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是从什么开始，她已经不再将妖族兴衰视为毕生重任，不再把天道意志挂在心上，也不再将满天神仙放在眼里了呢？

想来大约是从韩勨身中妖毒之后开始的吧。

当她发现他所遭遇的一切都因自己而起时，其实心底就对修道成仙失了兴致。因果轮回，身在其中，而无力自拨，仙与妖又有何区别。

当他痛苦不堪时，危在旦夕时，自己却束手无策，毫无办法。那一刻在她心中上，什么坚守道心，修仙登天，什么妖族兴衰，未来大业，一瞬间都失去了意义。

妖族的后起之秀完全可以取代自己的位置，有她无她已没什么区别。当她拜师无门，修为道行几千年都没有精进时，他们就已经不需要她了。

可韩不一样，他需要自己。同样，她也放不下他。

于是奉信了几千年的东西，眨眼就灰飞烟来，于是看透世间的更迭交替，因果轮回后，她就存了同死的念头。

如果不能让他再入轮回重生凡尘，那她独活于世，与天地同寿又有何乐趣可言。

她护下许多人，可事到最后，护她的却是韩勨。

他点引六丁神火珠，宁可自爆，也不愿连累她得入仙修的路。

也是他自眼前魂飞魄散的那一刻起，她就对天道意志失了敬畏之心。

她已不在乎生死，又何需惧怕。

大道三千，岁月洪荒，她不贪凡尘，不恋权位，不惧生死，她只想要回那个在桃花树下与自己朝暮相对，生死与共的人。

珧华千霄内，丹墨璃领着凌七熟门熟路的走到洞府正中央的大厅内。立在千万颗明珠下，她纷乱的心终于得心平静下来。

回想着此前韩勨教授的方法，她毫不迟疑的将遁变千仞阵全部开启。千万颗大小不一，排列有序的明珠同时闪出一阵亮光，光华冲天，直上云霄，将整座丹薰山护罩其中。

这道大阵是东皇太一与妖神帝俊共创，全部开启后其威力之大，即便是玉清上神联手东华帝君一时也难闯进。大阵开启后，这里就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除了他，短时间内谁也进不来。

而与此同时，山下的桃林也开启了护山大阵。二十个桃妖，摆出了与师尊共进退的架势，向其他五界昭示着妖界的决心。

只是这一切身在洞府内的丹墨璃还不知晓，她心安的坐在大厅上方，一块巨大的青玉石上。这里能俯瞰整个大厅，原是东皇太一的位置。

凌七抬头望着宛如星河的穹顶，心中一阵激荡，绕着大厅走了一圈后祂怏怏不乐的来到丹墨璃身旁。她正坐在上方宽大的青玉石上歇息，炁所凝结成的结界缓缓收敛成如一个灯笼般的大小。她将佛心舍利放在结界内，置于身旁。

凌七声音闷闷的说道：“我以前来过这里。”

“嗯？”丹墨璃惊讶的看着凌七，“你说什么？以前来过这里？”

这里是内府，与之相连的是大河底下的外府。以往她只在外府待客，就是雨燕也不曾到过内府。后来她停留在桃林内的时间越来越长，加之有那二十个小桃妖做左膀右臂，桃林就成了她料理事务的地方，这里就更少会有人来。

而凌七连外府都不曾去过，又怎会来过这里？

凌七却肯定的对她点了点头，神色黯然的说道：“很早以前了，那时天柱还不曾被撞断，世间诸神还都还安好。这里是东皇太一与妖神帝俊用来料理事务的地方，所以，我时常会来这里寻他们。”

这下丹墨璃更是听不懂了，她看着凌七，语带迟疑的问他：“你竟然上古时就在了。”

再一想，她发觉凌七的话不对，思绪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惊跳起来，她指着高出她近两尺的白马质问道：“你说你常来这里寻东皇太一？你与他们是什么关系？”

凌七曾说，祂是天界的一匹战马，为报主人血仇而堕落魔道，成了一匹魔驹。可祂现下所说与之前完全不同，上古时还没有天界，那祂的主人又是谁？

凌七摇头，信是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忍不住打了个响鼻。其实祂的记忆还不曾完全恢后，但能回起的一切都让祂的情绪一直都十分低落。因为祂明白，主人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之前也不算骗你，我原是上古时期的天马一族，曾统领数万战马，亦属妖族，所以是归妖神帝俊所管束。这里原是帝俊为东皇太一所选的洞府，他也时常会在此处，久而久之，大家也会来此与帝俊协商事务，禀报消息。“

丹墨璃脸色苍白的听祂讲起过往，方才起得急，又被凌七的话惊着了，故而一阵气虚和头晕。识海内东皇太一的神元也因此又生出一丝涟漪，欲冲破压制。她用了几息的功夫平定气息，稳定识海后。

”天马一族，可是指如今天界的那些天马？“

天界在四重天内养着一群天马，听说好战的很，与凌七当是有几分相像。

凌七摇头，语气十分不屑的说道：“那些不过是血脉不纯的杂交，天马一族早在上古一战里，死伤殆尽，我怕是与你一样，是世间最后一匹拥有纯正血脉的天马。”

当年妖帝陨落于雷劫中，妖族被其他几族围杀，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族地。后来在蚩尤的带领下，愤怒不平的妖族向神族发动战争，誓言要让天地彻底分离，让大地上的一切都拥有新的自由，不再受天道束缚。那一战里，天马一族分成了两派，一派跟着蚩尤，一派跟着上神。天地一战打了数万年，难分胜负，人间多少生灵死于此战，神界也有诸多上神战死其中。

天马一族也难以幸免，死伤无数，损耗巨大，虽然战后有少数幸免于难存活了下来。但或许是天地间灵气大减，亦或是伤重难治，此后的天马一族一直没有纯正的血脉繁衍下去。倒是不少其他族群的混血存活了下来。他们这一批拥有最接近天马一族血脉的战马后来皆被东华帝君招揽去了天界，成了如今在三界威风凛凛的天马。

凌七，原名应是凌启，是跟随蚩尤为帝俊报仇的那一派。后来他伤重也不知昏死了多久，待他再醒来时大战结束，天地分离。妖族几乎全族皆没，东皇太一闭府不出。凌七不知该要何去何从，就在四海八荒里流浪，因祂伤重过甚，所以血脉之气不明显，被路过的天兵相中，引去了天界。

凌七在天界一呆几万年，百无聊赖之下，祂去了三重天的瑶池偷水喝。喝饱之后就在草丛里打盹。

然后，就听到了善圣与祝兮的对话。

那时祂才知道，无论是妖神帝俊，还是妖族，更甚至是整个天下所遭遇的灾难，皆是因他二人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