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似水不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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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年华(16)趟不过去的河流

低飞的石子学会在水面行走,惊动了涟漪,预言了爱情,是我们趟不过去的河流。

电视机里面,美国总统布什正在鼓吹着向伊拉克增兵,还大言不惭的说是为了伊拉克人民的安全考虑。姐夫调侃着说道:“老百姓和政治家的区别在哪?咱们老百姓吹牛B都明显能看出来,政治家吹牛B连自己都信了。”

我在姐姐家蹭晚饭,姐夫问我:“彬彬,你以后还打算回来吗?”

“以前是想回来,咱这挺安逸的。现在不打算回来了吧,既然出去了,我想在外面见见世面再说”,我喝了一口汤说:“年轻嘛,应该闯一闯,我不想等岁数大了在后悔。姐夫,你说对吧?”

“也对,只不过得吃不少苦啊。”

姐姐端上来一盘香肠插话说道:“行,出去磨练一下挺好的。顺便弄个韩国的弟媳妇带回来,我就喜欢她们那孝敬劲儿,动不动就给你跪下”。

这时候我的电话响了起来,齐晓雨告诉我明天班级聚会,吃散伙饭。我对齐晓雨说:“不去会有什么后果?”

齐晓雨威胁着说:“不去会死!”

我说:“去了光吃饭不掏钱行吗?晓雨,我一直都想着你那次给我带的酱牛肉,怎么就能那么好吃?后来我反应过来了,不花钱的东西都好吃。”

齐晓雨说:“不行,你贫不贫啊?去还是不去?”

我说:“当然去,明天我和宇文一起过去。”

阳光下的额尔古纳河像一条银色的哈达,迂回北上,美丽的界河风景区就坐落其中。我们今天乘车去黑山头口岸游玩,途中满山遍野的小野花竞相招摇。夏文博和宇文出去兜了一圈,结果也没考好。尤其是宇文,付出了很多,可是成绩居然还没有我考的好。他似乎还没有走出高考的阴影,一路上一直听着高考前他父母买给他的索尼MP3,看着窗外,保持着沉默。夏文博比较看得开,反正他也没有为高考付出太多。坐在客车上,有些发闷,大家都打不起精神。夏文博一直在和谭茜小声的交流着什么,时而回头看我一眼,时而摇头耸肩。我戴着太阳镜眯着眼睛,可是一直都没能睡着。

客车终于停了下来,不知道谁喊的,放风喽,放风喽,于是大伙像是被关了N年的囚徒一样蜂拥而出。界河风景区内,河道蜿蜒曲折,滩岛星罗密布,河滩两岸溪流纵横、沼泽处处、灌木丛生,具有典型的湿地特征。

步行一会就到达了目的地,额尔古纳河水上餐厅。夏文博脱了一件外套披在肩上说道:“操,这他妈什么天气啊?!也太热了吧,

吃饭的时候我和谭茜坐在了彼此对面,她像往常一样充满了活力显得很开心,而我却总是不能高兴起来。孙佳想吃松仁玉米,谭茜站起身来帮她夹菜,可还是够不到。我端起那个盘子送到了谭茜手中,当两只手通过其他介质再度相牵的瞬间,一个短暂的不能再短暂的对视,依然是那样熟悉眼神,可是我已经读不出来它究竟隐藏了怎样的心情。

简单的吃完午饭后大家一起出去坐船游玩,经过了午间的烈日暴晒,船身上的铁皮有些烫烫的感觉。此时天空澄澈,河面吹来凉爽的风,吹起五星红旗,抖抖有声。轮桨缓缓地拍打着蓝色的水面,隆隆作响。河面上泛起泡沫,两岸的景物急速后退。

大家伙站在船上兴致勃勃的观赏对岸风光,俄方小镇近在咫尺,房屋街市历历在目。黄头发、蓝眼睛、高鼻梁的俄罗斯人在河边劳作、垂钓、游泳。时常有戏耍的孩子们向游人挥手致意,我们也挥着手臂向他们乱喊。

夏文博冲一个正在河边游泳的俄罗斯美少女喊道:“俄国妞,哥哥想干你!”夏文博的话弄得船上的女孩子们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可也不好说什么,饱受了夏文博三年熏陶,已经习惯了。可是人家老毛子(俄罗斯人)不管那个,两岸的居民来往多了,有些语言多少能够相通,我们隐约的听到对岸有人在用极其笨拙的中国话骂夏文博说:“去你妈的”,然后大家一阵大笑。

除了夏文博之外,其他人也不会轻易破坏那种和谐美好的氛围。偶有中、俄边防军巡逻艇与游艇相擦而过。一水分两国,一目览两岸。天高云清,一望无际的绿荫蔓延到天地分界之处,让人觉得释怀。在齐晓雨的提议下,大伙嚷着让兰雨轩唱首歌,必需是民族的,这年头就得以民族的取胜。兰雨轩很大方的从人群里站出来,唱道:“草原在哪里,草原在哪里草原就在我的梦里”,唱到高潮的时候大家一起唱到:“草原儿女相聚在一起,草原就在我们的歌声里,今天在一起,明日又别离,草原草原祝福你,祝福你”。

我们的歌声飘扬在家乡的河流上面,很快落进翻起的水花里。夏文博凑到我身边说,何彬,咱俩打个赌敢不敢?今天晚上我绝对能抱遍咱班的女生。胖子对他说,博哥,别没等女生都多了你就先阳痿了!夏文博一拍胸脯说,操,我这身体!马莱露出很鄙视夏文博的表情。我对夏文博说,我信,我哪敢不相信您的实力啊?就是不相信你的实力我也绝对相信你的人品,荷尔蒙分泌过多,估计你今天就是喝多了也照样能完成你这三年的心愿。夏文博摆手说,不行,喝多也吐,开车也上树。

本以为晚饭过后,离别的伤感会融进动容的泪水中,一群人抱头痛苦,那时候夏文博真的可以完成他的心愿了。但是当时的我们谁都没有料到,这场青春居然以我们惊恐的表情散场。

从游艇回来,谭茜接了一个电话就神秘失踪了。我极力控制糟糕的心情,刚想去和同学们打水仗,这时候有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纯正的蒙古人突然抓住了我的手。他满脸通红,面部表情十分痛苦。我本能的抓出他的手问道:“你要干什么?”那个人用很笨拙的汉语说道:“我是个有尿的人啊!”我还以为他喝多了,想拿开他的手离开。可是他更加用力的握住我的手腕,疼得我直咬牙。他再次对我说道:“我是个有尿的人啊!”我冷静下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这才发现他双腿紧并在一起,期盼的眼神看着我。我马上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想要去厕所。于是我立即带着他去了附近的公厕,他看到厕所后双手猛拍我的肩膀一个劲的说:“巴雅尔拉拉,巴雅尔拉拉 ”(蒙语谢谢的意思)。我见他提着袍子跑进了厕所,心里觉得特有意思,怎么一聚会就能见到尿急的人呢,哦,不,这次还是个“有尿的人”。

回去的路上我碰到了夏文博,他挺出乎意料的没有去招惹小女孩,而是一个人若有所思的坐在一个较为平滑的大石头上抽烟。夏文博抽出一根烟招呼我过去,我挡掉了烟站在他旁边问他有什么事。

夏文博对我说:“何彬,给你介绍个妞啊?海试验的,绝对漂亮。本来我是准备留给自己的,现在看你这丢不起媳妇的熊样儿,还是介绍给你吧,兄弟够讲究的吧?”

我不耐烦的说:“你还是留给自己吧,谢谢了,我不需要。”

夏文博说:“哎,我说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你是我哥们,谭茜是我妹妹,我希望看见你们好,但是现在已经完了,你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女人劈开腿都一样,灯一黑你分得出来谁和谁啊?”

我说:“我告诉你夏文博,对我何彬来说,衣服能穿就行,房子能住就行,干粮能填饱肚子就行。但是女人,不是能上就行!你记住了,我就是只狼,饿死也不吃草。”

夏文博把手搭在我肩上说:“你他妈的在那说戏文呢啊?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那么一条道跑到黑。你在我眼里一直是一爷们,可不是一个痴男怨女的吊样儿。说好听了你这叫痴情,说不好听了你就是一傻B。”

我拿开他的手说:“对,我就是一傻B,我他妈愿意。”

夏文博把烟扔了站起来对我说:“不是,你还来劲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他妈被我妹妹玩了,你他妈被谭茜玩了,你就是等谭茜一辈子也是白等,别傻了,兄弟我求求你放手吧,行不行?”

“夏文博,你的意思我明白,你用不着那么说你妹妹,我会放弃,我不会缠着她。只要谭茜愿意,我和她就是一陌生的路人。你要觉得那么说谭茜对她挺好的,那你就继续说,我管不着!”

“我操,你看着谭茜那表情也能叫路人?”夏文博气急败坏的说:“算了,算了,就算我他妈认错了你这个兄弟,我不管了。”

“那就当你认错了吧”,我丢下这句话就要走。

夏文博拽住我说:“兜里有钱吗?”我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一个钱夹丢给他。夏文博对我说:“走,打两杆台球去。”

我和夏文博一路无语,都保持着沉默,不一会就走到了景区的娱乐中心。台球厅里谭茜正在和高嵩玩着,不时的嬉笑打闹。

我前脚刚迈进台球厅就看到高嵩伏在谭茜耳边说话,谭茜眯起眼睛微笑着。只是爱情转瞬的时间,我转过身就要向外走。可是还没等我迈开步子,心里一种被欺骗背叛的情感翻涌而上,让我眼睛里都充满了血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在野兽没有防备的时候划伤了他的心脏,迸溅出鲜红的血液,在最原始的自卫心理作用下激发出更强烈的野性。

我越想越觉得堵得慌,还有很多的委屈感。我猛地转过身抄起了一个吧台上的啤酒瓶砸向高嵩,他用胳臂一挡,酒瓶子闷声而碎,啤酒沫子迸溅了他和谭茜一身。这时侯,夏文博突然上前抱住我并把我往门外推,我指着高嵩叫道:“高嵩,你他妈给我过来!”

台球厅的老板也过来拉住我,叫我要闹出去闹,别在他这儿打仗。我边拼命的往前冲边喊着:“高嵩,我X你妈,你他妈给我过来!”

高嵩捂着胳臂站了一阵子,最终还是被我的辱骂声激怒了,抓起台球杆正要向我走来。却没想到谭茜突然出现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然后谭茜对我大声喊道:“何彬,你闹够没有?不就那么点破事嘛,你有病吧?还有没有完啊?”谭茜话音未落,我的所有怒气就都淹没在她的泪水中了。

整个场面立刻变得无比安静,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我和谭茜身上。我挣开拉扯住自己的人对谭茜说:“茜茜,我不想放弃你,我爱你,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的心呢?”

谭茜很快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冷冷地对我说:“别说那么恶心的话,我们没有可能了”,然后她又加重口气说:“没有了,没有了!你懂不懂?!”

曾经那样熟悉的一个人,今天却变得如此陌生,我感觉到眼睛里的泪水在打转,就一眨眼的工夫,谭茜的脸已经变得模糊。我没有办法再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场面开始恢复了生机,老板张罗着让顾客接着玩,谭茜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被夏文博推出了台球厅,当到了台球厅门口的时候夏文博似乎想和我说些什么,但是我推开他没有任何语言色彩的对他说:“滚开,我不认识你”。

夏文博气急败坏的把手里的可乐摔在地上对我吼道:“我操,我他妈有病啊,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啊?!”

我没有理睬夏文博,只是独自离开,河面吹来的风带着咸咸的味道。带着水汽的风拨弄着我的头发,我拿着一瓶白酒坐在河堤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那光线也许正像是这即将结束的一段青春与爱情,点点快乐,丝丝忧愁终要隐没在冰冷的阴影中。

我拿起一块石子掷向水面,蹦了几下后,永远的沉入了河底。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欣琳出现在我的身后,她坐到我身边对我说:“何彬,你怎么没去和大家一起玩啊?”我没有回答她,只是独自的喝着酒。

苏欣琳见我不吭声,于是转过身去静静的坐着,双臂环抱着腿,额头抵在双膝上。额尔古纳河岸上的排排杨柳像是正在弯腰洗发的异国佳丽,秀发随着风,在阳光下,发出银色的光泽。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苏欣琳对我说:“何彬,那天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没和你开玩笑”。

那是在高考前的某一天,天空下着雨。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我见到苏欣琳被困在门厅里出不去,于是便顺路送了她一程。等快到地方的时候,苏欣琳问我想不想上大学以后再回来。

我对她说,不知道,就像是这下雨天吧,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打伞出来可能是一种情调,穷人打伞出来可能是因为雇不起或者舍不得雇出租车。同样是走着,但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可是大家都希望自己是前者。其实,大都市和咱们这儿能有什么区别啊?只不过是楼高些人多些,可是不去闯一闯总是觉得不甘心,这可能就是人的欲望吧,欲望驱使我们占有着也许并不需要的东西。

苏欣琳点点头对我说,何彬,我总是觉得你的思想和你的年龄不相符。她若有所思似顿了顿又说道,哎,何彬,你是不是和谭茜分手了啊?我挺轻松的样子应了一声。不一会苏欣琳在一家超市门口站住了,直勾勾的看着我,盯得我有些发毛。

她突然对我说,何彬,我喜欢你。也许,我可以取代谭茜。

我睁大了眼睛说,别介啊,我就送你一回你就以身相许,太客气了。要都你这样,我得娶多少个老太太啊?哈哈,不过你还真挺会开玩笑的。说完我就仓皇逃走了。

此时,苏欣琳坐在我身边,她拽过我的右手枕在脸上。我把酒瓶里的酒一干而净,然后抽出自己的手对她说:“你走吧,对不起”。这时候宇文又不知道从哪跑来了,反常的拎着好几瓶酒,大老远的就呼喊着我的名字。苏欣琳见宇文走过来,于是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再低头对我说:“没关系,我争取了。一会早点回去吧,大家伙都在饭店里了”。我点点头,然后苏欣琳站起身来离开了。

宇文望着苏欣琳远去的背影对我说:“何彬,她过来干什么来了啊?”

“没事。你怎么还喝上酒了?这可不像你。”我把宇文带来的酒拿在手里对他说:“我陪你,不醉不归。”

宇文如往常一样露出洁白的牙说:“嘿嘿,好啊,不醉不归。”

宇文和我推杯换盏,不知道从附近的小商店里又拿了多少瓶酒。他不怎么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和我干杯。我也不想说话,只是频频举杯迎合他也迎合自己的心情,此时此刻只有酒精才能麻醉一些难耐吧。

喝到最后,我们两个的舌头开始变得发硬,我醉醺醺的躺在河堤上看着天空乌拉乌拉的自言自语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落花,有意,随,随流水,流,流水无心,恋落花。将心,向明月 ”。

宇文说:“何彬啊,何彬,你知足吧,谈了场恋爱都比我考的好”。

我闭上眼睛又自顾自的硬着舌头背到:“常记五月,解笑趣,山青水碧,人面何处去。人自多情,隐隐水边立,千万缕,溪水难寄,任是东流去”,说完我就连滚带爬的到河边吐了,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宇文也跑到了河边,不是来搀我,而是和我一样吐出了那些散发着酒糟气味的污秽之物和蕴藉在心里的伤痛。

远处传来了悠扬婉转的马头琴声,平缓柔和的乐声中带着些许苍凉。

宇文对我说:“何彬,你知道吗?海试验转来一个山东籍考生交两万块钱就行,我们学校一下子就来了将近200个,还说什么限制高考移民,都他妈的是放屁”。

我冷笑道:“呦,你也学会骂人了。有什么办法,你爹要是哪个高官,估计你连高考都不用考啦”。

“可惜不是”,宇文把酒瓶用力扔进河水中。然后把衣服拉起来让我看他的后背,两条淤青的血痕。他对我说:“这是我爸留给我的 ”。

可能是有人沿柳丛或水草穿行,惊起水鸟振翅而飞。宇文对我说:“人要是死了是不是就能马上解脱?像这些水鸟 ”

我觉得眼皮发沉,迷迷糊糊地说:“可能吧。最起码,死了,就忘了。”然后我就昏睡过去了。过了两三分钟,我感觉有点冷,强打起精神想要回去饭店。睁开眼睛却发现宇文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个信封放在我身边。

我打开来看,信纸上面简单的写着:“爸爸妈妈,儿子不孝,辜负了你们的期望,对不起,请多保重。”

酒精还起着作用,我没能马上反应过来这封信的含义。直到听见“噗咚”的一声,巨大的水花在桥底的水面崩溅起来。

我惊得一身冷汗马上醒过神来,紧接着竭斯底里的喊了一声:“宇文——”。然后拼命跑到宇文落水的地方,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混乱的画面伴随着耳鸣般的大脑空白过后,宇文的尸体躺在了众人面前,苍白如纸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如释重负一般,那身白色整齐的阿迪达斯运动服湿漉漉的紧贴着他的身体。

女孩子们看到宇文的尸体后都紧紧的抱在一起,河畔的风拼命的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与同学们的抽泣声合奏着这个悲伤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