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的样子:希腊神话与西方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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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第二段婚姻的结晶:时序三女神与命运三女神

宙斯的第二个妻子正义女神忒弥斯也大有来头,她是十二泰坦之一,论起辈分来还是宙斯的姑姑/姨妈。她的形象最为人所熟知,尤其是喜欢看香港电视剧或西方律政剧的人,一定很熟悉这个形象。

香港立法会大楼外正义女神塑像

正义的胜利

汉斯·冯·亚琛 1598年 铜板油画 56cm×47cm 慕尼黑老绘画陈列馆

有意思的是,在早期的艺术作品中,忒弥斯通常并不蒙起双眼。在右图中,忒弥斯一手拿剑、一手持天平,正从天而降地来拯救无辜者。幸亏她这回没蒙双眼,否则,恐怕落难民女没有被搭救,反而被她的宝剑给杀了。

在18世纪的作品中,正义女神也常常不蒙双眼。在左图中,正义女神身穿象征道德无瑕的白袍,手持宝剑和天平,头戴象征法律至尊地位的金冠,身旁放着象征法律标准的书籍,头上还有象征智慧的灵性白鸽在飞翔。可是,与电视剧中常见的形象不同,她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看向人们,仿佛要看入人心。

正义女神

皮埃尔·苏贝利亚斯 18世纪 布面油画 86cm×66cm 瑟堡市托马斯·亨利艺术博物馆

随着西方司法体系日益完善,这位法律与正义女神身边的象征物也日益多了起来。现在,她的形象充满了各种象征符号。除了传统的天平、宝剑、白袍、书籍之外,有些雕像中,她还脚踩代表罪恶的毒蛇,或者旁边坐着代表友情的狗,表示友情不能影响她的判断;有时候,她的雕像下还会有一个骷髅——西方艺术中,骷髅通常象征人类的生命脆弱,脚下的骷髅恰恰是为了反衬正义的永恒。

这些符号成为当代正义女神的标配。而更重要的是,她越来越多地以被蒙住双眼的形象出现,表示一切全凭理智判断,不被任何感官、感情误导。

20世纪,著名的伦理学家约翰·罗尔斯在他的著作《正义论》中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概念——无知之幕:人们在赞成或反对一项提案、一种权利之前,应该假设自己藏身在一道幕布的背后,不知道自己走出这个幕布后会是什么身份地位,不知道自己会是这结果的受益人还是受害人。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摆脱现有的身份利益,做出公平的判断。从某种程度上看,正义女神的那条蒙眼的丝巾正是一道“无知之幕”。

更有意思的是,因为忒弥斯反感宙斯对第一个妻子的做法,于是创造了婚姻的法则,发明了家庭的概念,确定了男女之间的义务,用来约束宙斯。可以说,从忒弥斯之后,已婚男子就再也不能合法地朝三暮四了。

忒弥斯与宙斯在一起生了两组三胞胎,分别是时序三女神和命运三女神。时序三女神被统称为荷赖,她们分别对应春、夏、秋这三个季节。希腊地处巴尔干半岛的最南端,夏季酷热,冬季温暖,最初的古希腊人只把一年分成三个季节,所谓时间的变化就是这三姐妹在顺序前进。

有胡须的狄俄尼索斯带领时序三女神

1世纪(罗马复制希腊化时期新阿提卡风格作品)

大理石 32cm×44cm 巴黎卢浮宫

慢慢地,人们对时序的理解发生了变化。直线式的前进往往带有一去永不回的含义,而真正的时序却是春而复秋、秋而复春地轮转。所以,在后来的西方艺术中,时序三姐妹不再排队往前走,而是拉起了手开始转圈圈跳着舞,一圈又一圈,时间就这么一年又一年地流过。

随着时间之神的音乐舞蹈

尼古拉斯·普桑 1634—1636年 布面油画 82.5cm×104cm 伦敦华莱士收藏馆

这是画家普桑的经典名作,我愿意把它翻译为《在时光的旋律中曼舞》。在这幅画作中,三位时序女神与一位男神手拉手跳着圆圈舞;太阳神在曙光女神的引导下驾着太阳车从他们头上的天空中疾驰而过;四位神仙的身旁,一个老人在弹着时光之琴;两个孩子蹲在画幅的两角,一个在玩着计时的沙漏,一个在吹着光华绚丽却转瞬即逝的肥皂泡。这是一幅充满了象征元素的绘画作品,生命的短暂,时光的迅捷,时序稳定而缓慢的轮转,看得人只剩一声叹息。

除了这组三胞胎之外,忒弥斯与宙斯还生有一组三胞胎——更加大名鼎鼎的命运三女神。命运三女神从大到小分别叫阿特洛波斯、拉克西丝和克洛托,另外三人又常被统称为莫伊拉。

命运三女神

菲狄亚斯 帕特农神庙雕塑 公元前480—前430年 大理石 伦敦大英博物馆

当年,这组雕像被安放在帕特农神庙的东山墙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脚下的雅典市民;现在,它是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女神们的头颅虽然已经在岁月中遗失,但繁复的薄衫却把她们的身体勾勒得生动形象,体现了创作者高超的雕刻技巧,是古希腊雕塑的杰作。这三姐妹或坐或躺,相互依偎,充满了姐妹间亲密的情谊,即使看不见表情,人们也能感觉到半躺在姐姐怀中小妹的娇憨和端坐着的大姐的沉稳持重。只不过这组雕像只是她们的“生活照”,更让普通人心胆俱寒的其实是她们的“工作照”。

时光之神与命运三女神

彼得·泰斯 1665年 布面油画 137.5cm×164.5cm 日内瓦艺术史博物馆

一条金线

约翰·斯特拉德威克 1885年 布面油画 42.5cm×72.4cm 伦敦泰特美术馆

伊莫拉之所以被称为命运女神,是因为她们三个共同掌管着每一个凡人的命运:小妹克洛托负责纺织每个人的生命之线,二姐拉克西丝负责维护生命之线,而大姐阿特洛波斯则掌管死亡,负责切断生命之线。所以,如果在西方作品中看到三个坐在一起纺织的姐妹,就千万要打起精神来了。也许是因为人们对这三姐妹充满了恐惧、排斥甚至是憎恨,慢慢地,她们在画家笔下也不再年轻靓丽,开始慢慢成了令人害怕的“老巫婆”。

麦克白邂逅三女巫

西奥多·夏塞里奥 1855年 木板油画 70cm×92cm 巴黎奥赛博物馆

再到后来,文学作品中的巫婆也开始三个一组地出现,其中最著名的当然是莎士比亚的经典悲剧《麦克白》。在这部莎翁名剧中,麦克白原本是一个战功彪炳、受人敬仰的将军,可他在凯旋的半路上却遇到了三个女巫。这三个女巫两次出场,挑起了他的野心,给予他虚假的承诺,却终于把他引向了死亡。这三个人的功能,几乎就是纺线、护线和剪线的命运三女神。

随着时序女神一圈又一圈永不停歇的舞蹈,人类来到了19世纪末,更多画家从古典的写实主义束缚中挣脱出来,画中的形象日益自由狂放。世纪末的惶恐,当时世界局势的纷乱与压抑,尽数渗透在命运女神的形象中。她们与死亡的关系更紧密了,进而催生出莫罗的《命运女神和死亡天使》这样的作品来。在这幅作品中,命运女神的形象被浓缩成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不管是命运女神还是死亡天使,她们的具体形象被高度抽象了。相比神情体态,人们更容易被莫罗狂野的笔触、浓厚压抑的色彩所吸引,它们传递出的庞大与压抑之感,把整个画面笼罩在死亡的恐怖中。

命运女神和死亡天使

古斯塔夫·莫罗 1893年 布面油画 110cm×67cm 巴黎古斯塔夫·莫罗博物馆

古希腊人都是宿命论,命运是凌驾在所有神明之上的力量,就连宙斯也无力改变。这无所不在、无可更改的宿命感,才是真正压在人心灵中的力量。宙斯的这三个女儿,别说别的神惹不起,就连宙斯自己也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