组要对“3.14”案件彻底调查,但现在想想,他又有些后悔,因为江庐市这几年城市建设投入了几百亿元,相信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城市建设过程中,有些党员干部难免经受不住开发商们的金钱、美色的诱惑,甚至是被胁迫,与他们同流合污,贪赃枉法。一旦拔出的泥太多,会不会给江庐市造成无法预知的负面影响?可是,如果不查不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怎么对得起党和人民的嘱托和信任?不行,面对腐败,绝不能姑息,更不能瞻前顾后、投鼠忌器,哪怕因此受到上面的问责,哪怕江庐的投资环境和对外名声受损,也不能放过那些贪官污吏!

于是,朴晓习拨通了市纪委书记林振奋的电话,说:“老林,有空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朴书记,我一会儿就到。”林振奋回答。

很快,林振奋就走进了朴晓习的办公室。

“老林,今天请你来,是想单独听听你对‘3.14’这个案件的看法。谁的钱都不是用弹弓轻易打下来的,上亿元的巨额资金被卷跑了,总不能就这样草草了事,别说上面会追查,江庐市的老百姓也不会答应啊!”朴晓习一脸严肃道。

林振奋一听,就明白朴晓习对“3.14”案件的调查处理不满意,于是说:“是的,朴书记。你在会议结束前要求专案组继续深入调查的决策,我认为是非常正确的。我们只有彻底搞清楚资金是如何转移出去的,采取了怎样的手段,了解了一系列的细节,才能找出责任人,让犯罪分子和这起案件的直接责任人受到处理。”

朴晓习点了点头,说:“那你说说,这件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林振奋说:“我认为,专案组不应该孤立地只查柏丽这一件事,而是应该将江庐市建设发展集团近几年全部项目资金的预算、审核、拨付、使用情况,进行一次大盘点,兴许能发现些什么。”

“他们不是盘点了吗?”朴晓习说,“难道他们没有查清楚?”

“可能他们……没有彻底清查吧!”林振奋想说,让建设发展集团的人自查自纠是查不出名堂的,很多人在观望,很多人不会革自己的命,这么多年的城市建设,几百亿元资金的投入,不可能没有腐败,但他又不便直言。

朴晓习似乎并没有听懂林振奋的话意,继续问:“那你说应该怎么查?”

林振奋犹豫了一下,说:“他们很多账目不清,尤其在招标中形同虚设,追加资金更是比比皆是,如果想彻底清查,需要很多时间。”

朴晓习说:“你觉得从哪儿突破更好?”

林振奋直言道:“还是从柏丽身上着手吧,不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她不是跑了吗?”朴晓习说。

林振奋说:“所以,必须尽快把柏丽抓回来。”

朴晓习淡然一笑,心想,我也知道把柏丽抓回来一切就都清楚了,问题是她在国外,哪有那么容易抓的。不过,他觉得林振奋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便说:“你不愧是老纪检啦!行吧,就按你说的,通知专案组明天开办公会,我在会上给大家通通气。”

林振奋一听这话,就知道朴晓习是要动真格的了,终于要打到蛇的七寸上了。其实,在此之前,朴晓习已经责令公安机关全力捉拿逃犯,他只不过想证实一下林振奋的立场。虽然这样做有失自己做人的底线,可是,面对言行不一、貌合心离的某些官员,还有什么良策呢?

林振奋走后,朴晓习又随手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

“是太忠吗,‘3.14’这个案子,要抓紧与上级公安部门联系,争取早点儿把犯罪嫌疑人捉拿回来。”

江庐市公安局局长石太忠马上回答:“朴书记,我正准备来给您汇报呢。目前,我们已经和省公安厅、国家公安部门联系上了,正在联系外交部门,打算通过外交途径把柏丽弄回国,但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大概需要多久?”朴晓习有些急切地问。

石太忠说:“这个不一定的。经我们和省公安厅相关人员初步了解,最快的也差不多需要一年,长的几年都有可能。”

朴晓习略显失望地说:“那你们抓紧联系吧,一有情况及时告诉我。”

“好的,”石太忠说,“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放下电话,朴晓习有些沮丧,头一仰就躺倒在椅子里。因为犯罪嫌疑人一天不归案,“3.14”这个案子就一天无法侦破,对江庐市的负面影响就会越来越大。是啊,当事人不回来,很多东西就无法查清,这样一来,某些人就有机可乘,他们会把所有责任、所有脏水,全部泼到一个人身上,然后自己逍遥法外。稍懂一点儿公安侦破常识的朴晓习知道,侦破一个案件,通常从四个方面着手:物证、人证、资料库、运气。破案就像一张桌子,有四个脚,缺一个脚都是不行的。死无对证,是犯罪分子经常使用的伎俩,他们往往掩盖证据或销毁证据。不过他也相信:在沙滩上行走,总会留下点儿什么的。

“叮铃铃,叮铃铃——”朴晓习办公桌上的蓝色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朴书记,我是小章。”

“哦,哪个小章?”朴晓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纪委的小章啊,章献平。”

朴晓习这才醒悟地“哦”了一声,说:“有什么事情吗?”

章献平说:“朴书记,专案组按照您的指示,经过对江庐市建设发展集团年专项建设资金的使用、拨付情况进行清查,结果发现,还有一亿多元的建设资金去向不明。我们通过对市财政国库支付资金的反查及与银行对账,发现这些钱都是集团财务部提取的。”

“什么?还有一亿多元去向不明!”朴晓习大吃一惊,顿时傻了眼,把电话举在半空中不知所措。

一亿多元建设资金去向不明!这是大案中的大案了,是捅破天的大案了!

朴晓习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道:“人之大敌,非穷非疾,乃是奸贪邪妄。穷能图变,疾可医治,人一旦奸贪邪妄,那就无可救药了。”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半天,又急切地把电话回拨过去,问:“小章,你刚才说的是实情吗?会不会搞错?”

章献平十分肯定地说:“朴书记,绝对不会搞错的。我们现在通过反查的方式,想看看这笔资金到底流向了哪里,只是目前还没有眉目,需要一些时间。”

朴晓习说:“知道了,你今晚把查到的情况简要写个东西,明天一上班就交给我。”

章献平说:“好的,朴书记!”

朴晓习意识到,如果章献平说的是事实,那么事情就非常严重了。于是,他决定去一趟省委,向省领导汇报一下这个情况,以赢得他们的支持。

第二天一早,朴晓习刚走出电梯,章献平就迎了上去,说:“朴书记,早上好。”

朴晓习一脸严肃道:“到我办公室来说吧。”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章献平将几页纸从一个公文袋里抽出来,递给朴晓习,说:“朴书记,这是昨晚我们赶写出来的,基本情况都在上面。”

朴晓习接过报告,示意章献平坐下,然后认真地看了起来。

看完后,朴晓习一句话也没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脑子在极力想着什么。后来,他遽然起身,对章献平说:“走,陪我去一趟省委。”

得到省委书记张和平的大力支持后,朴晓习信心十足了。还在回江庐的路上,他就对坐在小车前面的秘书刘一兵说:“马上打电话,通知几位常委,再加上专案组的正副组长,我们下午开会。”

“现在快十一点了,等我们回到江庐,可能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要不我下午一点钟左右给他们打电话?”刘一兵建议道。

“哦,时间过得好快。”朴晓习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突然又像想起来了什么,说,“把会议定在下午两点吧。你通知一下柳副市长,让他下午上班后先到我办公室,有些事我想和他提前沟通一下。”

“好的,朴书记。”刘一兵回答。

大约一点半钟的样子,柳溪帆敲开了朴晓习办公室的门。

“柳市长,坐吧,有个事今天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和你打个招呼。想必你也知道了,专案组经过深入调查,发现财政拨给市建设发展集团的一个多亿元的建设资金去向不明,我觉得事情重大,已经向省委主要领导作了汇报。今天找你来,是要和你商量一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朴晓习开门见山道。

柳溪帆似乎不怎么吃惊,说:“这件事我今天也听说过了,那么大的一笔资金被卷跑了,我也深感责任重大呀。朴书记,你说怎么办吧,我支持你的决定,保证一切按照你的指示办。”

其实,在专案组查出一亿多元去向不明后,副市长童成根就及时将情报告诉了柳溪帆。童成根也不是单独去汇报工作,而是到他办公室去汇报其他工作时说漏了嘴。

“既然你知道了这事,”朴晓习说,“那我说说我的想法,你看是否可行?”

柳溪帆点点头。

“第一,鉴于江庐市建设发展集团发生的事情事关重大,董事长穆尔矢应该先行停职,接受组织的调查,这也符合有关党纪规定;第二,选派一名同志代理建设发展集团董事长的工作,江庐要发展,还真得有一个好的建设指挥员,这个人必须没有私心,没有贪欲;第三,看是否请求省里安排几个得力的人前来帮助我们调查。”

“这样好是好,”柳溪帆试探着说,“就是不知道穆尔矢会不会有想法啊?”

朴晓习听到柳溪帆这样的回答,顿时生气了,心想,这样的人你还顾及他的想法,还主张让他留任,也太不顾大局了!作为常务副市长,市建设发展集团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之前也是你分管的,就算你没有贪污,这么大的失职也是要被查办的,可你居然还要考虑他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他真想大发一通脾气,但抬头一看柳溪帆僵硬在那儿,一脸无辜的样子,又没有发作出来。

柳溪帆大概是看到了朴晓习脸色的变化,立即补充道:“那你看能不能在懂建设的副市长或副秘书长中选一个人去代理?一点儿不懂建设工作业务的话,恐怕也不行啊。”

朴晓习半天不说话。

柳溪帆颇有些尴尬,脑袋里运筹了一下,又建议道:“要不叫童副市长代理一下吧,他现在是分管江庐市建设发展集团的,这样的话,工作也好开展一些。”

柳溪帆的这个建议,还是令朴晓习不满意。他想,童成根肯定不行,一个分管江庐市建设发展集团的人去当领导,还是专案组的副组长,他能好好配合查案吗?因此,他果断地否决了柳溪帆的这个建议。

柳溪帆不再说话了,心想,这事我不管了,你爱安排谁就安排谁去吧。

这时,朴晓习从沉思中抬起头来,说:“这样吧,就由纺织产业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邹正光来代理吧,一来他和穆尔矢级别差不多,二来他在纺织产业集团搞得不错,就让他去推动一下江庐市建设发展集团的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