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2019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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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路见不平

不过,后来也没用罗林斯粘什么白羽,他便已遇到了他们。

先是那个黑壮大汉,有一天罗林斯路过一个集市,看见他系着一条油腻围裙正在杀猪,原来此人是个屠夫,隔着人流,二人都看到了对方,各自一笑。

后来又有一天,罗林斯闲步的时候看到了宋辛,后者正摇着铃铛在街上走,看到罗林斯,还请他在街边喝了一杯茶。

又有江心白,他是主动找过来的,说要找罗林斯比剑,又说,当初在酒馆见到罗林斯那把剑的时候,他就动了这个心思。今天是休沐日,正好有时间。

罗林斯没想到在东方竟也碰到一个爱剑之人,很是欢喜,又问江心白休沐是什么意思。江心白细细解释了一刻钟时间,罗林斯听得有些头晕,最后只明白了一点,这一天大概是专门拿来洗澡的日子。

他心想:东方人委实讲究,便拔出了剑。

两人连比了三场,江心白所知的剑法颇为庞杂,第一次罗林斯不习惯他的双手剑与层出不穷的新招,便输了;第二场罗林斯已总结出对方若干规律,二十招过后便赢了;到第三场,江心白不甘心再输,很出了几个厉害的大招,可到底也没能胜对方,最后平局。

江心白很是感慨,赞道:“罗公子你实在厉害,在你老家,你定是十分了得的剑客吧。”

罗林斯谦逊道:“我父亲的剑术便在我之上。”

江心白好奇询问,罗林斯并无意隐瞒,便把自己出身与来此缘由说了一遍,江心白听了十分佩服,道:“我自诩也是个好剑喜剑的人,可就没想到去西方看一看他们的剑术,你实在了不起。似你这般,才是真正有大勇之人。”又问,“听你的意思,在你们家乡虽练剑术,可是好像并无内力、轻功、点穴这些说法?”

罗林斯不解:“这些都是什么?我家乡有拳术、棍术,我好友阿汤一家,便是棍术教师出身。”

江心白摇头:“不是这样。”便详详细细解释了一遍。

罗林斯闻所未闻,不时惊叹。他想起与张灵芸比剑之时,对方超乎寻常的大力;又有梁大成在大临仙峰上离开之时,奇快无比的速度。便说给江心白听,道:“这些可就是你说的轻功和内力?”

江心白点头道:“正是。”他谈得兴起,又道,“除了这些,中原还有五行八卦,阵法机关,这也是极了不起的。”便又介绍了许多。

罗林斯听了一会儿,便问道:“秘教有个长恨、长恨什么的剑阵,是不是阵法?”

这名字太长,他只记住了长恨两个字。

江心白道:“长恨此身非我有?哎呀,那可是极厉害的一个阵法。据说那是秘教总护法薛天骄一手调教出来的。秘教作恶多端,死在这阵法下面的人,可不知道有多少。”他叹息了一阵,向罗林斯道,“你是西洋人,大约不晓得秘教是什么。这个教派为恶无数,常常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就是不懂武功的人,他们杀了也没有忌讳。而他们的总护法薛天骄据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可死在他手下的人亦是不计其数,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他又吟咏了几句:“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苏学士好好的词,被他们糟蹋成这个样子。但这阵法也实在厉害,我看,也只有以机关闻名的八方门才有可能破这阵法,只是八方门又不以剑法闻名,就是能破阵,打败他们也是不易。”

罗林斯听他说了一大摊子话,倒有一半没听懂,长恨此身非我有中那几人的剑法倒是挺厉害的,可是阵法因张灵芸带领他们破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凶险,不由奇道:“这剑阵这样厉害?可张灵芸已破了。”

江心白大惊:“什么?”原来梁大成虽在酒馆中讲述此事,但不过大略一说,并没讲这些细节。

罗林斯便把落霞山上张灵芸破阵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江心白叹道:“不愧是大临仙峰上的昆山玉,就是八方门上最出色的弟子,怕也做不到这一点。据你先前说,他内力剑法都是不错,现在又能破剑阵,堪称是江湖新秀中的第一人了。”

罗林斯也点了点头。

内力、轻功、阵法,这些奇妙的事情,没来东方之前,他想都不曾想过。不过,这些虽然有趣厉害,但听过就算,罗林斯最在乎的毕竟还是剑法,因此他便道:“咱们接着比剑?”

江心白不由笑起来:“你还真是只喜欢剑,我也是。这太好了,别看你刚才见过我许多招式,可我会的剑法,还有更多你没看过呢!”

罗林斯不由惊讶:“你怎么会这许多剑招?”

江心白道:“是啊,盟主不是和你说过,我的绰号叫做万剑书生,这个万剑,便是说我会的剑招,足有一万式那么多的意思。”

罗林斯惊叹道:“你可真是厉害,这么多的剑招,是你的老师教你的吗?”

江心白摇头道:“并不是,说起来,我并没什么师父教我,只是我从小好剑,但凡见了新鲜的剑招便去学。就这么学着学着,也学会许多了。”

罗林斯便想到阿汤外祖母和梁大成的话,道:“你学旁人门派的剑法,不会被他们惩罚吗?”

江心白笑道:“你若混入人家门派,当然不行,可我这些剑招,都是看旁人比试,又或和别人比试的时候学来的,自然不算是违反规矩。”

罗林斯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他这才明白过来,方才虽见江心白使了许多新鲜厉害的招式,可似乎都有些不太到位,因此往往功亏一篑,反被自己胜了。原来江心白是这般学剑,却也难怪。

他们那天连比了六七场,到后来,凭江心白再出怎样的新招,也胜不过罗林斯了。不过,二人皆是兴致勃勃,约定了待江心白下一次休沐时再见。

这些人都还是只和罗林斯见过一两面,但梁大成,在这些天倒是出现过许多次。

他的剑法尚不及江心白,因此也没再和罗林斯比过剑。不过此人江湖经验丰富,有时约罗林斯吃个饭,喝个酒,又或在城里前后左右逛上一逛,都能说出许多江湖故事,罗林斯听得倒也津津有味。托他的福,罗林斯虽是个异乡人,竟也把这城里混熟了,中原话也流利了许多。更难得一点,梁大成竟教会了他用筷子。

有一日两人在街边一个小饭铺里吃饭,罗林斯忽地想到一事,便问:“这些天怎么不见你妹妹?”

梁大成眼里光亮一闪:“你很关心我妹子?”

罗林斯觉得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奇怪,但在英兰岛,问候朋友的女性亲属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因此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是的,我很关心她。”

梁大成想了一想,便笑了,道:“你不知道,像太微门这等名门正派,规矩是很严格的,那一天我能见她,是她奉了她师父的命令上大临仙峰,偷空儿晚上才和我见了一面。平时没事,却是不能随便出来。”

罗林斯点了点头,又想大小临仙峰水火不容,梁大成上大临仙峰,怕还有着保护的意思。只有一点他不懂,就梁大成方才说的这些,似乎并非有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为何竟还笑了?

梁大成手里转动着酒杯,仔细打量了罗林斯几眼,笑道:“你别说,虽然你头发是这个颜色,相貌也和中原人不同,可仔细一看,你生得也不差嘛。”

罗林斯啼笑皆非,岂止不差,在英兰岛时,他也是颇受欢迎的俊秀少年来着,不过来了中原这些时间,梁大成还是第一个称赞他容貌之人,只好道:“谢谢你的称赞。”

梁大成眼珠子一转:“我看你在你们老家,在女孩子里行情应该不错吧?”

罗林斯道:“还好。”

梁大成笑道:“那你成亲了吗?要是没成亲,有心上人没有?”

罗林斯还真没有,他素来醉心于剑术,虽有许多少女心悦于他,但他并未考虑过感情之事,就道:“都没有。”

梁大成凑得更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罗林斯也没想过这个,但梁大成既然问了,他便答道:“我也不知道,总要谈得来吧。”

梁大成笑道:“谈得来?这可不容易,你那样喜欢剑术,岂不是得和你谈剑术才成。”他又问道,“那你将来有什么打算?你那样喜欢剑术,应该会一直留在中原吧。”

罗林斯道:“不会的,我打算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看完了这里的剑术,我还是要回去的。”

梁大成坐直身体,面上瞬间露出失望的情绪:“中原难道不好?”

罗林斯道:“挺好的。”

“挺好的你还不肯留下来?”

“那不一样,英兰岛是我的家啊。”

这句话一出,梁大成叹了口气,便不再劝了,只道:“你说的也是。”

罗林斯不知道梁大成的情绪为何忽上忽下,这个时候,江心白忽然匆匆跑了过来,道:“盟主,韩霜出事了!”

梁大成长身而起:“出什么事了?”

韩霜便是那晚与他们一起喝酒人中唯一的那名女子。后来听梁大成说到她名字,他不知此韩非彼寒,还想:这女子的名字颇具诗意,“寒冷的霜花”。因此对她的印象很是深刻。现下江心白一说,不由也很关切。

只听江心白道:“她丈夫回来了!”

梁大成奇道:“那个真似假?他失踪了这些年,居然也知道回来,韩霜就该抽他一顿,不过听说他那个儿子还挺牵挂他,回来便回来吧。”

江心白道:“不是这样,真似假一回来,先说要纳妾,后来又要休她!”

梁大成不由怒道:“他凭什么?”

江心白道:“谁说不是!若教我说,韩霜直接把他打出去也就是了,可中间又碍着她儿子,正是,打老鼠不忍伤了玉瓶儿。韩霜先前还不肯说,我也是无意间听到消息,现在她家为这事搅得稀乱,因此我想寻你想个办法。”

罗林斯在一旁听得半懂不懂,梁大成抓了抓头,一眼扫到罗林斯身上,不由笑道:“办法还真有一个,这得要小罗帮忙。”

江心白忙问:“怎么弄?”

梁大成笑道:“你先把这事和小罗说清楚了。”

罗林斯正想知道缘由,江心白便细细地和他解释了一遍。

原来韩霜本是江湖儿女,丈夫李章绰号“真似假”,武功平常,却有一手造假的好本事,二人常因此吵架,待韩霜生下一子后不久,二人又一次发生争执,李章一去不归,韩霜久寻未果,又知行船走马三分险,只当李章已然去世,便独自一人抚养儿子李源成人。李源自幼喜欢读书,韩霜又不愿李源同自己一般走江湖路,索性将他送去书院,望他走科举一途。李源也不负母亲希望,十四岁时,便已考中了秀才。

罗林斯听到这里便问:“什么是秀才?”

江心白便为他讲解一番科举制度,罗林斯听得有趣,道:“这样公平。即使是穷人,也是上进的机会。”

江心白叹道:“穷人可难啊,念书极花钱的。为了这事,韩霜后来便去做了保镖。因她是女子,护送女眷时格外便利些,这些年来,拿命也换了些银子。谁想李章一回来,先要纳妾,又要休妻,真是白眼狼。”

罗林斯便问:“什么是纳妾?”

江心白道:“便是再娶一个,不过不算妻子。”

罗林斯惊讶:“他已有了妻子,怎能再娶一个?”原来在英兰岛皆是一夫一妻,虽有人也找情人,但却不能明目张胆地再娶一房。

江心白道:“这个……妾的地位是要比妻子低的。”

罗林斯道:“这也不对,一个人怎能娶几个人呢?”他又问,“难道女子也可以嫁几个人?”

江心白忙道:“这倒不能,韩霜原也说,不准李章纳妾,李章便要休了她!”他心想罗林斯大半也不知道休是什么意思,又解释道,“就是李章不要她了,要与她离婚。”

罗林斯喃喃道:“这太不公平了。”又道,“我帮你们。”

这两日,住在咸水巷的李家,闹出了不少新鲜事。

先是失踪多年的男主人回来了,一回来,就闹着要休妻,他家十五岁的小秀才也从书院赶回来,苦劝父亲未果。这个时候,又有一个新的李章回来了,这个李章打扮更为阔气,身边跟着个高大保镖,又有一个西洋人,生得稀罕,金头发,雪白的脸子,这新的李章道:这西洋人是他的合伙人,先前他许多年未归,就是随着这西洋人出海做生意去了。

这个新李章,是被对街的教书先生江心白引进来的,他一进门,就抱住韩霜大哭,道是自已出门这许多年,妻子操劳辛苦了。

邻居闻声而至,见他这般模样,自然有许多同情的心理,可旧李章便不干了,他上前大骂:“哪里来的骗子,竟敢冒充我!”

新李章却也不惧,冷笑道:“你是哪里来的骗子?定是知道我儿子考中了秀才,日后前途无量,想来沾光。咱们去县老爷那里讨个公道。”说着,他身后那保镖用力一拽旧李章,力气大得惊人,硬拉着人去了县衙。周边邻居都要看热闹,也便一同跟去。

待到了公堂之上,新李章又把自家情形说了一遍,那西洋人也为他证明。到旧李章这里,他便说不出自己这些年经历。县官一见如此,先信了新李章三分,又问韩霜、李源、和周围邻居口供,但李章离开已有十余年,那时李源尚小,旧日邻居余下的也不多。韩霜自己也道,因李章离开时间太久,面貌已有变化,自己并不能确定。

可是县官看了新旧两个李章站在一起,倒有些分数。原来,这两个李章的面貌虽有些相近,可是新李章的眉眼与李源相似却更多,虽非一模一样,可一看就让人觉得,这二人之间定是有些关系的。于是乎,县官又信了那新李章三分。

这个时候,那新李章又道:“还有两件事,小人需说与大人听。”

县官因问是何事,新李章便道:“我与贤妻结发之时,窗外有一棵合欢树,喝得也是合欢花浸的酒,此事那骗子定然不知;再有,我儿脚上生有三颗红痣,排成一线,算命的当时便说我儿日后定有大富贵,那骗子定然也不知道。”

旧李章听他一口一个“骗子”,不由大怒:“什么合欢花浸酒,你胡说八道!”

谁想韩霜竟点头道:“正是如此。”

李源听了,不由得目中含泪,道:“学生足上确实有痣。”

当堂脱靴验证,确是如此。县官大怒,赏了那旧李章二十板子,把他逐了出去。新李章与韩霜李源三口一家团聚,又从酒楼叫了几桌酒席,请周遭邻居喝酒。

酒桌之上,新李章向李源道:“你能长大成人,我很是欣慰,你母亲这些年不易,你须得好好孝敬她。我还有一笔大生意要去海外,过一两年便回来。”

李源含泪道:“父亲何必这般辛苦,孩儿已有秀才身份,就坐个馆,也能养家。”

新李章摆手道:“你年纪小小,自有前途,还是好好读书才是。”又留下一些银两并两颗宝石留作家用,那宝石光芒闪耀,皆是世间罕见的,众人见了都赞叹不已,次日,那新李章便同那西洋人离开了。

此事甚是新鲜,街头巷尾也颇议论了一段时间,慢慢地也就平息下来。后来,曾经归来的李章再没了消息,又过几年,李源考上了举人,韩霜则收到海外寄来的信件,道是李章已在海外去世,李源还大哭了一场。

这些后事且先不提,那新李章、保镖与西洋人离开之后,寻了一个僻静所在。韩霜与江心白正等在那里,新李章笑道:“成了,我先把这些东西拿下来。”

这附近恰有一眼泉水,新李章取了一枚药丸,用水溶了,仔仔细细洗了脸,露出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容来。而他的声音竟也变了,竟是女子的声气。

素来寡言的韩霜向三人行下大礼,道:“多谢。”

那保镖忙把她扶起,笑道:“大家都是同盟之人,何必这些客套。”

这保镖正是梁大成,西洋人是罗林斯,至于那假扮成李章之人亦是游侠盟中人,擅长易容,江湖人称易娘子,乃是梁大成专门寻来演这一场戏的。

易娘子易容的时候,故意地将眉目化妆成与李源有几分相似,毕竟李章离家已久,旁人多不记得他模样,这样一看,自然便会觉得二人有血缘关系。至于合欢花、红痣什么的,前者根本是韩霜杜撰,后者虽是实情,但李源还是婴孩时李章便已离开,对自己这个儿子也并未如何关注,根本不知此事。

现下看来,这条计谋已然生效,真正忘恩负义之人已被逐走,而在李源心中,李章还是那个有情有义的好父亲。

韩霜站直身子,却又向罗林斯行下礼去,道:“罗公子不是盟中人,却能……”

她下半句还没说完,梁大成却又拦住了她,笑道:“谁说他不是盟中人的,他今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