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年华(12)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前世故事
我深信不疑,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山,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湖,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前世故事。在千年之后,一片荒废的房屋伫立在风里,腐朽的古木早已化成尘土。我在这贫瘠的土地上生长成一棵树,抱着那隔世爱恋的神话等待着你的芳容,直到有一天,我被制成棺椁来深藏你的身躯,从此以后,永不分离。
19岁那年的岁末,我记住了一个成语——望眼欲穿。仿佛是舒缓的马头琴声突然断弦,仿佛是辽阔的草原上飘扬的红丝带,我第一次那么明显的感觉到想念一个人,一个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大年三十,谭茜和我摆摆手就独自回家了,我目送她离开,消失在集市里。然后回家学习,然后陪父母包饺子,他们嫌我笨,我借机跑一边去看电视,电影《天下无贼》,我和谭茜电话两边一起看,一起笑,一起感动。
晚上,一家人一起吃年夜饭,陪老爸喝点酒,其乐融融。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孩子长大了,不喜欢要红包了,想要媳妇了?想起一句小时候老妈逗我的民谣“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呵呵,可能是这原因吧。
姐姐去了她老婆婆家,只剩下我和爸爸妈妈在家。我们依旧是没有任何创意的看春晚,春晚想要有创意倒也是个挺难的事儿,全国人民捧捧场,凑合着看吧!
我边给老妈揉肩边笑呵呵的问:“妈,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儿媳妇啊?”我妈白了我一眼说:“边呆着去,上完学再给我找媳妇”。老头坐在一旁边喝茶边乐呵呵的看电视,这老爷子该耳背的时候从来不含糊。
十一点刚过电话铃就响了起来,是夏文博打过来的,我妈坐在一边竖着耳朵听,估计听到对方是一YX基因也就放心了,站起身到厨房煮饺子去了。
夏文博压根就没拜年的意思,他是想约我后天去教堂凑热闹。夏文博也是华俄后裔,他告诉我后天教会要聚会,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蔷薇”也会有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答应了。
放完鞭炮回来,身上的寒气未尽,辞旧迎新的钟声就敲响了。姐姐的电话打来,爸妈和他们的小“棉袄”聊的那个热乎。我给姐姐拜了年就拿着手机跑到了外屋,刚要拨谭茜的电话,结果她抢先一步给我打了过来。
谭茜告诉我她刚摆脱了七大姑八大姨,胜利的坐在姥姥家的秋千上给我打电话呢。我坐在壁炉边和谭茜甜言蜜语,窗外,烟花砰砰的升上天空,变成五光十色的“诺言”,犹如情歌一样让人心醉。
俄罗斯东正教教徒聚集地,红砖白石修建而成的葱头圆顶教堂显得富丽堂皇,这是额尔古纳的华俄后裔们经常聚会的地方。俄罗斯族本来是没有新年的,他们一年中最隆重、最热闹的节日应该是“耶稣复活节”,俄语称“巴斯克”节。但是这个地方的华俄后裔被汉文化同化的缘故,所以也赶场子似的举行聚会来凑热闹。
我和夏文博混在人群里坐着,由于不是什么正式的礼拜日,所以人们简单的祷告后就开始享乐了。我也装模作样的在面前画了个十字架,然后小声对夏文博说:“爷们”。夏文博也不是什么教徒,所以也不在意这些,并且还学着我的样子比划,然后比我都虔诚的对我说:“爷们”。
虽然现场没有巴斯克节隆重,但美食佳肴也绝对都不是画出来的,俄式特色美食在这也可以尽情品尝,不同口味的面包、糕点就有十几种,还有满口生津的酸黄瓜、酸蘑菇、苏波汤等菜肴。其实说到这里来吃东西是假的,来看俄罗斯美少女才是真格的,中俄混血的女孩一般都比较漂亮,尤其是在她们十五六岁的时候。华俄后裔继承了俄罗斯人热爱生活的特性。他们大都能歌善舞,一个手风琴就能拉出欢快的俄罗斯民间舞曲,大家唱歌跳舞,边吃边玩,气氛热烈,欢声笑语连成片。歌舞有现代的,也有传统的俄罗斯民间歌舞。
夏文博看到一个俄罗斯美少女后,豪不犹豫的冲到舞池里跟着人群乱蹦跶,专找漂亮的小女孩搭讪。我在长桌旁守着盘子吃米嘎达(一种俄罗斯点心),突然有人在身后拍了我一巴掌,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叶静。
由于我嘴里塞满了美食没有办法和她说话,所以就握住她的手表示想念。叶静笑着让我慢点吃,然后我们找了个地方“扯蛋”!
看见叶静手里拿着个绿色的鸡蛋,我便想起了初中的时候叶静给我带巴斯克节的彩蛋,结果被我扔桌堂里放坏了,觉得挺不好意思。正说着我们那时候一起爬山唱歌呢,就听见一个娘娘们们的声音说:“你的邀请函呢?拿出来给我看看!”原来是夏文博玩的有点过头了,惹得一个教士注意到了他。
夏文博仰着头,理直气壮的说:“我X你妈。”
那个教士怒气冲天,紧喘了两口气说:“你有教养吗,啊?!你到底有没有点教养啊,把邀请函给我!”
夏文博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面无表情的说:“我还是X你妈”。
教士被气的脸挂青苔的,大声喊道:“你是哪里跑出来的啊?上帝会惩罚你的,你知道吗?——快把邀请函拿来,要不我就报警!”
夏文博冷笑一下,摇摇头一字一顿的说:“我继续X你妈”。
全场的人都强忍着笑,我看到那个教士真准备掏电话了。但一时间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所以就准备拉上夏文博开溜。
这时候叶静把她的邀请函递到了我手里,我赶紧上前把邀请函交给了传教士并示意是夏文博的,传教士连看都不看,直接撕掉了邀请函,然后气得哆哩哆嗦的冲夏文博喊道:“出去,我请你出去!快出去!”
夏文博还想说话,我捂着他的嘴把他拽出了教堂,出来后我对他说:“哥哥,我真服了你了,这也太他妈搞笑了吧!比春晚的小品好看多了。”
夏文博不屑的样子说:“这可不怪我,实在是那哥们太没口才了,加起来我才说了几个字啊?就他妈气得要去见上帝的样了。”
叶静在一边捂着嘴偷笑,然后邀请我去她家坐坐,说是她家现在没人。我说家里亲戚要聚餐,就不去了。
等叶静走了之后,夏文博对我说:“行,守着大舅哥表现还不错。对了,谭茜有点感冒了,打个电话关心关心她——叶静电话号给我,我去她家转悠转悠。”
我琢磨着夏文博这叫什么人啊?他是一个热心的人儿?
下午三四点钟,我站在谭茜家的门口按门铃,门内传来她的声音:“谁啊?”
我轻声的唱到:“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老公要进来。”
“不开不开就不开,老公没回来——”
“谭茜小朋友,快开门,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那你进来吧,门没锁呃。”
我中午给谭茜打了个电话,她告诉我她自己在家,爸爸妈妈都去了海拉尔,看爸爸的一个战友,晚上不回来了。我一再要求,于是她就同意我晚上去她家打地铺了。我一进屋子就看见谭茜老佛爷一样端坐在门口等我呢,她指指地面示意我把东西放在地上。我换上了拖鞋,谭茜站起身来拿着胶水让我帮她把掉下来的对联重新贴好。
谭茜只是轻微的感冒,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她还是撒娇的躺在我怀里让我喂她吃药。冬日里落阳的余晖轻轻撒在乳白色的地毯上,微朦的落日黄让人感觉暖洋洋的。我和谭茜坐在地上倚靠着沙发看相册,她的黑发散在膝上,垂至脚面。
当我翻看到谭茜的家庭合影时,我被着实的吓了一跳,我问谭茜说:“你爸是谭副市长??”谭茜稍仰起头,特自豪的样子说:“嗯,没错!”我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谭茜使劲推了一下我的头说:“怎么?你这愤世嫉俗的小青年不愿意和官宦子弟结婚啊?告诉你——晚了。你要是敢不从我,我就抢婚!嘿嘿。”
谭茜坏笑着眯起眼睛,我挠挠头特讶异的看着她,琢磨着她多亏不是一男的,要不还不知道怎么逼良为娼呢。
最后一缕阳光不知不觉间从我和谭茜身上掠过,懒得开灯,昏暗中我和谭茜躺在床上嬉闹,她给我听她小时候的录音“下面有请谭茜小姐为大家演唱,悠悠睡(岁)月你拍一我拍一金杯银杯斟满酒,双手举过头,二姐二姐喝一杯,爸爸、爸爸喝一口妈妈,妈妈,我忘词了”五六岁的童音真的很好听。我对谭茜说,我出生的村庄叫做户林,可是到了城市以后看见电视上都喊着“护林防火,人人有责”的口号,所以很久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出生在一个对地球来说很重要的地方直到天色浓的像是化不开的墨,谭茜把脚抬得很高,然后搭在我的胸前说:“饿了,去给我做饭”。我脱了她的袜子掰着她的脚趾头说:“做酱猪蹄行吗?”谭茜觉得痒痒,翻了个身站起来说:“哎,就说你娇生惯养吧,连做饭都不会。还是让本大小姐伺候你吧”,说着谭茜伸手把我也给拽了起来,她说,你想吃什么呀?我说,你会做什么我就吃什么!谭茜伸了个懒腰说:“过年过的我这青春美少女都快变胖了,要不咱俩就煮方便面吧?我特拿手!”我看着谭茜特期盼的表情,分明写着不是她特拿手,而是她根本就不会做别的。于是我对她说:“坚决支持领导决策,以吃面喝汤为荣,以挑三拣四为耻,走,咱们这就开炉做饭去。”
厨房的灯开了半天,我和谭茜翻箱倒柜连个空方便面袋都没找到。最终我们还是穿上了外衣准备出去购物。谭茜乌黑色的披肩发上有淡淡的芳草香味,穿了一件他妈妈的长款黄棕色皮衣,本来就是1.72米的个子,穿了皮靴后显得和我差不多高。我穿了一件深棕色的翻毛皮休闲服,两个人都显得很成熟。我双手插兜,谭茜挎着我的手臂,我们不急不缓的走在额尔古纳的大街上。每隔五十米的距离就有一串大红灯笼高高的横挂在两边的路灯之间,路面两边散落着各种爆竹的碎屑,红红的一片,空气里还稍有火药的气味,不时有烟花在天空之中散开,显得特喜庆。有熟人在街上碰面了,马上双手抱拳恭贺道:“过年好,过年好”,走到哪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我和谭茜溜达着就到了一家叫“缘缘缘”的小型超市,我推着购物车,谭茜在前面带路。我们左转转右看看,最后谭茜在一个婴幼儿专卖区停下来,她信手拿起了一个婴儿的磨牙棒放在我面前晃悠,我抢过来要往她的嘴里塞。这时一个穿着粉红色唐装的看店大妈看见了,她边整理被放乱了的物品边对谭茜说:“闺女,看你们这恩爱样儿是不是有喜了啊?得多吃点鸡蛋,别光吃那些补品,不实惠!”谭茜一时语塞,羞红了脸,我赶忙对那个大妈说:“阿姨您真有眼力,才两个月您就看出来了”,说着我就把手捂在了谭茜的肚子上,心里不住的暗笑。谭茜回过头,撅起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她转回头去对那个大妈说:“阿姨您别听他乱说,这孩子是谁的还没准呢!”说着她又踩了我一脚。我疼得“啊”的一声。那个大妈先是惊愕的一个表情,紧接着就笑的特慈祥的说:“哎呀,你们这群年轻人啊,一看就知道是新婚小两口。肯定是刚结婚没多长时间吧,是不是?”我点头说:“阿姨眼力实在是太好了,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啊?”那位大妈扶扶眼镜说:“哎呀,我也是从你们那个时候过来的,什么看不出来啊?”我和谭茜对视了一下,然后会意的一笑,这大妈的样子还真挺嗲的。
超市的电视里还重播着那一年的春节晚会,大妈看完了赵本山的小品笑得跟第一次看一样,换了个台,电视机里传来很多年前的一首歌“恭喜恭喜中国年,五谷丰登笑开颜,恭喜恭喜中国年,歌声万里连成片,欢乐欢乐中国年,欢歌笑声连成片,欢乐欢乐中国年,红红火火到永远”。我和谭茜临走前大妈特长辈身份的对我说:“好好掺着她,别摔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回到家里,我终于吃到了谭茜煮的康师傅牌子的海鲜味方便面,挺好吃的。每一次记住一种味道都是在安静的时候,夜深了,外面的热闹也开始变得安静。
“何彬,你有信仰吗?”谭茜枕在我的臂弯里小声的问。
“嗯——应该是没有吧,我挺喜欢佛教,但绝对算不上信徒。对了,我相信良心。”
“亲爱的,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呢?我想去一个大城市,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做个小白领就满足了。”
我想了片刻说:“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想做什么,我家老爷子总是想让我从政,但是我不喜欢,尔虞我诈的,天天都要面对那些虚伪的嘴脸。我想要赚钱,足够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但是当官的要想赚大钱就要腐败,所以我就更不愿意从政了,我情愿做个商人。你会不会觉得我挺铜臭味的啊?”
“没有啊,很现实。其实你和我爸挺像的,爸爸虽然是副市长,但是他也告诉我绝对不要从政,很累。说了也许你不相信,但是爸爸当官这么多年了都没收过钱,也没给别人开过后门。哦——不是不是,给我家的一个亲戚帮过忙当兵,呵呵,反正我是特佩服我爸”。
“傻丫头,我当然相信我老丈人了,关键是我不敢不相信你呀。呵呵,虽然我也不知道社会究竟是什么样,但是我知道它会很现实,有些事有钱了才可以承担,所以我才特想赚钱。我总是设想,等我有钱了会给我心爱的人开一家花店,落地的大玻璃窗,满屋子淡淡的花香,赔钱也没关系,因为我总觉得女人不应该像男人一样疲于工作,我希望我所爱的所有人都能不被世俗所染”。
“我能理解你所想的,但是女人也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啊,也应该体现自己的价值,也应该得到社会的认同,你说呢?”
“嗯,也对!哈哈,你为什么那么想去大城市啊?其实我觉得咱这也不错,安逸,而且还有很多没有开发的资源,如果会经营,我觉得也会有很多机会”。
“你想到了别人也会想到的,那些机会不是你说抓住就能抓住的。大城市里可以开阔眼界,你不知道,我上次去BJ,就是因为咱们这的口音我家亲戚就老笑我,其实都是环境影响,差哪啊?哪都不差。”
“我最烦的就是那些小市民,我还瞧不起他们呢!有什么啊?靠着爹妈留下的户口本和金条混生活,别给我机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全给他们拉下马,咱们在过过招,让丫们全他妈歇菜!”谭茜突然捏住我的嘴说:“又骂人了,以后不许在随口吐脏字,也不许抽烟。要学着做个真正的绅士,懂吗?”
我拿开她的手长出了一口气说:“行,烟不抽了,酒少喝,对值得绅士的人绅士,对值得流氓的人流氓,呵呵——谭茜,在XZ有个传说,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山,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湖,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前世故事。我一定要带你去看属于我们的湖,属于我们的山。我还想去亲眼看看那些虔诚的朝拜者,我特想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们用身体去丈量信仰,是不是传说中的雪域让他们的心灵那么纯净。”
“我想去巴黎看塞纳河的风光,想去看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呵呵,看看就行,一定很浪漫。”谭茜傻傻的笑着说:“对了,亲爱的,我怎么总觉得你老是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对我啊?”
“不清楚,我觉得相爱的人在彼此眼里都是孩子吧。”我翻过身搂着谭茜,闻着她的秀发说:“嗯,我老婆真香!”
“我觉得我现在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孩”说着谭茜在我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们是几点了才睡着的,只记得我们断断续续的聊了很多,聊到了很晚。最后我看到谭茜熟睡的样子,像是婴儿那样安静而美好。可是就在不久以后,我深深的体会到了那首老歌里所唱的——我宁愿看着你,睡得如此沉静,胜过你醒时决裂般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