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剑不予人
寒天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只是因为楚宴然接手的时候天有点儿冷,顺口就叫了个寒天的名儿,感觉还挺好听的。
青虹子问过楚宴然这孩子的身世,楚宴然犹豫半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答了一句,“这孩子的身世,不知道的最好。”
青虹子于是点点头,算作听到了。
然后他也不继续问,只是回头去开门,给客人让道。楚宴然没跟上来,青虹子回头瞅了一眼他的表情,最后慢悠悠地说道:“说吧,别憋坏了。”
楚宴然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这孩子身世惨,爹不疼妈不爱的。”楚宴然看上去有点嫌弃,“都说天下父母心,结果他的父母大概是豺狼虎豹心。这样的身世听了也没啥好处,干脆就不讲了。”
青虹子觉得要不是因为自己修为已高,早一掌把这货拍出山头去了——这说了跟没说一样!敢情憋得那么惨只是为了诉苦吧!
“那就一辈子不告诉他?”青虹子问道,“用他是个被父母遗弃了的孤儿这套话来敷衍?”
楚宴然愁眉苦脸抓耳挠腮,最后说道:“可能也不行。这样,如果他长大了对他爹娘感兴趣了,就让他去中原找我。我告诉他。”
“那你死了怎么办?”
楚宴然一时无语,他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年人,心想谁先死还不一定呢,这老不死的说的什么混账话。
但是毕竟都是跑江湖的人,楚宴然还是不得不承认青虹子说的有道理。于是他把腰间的佩剑取下来,递给青虹子。
“道长你看看这把剑。”
青虹子接过剑,抽出来看了两眼。
“是把非凡神品。”青虹子嘴上这么说,但是脸上并没有什么波动,甚至把剑又交转了回来,顿了顿,他又道,“若我没有老眼昏花,这可能得是皇室的东西。楚先生拿着这样一件东西,不是上策。”
但是楚宴然很坦然,“没事,这东西的确原来是皇家之物,但是其身份早就不是黄色的了。”他把剑又递了过去,“这把剑,先留在道长这里。”
青虹子一脸茫然。
“这把剑与他的生父有关。”楚宴然道,“详情我就不说太多了,他生父在江湖之中也算是个有权有势之人,我怕消息泄漏得太多引来杀身之祸。”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诚恳无比,“我将这孩子交给道长,并不是想要给道长添麻烦,所以才不愿意说这么多,相信道长定能理解我。希望道长将他当作一个在山门口收养的孤儿对待就行。”
说罢,他又对着青虹子拜了三拜,每一拜都是大礼。
青虹子受了。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比楚宴然年龄阅历身份上都高出许多,也因为青虹子也是一个驷马难追的君子,既然答应了,那当然会做到敢受这样大礼的程度。
末了,青虹子看着准备离去的楚宴然,忍不住问道:“楚先生和这个孩子,关系匪浅?”
楚宴然先是一愣,继而面露难色,犹豫半天像是终于想通,脸上那生意人般的笑意一绽,道:“是的,毕竟是我接的生意。”
*
楚寒天定定地看着欧阳青尘站起身,从身后的侍从那里接过飞景剑,双手捧着,缓缓朝着擂台走来。他忽然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那是他寻找自己身世的希望。他并不觉得没爹没娘的自己有多惨,但是人生在世,总是会想自己的根在哪里,管那根是烂的还是好的。
欧阳青尘已经站在了擂台之上,他环视了一圈台下,眼看着就要开口了。忽然,台下传来一个声音——
“等一等!!”
这声音无比耳熟,简直熟悉到让楚寒天忍不住心惊了一瞬。大家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在中阳门的地界,有人举着手站了出来,竟然是程苏南。
楚寒天有些呆愣,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程苏南的旁边——有跟他一样一脸惊愕的万子石,也有已经从庭院回来的林小烟。
林小烟看上去也不平静,但是她只敢偷偷瞟她的师兄,不敢抬头与楚寒天对视。
程苏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时他才缓缓道:“我认为,楚少侠有没有资格受这把剑,还有待商榷。”
欧阳青尘皱眉,扶风起也皱眉,但是他没有起身的迹象,只是看程苏南继续发言。
“程少侠忽然口出此言,到底是有什么缘由呢?”
程苏南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道:“他是离浮苑的人。”
底下有窃窃私语,欧阳青尘道:“离浮苑也算不上什么穷凶极恶的组织。”
他私底下肯定也不乐意离浮苑拿到这把剑——离浮苑太不好控制了,神出鬼没、没有感情、不知弱点、行事古怪,这些麻烦事全占齐了。但是表面上他还是要表现出他公正无私的一面,谁让他一开始没估量好,谁知道步离人会突然上去。
程苏南又道:“离浮苑不是重点,重点是离浮苑主人馐姑娘。”
楚寒天的心里开始发寒。
果然,程苏南下一句一语惊人,“我们有正当理由怀疑馐姑娘和艳鬼有关系。”
他把之前馐姑娘和林小烟抢花的事情说了出来,当时这件事目击者挺多,大家纷纷作证。然后他拿出了那瓣被林小烟扯下来的花瓣,似乎证据确凿,只待宣判了。
楚寒天拖着一个疲惫不堪的身体,心里也跟着疲惫不堪。他想你这货想说馐姑娘和花魔有关系就明说,他妈的张口来一个艳鬼是怎么回事。
这下事情变得严重了起来,众人哗然,一片闹哄哄地分不清谁说了什么。楚寒天觉得脑子开始发晕,其实他还没有十成十的功力把那最后几招使出来,用一次瘫一次,眼下全靠想要那把剑的心气给他撑着。
但是这把剑看起来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忽然就委屈起来,怎么这一到关键时刻,馐姑娘就不见了,说好了只有彼此可以相互依赖呢?
但是他马上又脑子转过弯来,这个时候馐姑娘要是出现在大家面前,可能会被直接被活剥了。
好好好,还是不出现的好。剑是死的,这次拿不到还能有下次,可这要是人……
紧接着,欧阳青尘就说出了让他极其不想听到的话。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把馐姑娘找出来,听听她怎么解释。”
那把剑还端在他手里,但是明显是没有什么意思要给楚寒天了。
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集到楚寒天身上,楚寒天苦笑一声道:“我也不知道馐姑娘去了哪儿,兴许早就离开山庄了也说不一定。”
欧阳青尘不太满意这个说法,他道:“那你平时是怎么和你家主人联系的呢?”
楚寒天道:“凭缘分。”
*
馐姑娘坐在地道里昏昏欲睡,完全靠着杂物间那点儿光提醒自己时间的流逝。她寻思等差不多了,就开始在地道里作妖,至少可以给现在的僵局带来一丝转机。
就这样待着待着,她忽然开始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太安静了。
这个地道,现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一样。可是这是不对的,因为还有个疯子——罗双错也在里面。
不能排除疯子睡觉的情况,但也不能排除更糟的情况。馐姑娘猛然站起身来,朝着黑黢黢的地道走去。
果然,地道里安静得不像话,这已经不是安静了,这是死寂,馐姑娘感觉连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冰冻了起来。
地道的走廊中有好几个房间,有的是空空荡荡,有的只有简单的铺设。馐姑娘在路上蹭了个小油灯,挨个挨个看了过去,一无所获。
最后终于到了之前遇到欧阳青尘的房间。这里的灯火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也许不能叫明亮,但是比起只有一盏小油灯照路的狭窄地道来说,已经是光辉普照了。
馐姑娘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她觉得不妙,几步上前,果然在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发现了罗双错平躺在那里的尸体。
尸体发青,双目圆睁,嘴唇张开,还保持着一个愕然的表情。他应该死了还没有多久,按说只是尸体僵硬,发不出太多臭味,但是馐姑娘毕竟鼻子比常人灵敏。
她忍不住后悔起来,如果自己没有为了避开这个自认为危险的炸药远一点,而就在这个房间附近的地道里呆着的话,可能她能够听见全过程,自然也不会现在和尸体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尸体的死因来不及查探了,馐姑娘开始观察这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出去的密道。毕竟当初欧阳青尘就是从这儿莫名其妙不见的。
她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一路敲敲打打没发现什么,最后又绕回到了罗双错尸体这里。她抬头看着罗双错躺着的这个角落,他的身后黑漆漆的,仿佛所有的光都照不进去。馐姑娘忽然冒出了一个极为不舒服的想法。
这个想法划过她脑海的一瞬间,馐姑娘几乎是浑身都绷紧了起来。她的动作忽然变快了起来,跨过罗双错的尸体站进了角落,在那面墙上寻找着有可能存在的大门开关。
找了一会儿,没找着,但是拍在墙上的回响听起来有点空泛。馐姑娘二话不说,一脚把挡着她下脚的罗双错薅开,马步一顿一掌便拍了过去。
这面墙果然只是薄薄的一层,在馐姑娘的内力轰炸下应声垮塌,露出后面的通道——
以及一大群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