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也许是我不够性感
我窝在路昊天的新家的沙发里，两只腿直直地翘在茶几的大理石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看着他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他把衬衫搁在另一张沙发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显得他的胳膊很粗壮、很有力气。我一点儿也不喜欢男人们脱掉上衣的样子，觉得那样太野蛮、太原始了，毫无美感可言。我喜欢他们穿着衬衫，但是不要打领带，这样，他们上身的肌肉就会隐隐约约地藏在衬衫里，既性感又撩人。
麦格最近迷上了健身，可是他又懒得去健身房，所以每天都会在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准时发一条“打卡打卡”的消息给我，然后就跑去客厅开始运动。一直到半个小时以后，他的电话就会响起来，“我锻炼完了。”他说。
“给我看看你的成果呀。”
我其实并不想看他花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肌肉线条，我也不太明白一直健身健身究竟有什么意义——因为我对男孩子的肌肉没什么兴趣，可是我对变胖了的男孩子也没有什么兴趣，我只喜欢稍微瘦一点又不会太干瘪的男生，这样看起来既清爽又干净。但是我又不想让麦格认为，我连看都懒得看他，所以我只好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迫不及待地让他发一张健身图给我看。
五秒钟之后，我的手机里就收到了一张在某个位置被打了马赛克的裸体男人的照片。
“你有本事不穿衣服，你有本事别打马赛克！”我回复他。
“不，我害羞。”他回答我。
“知道害羞就不知道穿件衣服？”
“可是我在家的时候，都不穿衣服的啊……”
“臭流氓！”我骂了他一句，便把手机丢到一旁。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又响了一下。他发消息给我：“lucky妈。”
“干什么呀，lucky？”我回他。
“滚犊子！”他又骂了我一句，接着又发了下一条过来，“lucky明天就要来了，作为妈咪的你，不应该表示表示吗？”
“怎么表示？”
“lucky想要一个漂亮的狗窝。”
“狗窝太贵了，妈咪没有钱。”
“那就算了吧，我会劝它换一个妈咪的。”
“可是，狗不嫌家贫，你不知道吗？”
“好的，那你就给他买一个狗牌吧，狗牌便宜一些。”
“那我能把我的头像印在上面吗？”
“不可以！”
“baby。”我叫他。
“嗯哼。”他回答我。
“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爱不爱我？”
“撕掉虚伪也许我会好过。”
“你爱不爱我？”
“操！有完没完了！没词了！”
我关掉麦格的聊天记录，又把手机放回身旁。这个时候，路昊天恰好从卧室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一条滴答着水珠的毛巾，站在走廊的那一头，看着我叹了一口气，说：“大小姐，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在这干活儿，自己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我耸了耸肩膀，瘪着嘴回答他，“我在家里也不干活。”
“啧啧啧。”他摇了摇头，对我说，“谁要是把你娶了，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那你可真应该感谢老天爷——放了你一条生路。”我扬起脸对他笑着说。
他生气地撅起嘴巴，四处望了一眼，便随手抓起桌子上一颗干掉的红枣，照着我的脑门儿“砰”地砸过来，重重地打在我的额头上。接着，他瞥了我一眼，又独自钻进卧室里去刷地了。我只好站起来，跟着他走到卧室去，一边看着他刷地，一边陪他聊天。
整个房间都打扫完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我们两个人瘫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我太饿了。”我有气无力地对他说。
“叫个外卖吧。”他说，“你这一整天，什么活儿也没干，就站在旁边动动嘴皮子——跟个地主一样，还好意思喊饿。”他说完，还是站了起来，到电视机旁边拿起手机，点了晚餐过来。接着，他走到冰箱旁边，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捞出几瓶啤酒，搁在茶几上，打开其中一罐递给我，又说，“来吧，先垫垫肚子。”
“哪儿有用啤酒垫肚子的呀——你可真会打发我。”我一动也没有动，根本懒得伸手去接过那罐啤酒。
他没有理我，只是把啤酒搁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又打开了另一罐，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我太累了。”
那罐啤酒喝完的时候，门铃响了。我想是外卖到了，便立刻兴奋地站起来去开门。
路昊天还算是有点良心，点了一份即食火锅，打开的时候还冒着热气。我非常热情地开始为我们布置这顿简陋的晚餐，铺好附送的一次性桌布，又摆好餐具，把米饭和调味碟放在他的面前，然后打开火锅的盖子，拍了拍手说，“开始吃饭吧。”
他看着我“嗤”地笑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便开始吃饭。路昊天吃火锅的口味和我差不多，所以里面煮的都是我爱吃的菜，有鱿鱼、黄喉和冬瓜。我最近又喜欢上了在火锅里煮木耳吃，又大颗又有嚼劲儿的那种，刚刚好这里也有。这个时候，我觉得可以喝一点啤酒了，便拿起刚才他为我打开的那罐，伸过去碰了一下他的酒瓶，然后自己喝下去。
“为什么要搬家呢？”我问他。
他也把啤酒端起来，喝了一大口，然后回答我，“之前住的那套房子太小了。再过上几个月，等我老婆生完孩子，怎么也得请个月嫂吧，或者让我妈搬过来照顾她。那么，原来的那套房子就住不下了。”
“你老婆什么时候回来呢？”我又问他。
“快了吧，过几天。”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把那一罐啤酒喝完了。
我没有他的酒量那么好，只喝了一瓶就有些醉了。有些人喝完酒以后很兴奋，会大哭大笑或者说很多话，而我喝醉的时候，会很低迷，典型的标志就是非常想睡觉。但如果我喝的不多也不少，那么就会有一点兴奋又很想睡觉。路昊天又接连打开了两瓶啤酒，把其中的一瓶递给我。我已经一口也不想再喝了，因为我现在的头脑还很清醒，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记得。但如果我再继续喝下去，就会什么也记不得了。什么也记不得的酒醉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你会怀疑你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梦，我做过的太多了。
我推开了那瓶酒，对他说，“我不喝了，我想睡觉。”
“喝完这瓶就去睡觉。”他又把那瓶酒端到我的面前。
我窝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摇了摇头，却没有伸手。而他似乎也没有打算把手收回去，就那样搁在我的面前，一动也不动。时间便开始静止了，我们两个互相僵持着，想看看谁会先低头。他看着我，我看着他，还是一动也没有动。我想我的脸大概又要红了，因为我已经感觉到我的血液从胸膛的位置开始向上翻涌着，一直涌到我的太阳穴。我的整个身体开始发热，甚至有些微微冒汗。我穿着一件红色的雪纺衬衫，不算是薄的那一种。天气已经非常热了，他的新家没有空调，我们把所有的窗户都大开着，也只是有一些微凉的风没有力道地飘进来。我想在这个时候，谁更冷静，谁就会看起来更像是个高手。年轻的时候，我总希望自己是看起来更厉害的那个人，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长大，因为长大以后我就会明白，看起来厉害其实一点意思也没有，只能证明你们谁也不爱谁。
我们的距离挨得很近，近到只有半米的长度。我在猜他会想些什么，会不会在想，如果我再喝得醉一些，他就可以离我更近一点，然后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变成拥抱，或者亲吻的姿势。又会不会在想，如果这个时候他放下酒瓶，然后伸手过来捏一捏我的脸颊，那么我就会扑过去向他撒娇——毕竟，我还是喝了一些酒的，借着酒劲儿撒娇耍赖不是女人最擅长的事情吗。
依然是一动也不动，我想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他既不会往前走一步，也不会向后退半步。他就是这样的人，永远等着我先低头。我只好朝着他的方向弯下腰来，把身体蜷在我和他之间只有半米的沙发里，额头挨着他的大腿一侧。我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太困了，我要睡觉了。”接着就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我其实清醒得很。我知道他放下了那个酒瓶，然后继续吃着饭。我还能听见他一会儿端起酒瓶喝上一口酒，一会儿又点起一根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长一段时间，他的身体没有再动，我也不敢动，很怕他知道我是在装睡。其实我闭着眼睛快要难受死了，好几次想翻个身睁开眼睛，假装已经睡了一觉又醒过来的样子，然后笑眯眯地抬头望着他。可我不敢这么做，因为我太不会骗人了，而他又是个老狐狸。
其实他只要轻轻地推我一下，就会发现我压根儿没有睡着。那么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叫我起来陪他喝酒，或者聊天。而他却一动也不动，整个晚上他都是一动也不动。可我还是个没有风情的女孩子啊，留在一个男人家里过夜，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会装醉，或者装睡，其实心里忐忑得要死。
又过了很长时间，我好像真的已经睡着了。因为我感觉到房间里的灯忽然变得很暗，他终于站起来，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我在那一瞬间又清醒了，可我还是不敢睁开眼睛。他把手伸到我的肩膀和膝盖下面，从背后抱起我，转过身走了一段路，像是通往卧室的方向。怎么办？我在心里飞速地盘算着……如果他开始脱我的衣服，我要怎么办？我要不要跳起来扇他一巴掌，还是亲吻他？如果我拒绝他，而他的力气又很大的话，该怎么办？我要不要假装挣脱不过他，只好乖乖地任他摆布？
我们进了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接着，我被轻轻地搁在床垫上。他挪动了一下我的头，把我的脑袋挪到枕头中央的位置。然后，他为我盖上被子，又关了灯。再然后，我听见门被合上的声音，接着是一片安静。没有人在这个房间里走动，也没有人爬上我的床。
我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照在天花板上，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原来着急长大的女孩子和男孩子是一样的啊，都喜欢用荷尔蒙来证明自己。可惜那个年纪的我想要情欲胜过爱情，我只是想征服他，未必想要拥有他。那个夜晚，我使尽浑身解数，醉得丑态百出，他却始终没有碰过我。那种既焦灼又害怕的心情让我紧张地无法入眠。后来我知道，那是只有少女时才会有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