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一切都只是在转瞬间发生，闭眼睁眼间，韩勨复又重新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他静静立在结界之外看着入定的丹墨璃一言不发，身旁佛心舍利散发出的月白色佛光如缕缕丝线穿进她瘦小的身体内。他眉心紧锁，垂下的眼眸里深藏着一场谁也看不见的狂风暴雨，风暴中心正酝酿着想要毁天灭地的恨意。

凌启不懂他的周身的气息如何会瞬间转变，之前的杀气不再，但随之而来是更让人害怕的怒火冲天，这让祂同样也是不敢再靠近。

身上被打得到处都疼，凌启索性远远的趴在地上，望着被一道结界分隔开来，犹如一对苦命鸳鸯的两人。

一来是祂觉察到东皇太一对丹墨璃的杀气不再，虽然他依旧在生气，但显然可见，生气的对象已换成了变以；再来打不过就是打不过，之前丹墨璃就曾叮嘱过，不必与他拼命。如此，凌启便心安理得的趴在一旁，目光疑惑的看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东皇太一。

其实祂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才是祂最初在小山村见到的那一位，之前想硬闯结界的那个反倒显得有些来历不明，让祂生疑。

“你方才可是被他人夺舍了？”凌启随口问道。

虽然明白并无这个可能，但凌启还是很好奇他为何一下子就变得不同了。哪知东皇太一却是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祂的说法。祂愣了一下，马上从地上跳起来，想要继续追问，但被韩勨一个冷厉的眼神打住。

“噤声！”

韩勨虽然不能再与她的识海想通，但只看眼下情景也知此时最为关键。她所用的方法好比温水煮青蛙，利用引渡到体内的佛光一点一点蚕食掉识海内的魔气，越是到最后，魔气反抗的越是激烈，现在虽是强弩之末，也是最不可大意之时。

丹墨璃此时正受着双重折磨，眉心的那一点玄月的红印逐渐黯淡无光，这说明她元丹内的灵气在迅速的消耗中。韩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是束手无策。眼前的这道炁之结界挡在她身前三尺处，他不敢硬闯怕乱她心神。

“伤而勿悲，急而不躁，清静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服天气而通神明。”

韩勨缓缓念道，这几句出自《生气通天论》，他情急之下念出其中平时自己用以平心静气的几句。庆幸虽然他人过不过，但声音却能穿过结界，丹墨璃听到他熟悉的语调，立刻就认出了他，知道无事顿时心下大安，原本急躁的情绪转瞬平复。

随着佛心舍利内光华的减少，神元之上的魔气也被净除得所剩无几。吐出被死死压抑在喉口的心头血，丹墨璃身子如被风折断的柳枝般轻软倒下。一袭九重乌纱裙铺满整块青玉石，一直簪于发间从未离身的桃花枝断作几截，乌缎般的长发顺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掩去她苍白的脸颊。

韩勨见她倒下脸上血色尽褪，眼中血丝毕现，他被吓得几乎魂不附体，手掌贴在结界之上，因过度用力使得指尖隐隐泛白，甚至还在止不住的轻颤，他隔着结界焦急紧张的望着她倒在青玉石的身影。

“阿璃，撤了结界让我过去。”

丹墨璃觉得他声音有些飘忽不定，但极度的担忧和思念令她任是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用力睁开眼，看到他模糊不清的面容。虽然没有确认过，但她直觉眼前这人就是韩勨，而非东皇太一。

原先的警惕与防备荡然无存，结界也随之消失。韩勨几步跑上前，指尖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万分心疼，又忍不住轻声指责她道：“你不应该如此一意孤行，无论有任何问题你可以找玉清他们商量，何苦要一人承担下所有。你若有损伤，让我如何活下去。”

若不玉清上神思维严谨，事先过度小心谨慎，觉得她行为有异，一心要查问清楚再作定夺，她只怕早被看作魔修而被天下围攻，现在想起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感谢玉清上神。

丹墨璃因疼痛而意识有些不清，听着他忽远忽近的话，想要摇头，无奈识海虚弱，她一动就头晕目眩。只好声间虚弱的对他解释道：“若是让玉清上神他们看到你的神元，只怕他们会对你起疑，当时就难再说清楚了。”

神元之上的魔气是东皇太一主动汲取的，这无疑证明他道心不稳，曾有堕入魔道之心。试问一位上神有意要入魔，那将会给世间带来多大的灾祸。而一心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已任的几位上神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即使它还未发生，即使只是有这种可能，他们也会想尽办法将源头杜绝。到时，他们也许不会对东皇太一起杀心，但一定会将他永远的震压在某一处。

好比，昆仑神山下的那个山洞。

韩勨小心的将她扶起，搂进怀里。指尖轻点在眉心，这一次他又能畅通无阻的进入到她的识海内，看到了那道已恢复原样的神元。在他眼里这道神元如被捏成一团的云朵，中间放了一颗掌心大小的明珠，看着就像是天边的那一轮明月，落在了眼前，他伸手可及。

这道神元上的气息他感觉有些陌生，但识海内的东皇太一却是欣喜不已，在脑海里不停的催促着他趁此良机将神元收回。

韩勨冷着脸不想理他，对于之前他想要伤害阿璃的事，他定会找时间清算回来的。

退回她的识海，韩勨忧心更重，“它在你的识海里于你可有碍？”

丹墨璃明白他在想什么，叹道：“它不属于我，虽然无碍，但也是一种压力。”

停下喘了几息后，她接着说道：“你识海里的那人，可是在为难你？”

韩勨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十分无所谓的安慰着她，“他现在被我设下禁制困住，不会对我造成伤害。”

“但你们分得这般清楚是不好的，你们不会此消彼长，反倒是会一同衰弱。之前他反应那么激烈无非是怀疑我想要东皇太一独吞神元，这也是情有可原。你如今将神元好好的收回，也能宽慰他，不至于让他太为难你。再来，你们也有机会好好相谈，要寻一个法子重新将两道神魂融合才是紧要之事。”

韩勨神情默然了一瞬，并未正面回答她，只是略有敷衍的点了点头，宽慰她道：“好，都听你的。”

见丹墨璃已经虚弱至极，再强撑下去只会让她更痛苦，便温柔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你累了，闭上眼好好休息，暂且不要再担心这些小事。一会我带你去找烛九阴，他的龙血有助于你的神魂恢复，然后我再带你去招摇山，那里灵气最盛，到时你多汲取一些。千万不要对他客气。”

丹墨璃本想笑着对他说一声“好。”但她疲惫得连扯一下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原就模糊不清的意识在他温柔的话语里渐渐消散。

凌启在青玉石下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升长脖子看着已经昏迷的丹墨璃，忧心的问道：“她可还好？”

韩勨冰凉的指尖抚平她紧皱的眉心，稍稍用力的按在那一点玄月的红印上，摇了摇头说道：“很是不好。灵气损耗过甚，于她今后的修行有害。”

随后他抱起丹墨璃，让她的脸依靠在自己的肩上，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吩咐凌启：“你先莫要出去惹他们的眼，在这洞府内好好修行。左侧廊下中间处有一丹室，你自己去寻一味固元结魂丹服下，待我回来时要看你修成人形。”

话未完人影已出了珧华千霄，只留下余声回荡在洞府内久久未散。

凌启呆呆看着韩勨背影消失的地方，似乎又重回当年，再一次见到了英气勃发，霸道凌人的上神，人间的主宰，东皇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