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靠谱的伪心理学:破解心理呓语的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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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思五 没有人能影响到你

现在有一种观点认为,我们完全可以控制自己如何回应对方,并且可以完全地决定他人对自己的影响。这种观点广为流传。凯特·瓦克斯博士(Dr Kate Wachs)在对这种观点进行总结的时候说:

“正如金钱不能让人快乐一样,他人也不能让你快乐。他人不能使你思考、感觉,或者付诸实践。唯能享此殊荣的是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觉和自己的行动的人。认识到这一个事实,也只有认识到这一个事实,你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

如今,这种观点不再专属于那些摇摆不定的励志自助图书,在当代的经营管理类培训中,这些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我们还经常可以在那些催人泪下的场景中,或者通过善意的朋友、同伴之口,或者在新上映的励志大片上,看到或者听到几乎所有人都曾被告诫过的一条启示录:“没有人能影响到你”。

在所有励志心理学的观点之中,这恐怕是最荒唐可笑的一个了。雪上加霜的是,这个小小的荒诞的启示录,毫不例外地是采用一种伪装圣洁的调调传递出来的——至少在我看来。我真想一把抓住那个人的领子冲他喊:“你见过的都是死人吗?”

他人当然会让我们有所感觉,影响我们。我敢打赌,在生命中,你很难找出来一个与他人毫无关系的高峰或者低谷。而整部人类历史都是延绵千年的证据。我们之间,会在不同层次上相互作用,而其影响则是深远的。我们很难找到有意识地去控制他人对自己影响的事情。其实,他人对我们感染和影响的效果相当惊人。但是,烦恼也会伴随着那些自命不凡的幻想而来,如认为我们根本是不可侵犯的,甚至可以精明地掌控自己对每一件事情的反应。

好吧,我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公平。认知行为疗法(CBT)已通过无数的临床试验成功地证实,如果让人重新解释他们的经历,的确是能够给他们的情绪带来有益的效果——这个观点正是瓦克斯博士努力去证明的。如果我觉得上司跟我过不去,我就会把她的一切行为视为没事找事,故意挑刺;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我觉得她很欣赏我,愿意帮助我,我就会把她的建议作为建设性的批评,离开她办公室的时候还会在脸上挂满笑容,而不会血压爆表。作为有思想的动物,我们对如何进行交流,有着诸多的选择,当然这也会影响我们随后如何感知它们。

“其实,他人对我们感染和影响的效果相当惊人。”

注意:没人能影响到你。

实际上,有证据能够证明,仅仅在思考的过程里,也可以减少我们情绪反应的密度。在20世纪与21世纪交汇之际,加利福尼亚的阿玛·哈里里(Ahmad Hariri)和他的同事们发现,当人们被简单地要求标出图片中人物的面部表情后(换句话说根据观察到的现象进行某种思考),经过核磁共振扫描,就可以看到他们脑部的恐惧中心区血流量趋于减少,而前额皮质则相应地血流量趋于增加。前额皮质是帮助我们平衡情绪反应的一部分脑组织。这说明,保持头脑冷静,思考透彻、争取做到客观,它们都能在某种程度上助我们一臂之力。

不可否认,CBT技术已经帮助了数不尽的人。我们经常在灾难发生后才开始讨论如何控制灾难。灾难发生时,我们趋向即刻主动的反应,感情饱满。而发生后重启我们对某种刺激的自发性反应是耗时而费力的。我们期望理性是扑灭一切讨厌的情绪的灭火器,但是这只是一个天大的幻想。

理智只能为我们做这么多,因为很多人与人之间的交际会无意识或者本能地影响到我们。比如,你的杂货店刚刚打烊,你正准备离开停车场,此时你看到有一个人正在等待停到你的位置。你善良、乐于助人,所以自然很乐意尽你所能赶紧腾出空来,以便他能把车开进来。每个人当然都说自己也会这么做。但是,现实情况是,当人们意识到有人正在等待停到自己的车位上后,他们会比没有人时多花些时间离开。这些事实源于巴里·卢拜克(Burry Ruback)和丹尼尔·荣(Daniel Juieng)1997年主持的一系列实验,实验一五一十地呈现了这种现象。同样,在卢拜克的另一些实验中显示,当男性遇到了同性,他在图书馆过道里徘徊的时间会更久一些。我们自称是文明人,可是仍然受到古老的领地本能的驱动来决定我们的行为——即便我们对此毫不知情。

或许我们认为有能力控制自己的反应,而结果是我们很容易被诱导,按照他人的意愿去做事,对于这一点,我们却根本意识不到。1977年,明尼苏达大学马克·斯奈德博士(Dr Mark Snyder)同他的伙伴们主持了一个天才的实验,实验展现了上述效应到底有多强烈。实验中的一组男性被要求和女性通电话。在此之前,研究人员会给他们一张女性的照片,另一群人则会评价这些女性十分有魅力或者十分大方。这项研究的目的是揭示刻板印象对人的影响。这种偏见认为,外表魅力与其他的正向特质相关联,比如智慧、善良、社交能力等。不管她们实际上是否迷人,与她们交谈的男性都有各自的期望:那些认为正与一名可爱的女性聊天的男人在交谈后被要求客观评价这些女人,他们认为她们善于交际、沉着冷静、性感热情、魅力四射。这项研究的作者这样写下了他的结束语:“最初在现实中,男性受调者认为的,现在成为了他们交际的女性行为上的现实——一种行为上的现实,甚至是单纯的观察者也极易辨别的,而他们仅仅接触了这些与他们谈话的女性的磁带而已。”

米尔格拉姆(Stanley Milgram)实验中被试的行为表现是另一个更为形象的例子。他证明了我们本能地倾向于遵循他人为我们设定的角色形象。试验中,虽然被试知道高档位的电击对人十分危险,但在一位穿白大褂的人的要求下,他们还是对其他人施加了电击。20世纪70年代心理学家津巴多组织的斯坦福监狱实验是一个备受争议的实验。实验任意分配了一些学生在“监狱”中饰演“狱警”的角色。经过事先心理测试,证明这些年轻人心理健康,智力正常。那么,这些学生的表现怎么样呢?他们被分配角色后真实地实施了虐待行为,来惩罚另一组饰演的“犯人”。这不得不使人联想到最近在阿布格莱德监狱发生的事件。我们可能认为自己是具有免疫力的,但是正如一名饰演“狱警”的学生在津巴多(Zimbardo)的一场演讲的问答环节对一位愤怒的观众回应的那样:“你敢不敢说你一定不会那样做?”我们喜欢把自己想象成励志心理学里说的那样,能够掌控我们的行为和反应,但是耶鲁心理学家约翰·巴奇(John Bargh)则提醒我们说,人们不愿意认清他们的日常生活有时“不由有意识的目的和慎重的选择所决定,而是由置于环境之中的心理活动过程所决定”。换句话说,虽然我们认为是自己在发号施令,但实际上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们没有意识到多大程度上,周围人的行为和举止已经把我们无意识地带入到了某个特定的角色。我们如何发现这个世界,如何发现自己,都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他人来决定的。

“我们认为是自己在发号施令,但实际上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我们没有意识到多大程度上,周围人的行为和举止已经把我们无意识地带入到了某个特定的角色。”

乐观一点来说,这些社会影响的隐形触须也能够制造正面的效果。罗伯特·罗森塔尔博士(Dr Robert Rosenthal)做了一个试验。试验中将学生分配到两个班内,告诉老师,其中一个班的学生都是天才,与众不同,而另一个班则是落后生,需要额外的帮助。实际上,每个班的学生能力根本没有区别。但是,就在这一年年末,在“天才”班中的同学比同龄人表现得更出色,而“落后生”确实落后了。

进一步能够证明我们的行为由他人创造的估证,是艾利克斯·彭特兰(Alex Pentland)在麻省理工学院(MIT)主持的一项称为“现实挖掘”的研究。研究中,为研究对象配备了一种改良后的智能手机,而这部手机能够捕捉他们的非语言性交流,包括距离、语调以及姿势。来自MIT的研究者分析出了发生在人们之间潜藏的、不同层次的互动行为。与那些表面的语言沟通相比,这样的数据显得更加可靠,可以得到他们实际正在发生的数据。我们不仅与这些“真实信号”高度协调,并且它们有效地影响了我们的行为和心情,虽然我们仍然没有意识到。彭特兰说:“真实的线索也是无处不在,因为它们触发了人们接收信号的变化,变化对发送信号的人有利。”这一第二沟通渠道十分有效。对于应用于观察头五分钟的薪资模拟谈判,评判员注意相关的潜意识行为,他们对胜出一方的预测准确率能达到87%。

注意寻找那些细微的身体语言线索。

彭特兰团队关注的非语言沟通的另一个部分是无意识模仿,这往往自然发生在有另一个人陪伴的时候。许多研究都解释了人们习惯彼此相互复制身体语言、面部表情、语言模式和语音语调。这种自然的模仿在理解社会影响时极其重要,因为心理学家认为它可能是构成情绪传染的某种机制,比如,一个人向另一个人传递情绪的能力。我们身体的变化会直接影响我们的情绪。笑一下吧(即便你心都碎了),从科学的角度说,你会感觉好一点。消沉地躺在椅子里,你就更容易无精打采、垂头丧气。实际上这种反馈机制十分有效。来自卡迪夫大学的研究者们发现女性在打完肉毒杆菌后不能皱眉,这会让她们感到心情舒畅,减少焦虑感——尽管她们认为这一过程并没有显著地改变她们的相貌。

似乎通过无意识地模仿周围人的行为举止和细微表情,我们最终复制了他们的情感。实际上,研究表明,类似孤独这样的情感也会被加以复制。在马萨诸塞州的弗雷明翰展开了一项研究。研究发现,即便有邻居在某周的某天感到孤独,其孤独感也会通过邻居传染升级。还有更多关于情感传染的极富戏剧性的例子,比如席卷大众的集体歇斯底里现象。1662年,马萨诸塞州的另外一个城市赛伦发生了一件悲惨的事件,一群十几岁的小女孩相互模仿,大喊大叫,肢体抽搐,在她们受审后,人们都认为她们与巫婆相类无疑,以至于当地的一位牧师认为她们的症状“超越了癫痫或者其他自然疾病”。

不仅仅是通过模仿的潜意识力量,我们才接触到了环绕在我们周围的各种情绪。原来,从神经学上我们就被锁定与周围的其他人的经历联系在一起了。近年来,科学家们在大脑中发现了专门的镜像神经元,将我们原原本本地“放进了别人的鞋子里”,去附和别人的标准。只要看到有人踢球,就会激发我们大脑当中的引擎中心,把我们卷入其中,就好像我们就是那个正在踢球的人一样,同时会有真实的感受。当看到有人悲伤的时候,镜像神经元就会激发我们情感处理中心的同情心。远离他人似乎能避免情绪化,但我们注定能够感知他人的痛苦或者分享他人的快乐。

正如格言所说的那样,“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镜像神经元研究证明了这种心路历程。不管它是让人喜悦还是给人启示,令人镇定还是不安,都依靠种种的交际变数。他人能将我们好的和坏都暴露无遗。他人也可以将我们带入发狂的情绪高潮,但是正如萨特(Sartre)所指出的那样,他人也能把我们直接带入地狱。我们以为自己能够掌控来自对方的情绪影响,真的是太幼稚了。

绝不要相信那条逃避的格言——没人能影响到你。相反,我们应该认识到,我们是多么的脆弱和开放,根本无法抵挡周围人无形的、无意识的影响。因此,我们应该好好听一下劝告,仔细地想一想应该与谁共处,或者就像无声电影明星刘易斯·比尔(Louise Beal)聪明的说法那样,“像爱自己一样爱你的邻居,但是要选择谁当你的邻居。”

“我们应该认识到,我们是多么的脆弱和开放,根本无法抵挡周围人无形的、无意识的影响。”

我们也会影响他人。我们已经知道别人不能选择如何回应我们,所以在他人左右的时候,我们表现如何就异常重要了——很少有例外,假如有的话,励志大师也将之作为主题了。他人与我们自然相处,我们到底怎么去回应,才能改变屋内的气氛或者我们的态度,又如何影响他人呢?未来几年,我们可能不再思考我们把毒气放到了大气之中带来的污染,或者是无法回收家庭垃圾产生的污染。现实中的垃圾我们都看得见,“情绪上的污染”也绝对是件现实的问题。它的影响累积起来会很庞大,听听环保主义者的话吧:我们都应该负起责任,让我们成为解决办法的一部分,而不是问题的一部分。

一次又一次,你或许也想问自己是否本意不想让其他人影响你。他人有时也会让你感到很不错,当他们没有让你感到不错的时候,也心存美好,我们对周围的人自发的内部反应和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也是让我们感到自我存在的重要部分。当然,我们也没有立志成为情感冰冷的《复制娇妻》(the Stepford Wives),走过人生坎坷路,平静而没有波澜,连发丝都毫不动摇?其他人永远会有能力让我们哭让我们笑。有时,他们会让我们快乐,转眼又会把我们推入悲伤。世界本是这样。老实说,我们真的想要颠覆这规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