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初见

空桑山经年不散的冷雾笼罩在东皇太一黛青色广袖长袍上，结出一层薄透的冰霜。祝兮银色的祭袍在冷雾里宛若透明，使得她整个人也若隐若现，飘忽不定。她落在东皇太一身的目光好似穿身而过，不知看向何处，完全沉浸在回忆里，自言自语的说着帝俊种种往事。

那年秋末冬至，她陪同大司命前往不周山，贺新神诞世。

那是祝兮第一次来到不周山，一路上她东张西望，兴奋不已。

从她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幼童开始，就听过无数关于不周山，关于诸位上神的传说。

传说不周山是一道可接连九重宵的天梯，经由这道天梯可去往天界，参拜上神。不周山内灵兽仙草多如繁星，灵气鼎盛，她终于能够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天梯与上神，觉得自己很幸福。

大司命领着她在山下朝拜，由上使接引穿过重重结界，才进入到不周山外围。她率先看到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上面开满各色花朵。视线越过几座不高的山头，一座巍峨耸立，直插云霄的高山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祝兮震惊的望那座高山，她觉得那山看起来更像是一棵巨大的树，而围绕在山顶的层层云朵就是树上开出的朵朵白花。巨树之上不时有九色祥光闪现，云层里有凤凰展翅，穿梭不断，还有各类灵兽神鸟多不胜数。

祝兮跟在大司命身后，惊奇的四下张望，时不时的低声惊呼。

上使将他们领到一片山坡上，那里有摆设着几张矮桌，几位上使正在记录着各族呈上的贺礼，好不繁忙。大司命恭恭敬敬的将巫族准备的回礼奉上，朝着不周山的方向俯身跪拜，便完成了此行的任务。

祝兮乖巧的跟在大司命身后，她知道自己并无资格进入不周山，但能这样远远的望上一眼，也足够她回去跟族里的上伙伴们炫耀的了。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一声高亢的凤鸣声响彻在不周山下。一只凤凰身后跟着十来只青鸟，朝着祝兮的方向飞来，凤凰七彩的尾羽在空中划下一道长长的虚影。

凤凰临近祝兮头顶时，跳下一个身姿修长，博带长衫的男子，凤目浓眉，英俊不凡。

“见过上神。”

大司命又手高举过头顶，揖礼而拜，祝兮却是呆呆的看着他，动也不动。

上神向大司命点了点，看了眼跟在她身后发愣的上女孩，勾起嘴角轻笑道：“她是你选中的人？”

大司命点头答道：“是待选人之一，名祝兮。”

上神看着两眼直愣愣望着自己，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的女孩，赞了一句：“不错的名字。”

而后，上神便去了旁边一间木屋内，那里堆满了贺礼，祝兮隐约听到他对一旁的上使说道：“找一个能哄娃娃睡觉的东西来。”

声音低沉，却透着苦恼与无奈。

后来祝兮才知晓那位上神就是妖神帝俊，自水麒麟手中接管妖界才不久，虽年经但神威赫赫，将妖界打理得井井有条。

回到巫族后，祝兮从一众人选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少司命。此后，她便长往不周山，与帝俊也有过几次相遇。

东皇太一神情比这空桑山里弥漫的冷雾还要冰冷，他阴沉着脸听眼前这个几片癫狂的女子毫不羞耻的喊着兄长的名字。他抬手挥袖，给了祝兮一个巴掌。清亮的巴掌声在寂静的空桑山内犹如惊雷，打醒了沉浸在往事时地可自拨的女人。

东皇太一咬牙，神色愤眼的问她：“你为何要陷害兄长，到他于死地？”

祝兮指尖动了动，随后握紧，忍住了要抬手抚摸自己脸颊的欲--望。

“为何？”她冷笑一声，说道：“不为何，我不过是想得到那两颗他从归墟带回的黑石，可他就是不给，我能人何办法。”

东皇太一并不知那黑石究竟有可用途，但帝俊叮嘱过他，这两颗石头轻易不可显世人前，否则会给苍生带来毁灭性的灾害。与祝兮相比，他自然更相信兄长所言，所以他摇头否认了黑石在自己手里。

“那两颗黑石我只见过一次，并不知它们有何用途。兄长陨落后，这黑石也随河图洛书一样下落不明。”

祝兮上前一步走近他，长长的祭袍逶迤在身后，搅动起四周的冷雾缓缓飘散。

“用那两颗黑石，来换帝俊遗留下的最后一缕神魂。”

她笃定东皇太一手里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笃定东皇太一不会对他的兄长见死不救。

“只要还有一缕残魂还在，你们这些上神就有的是办法能让他复生，所以，上神还请三思。”

东皇太一垂眸，目光锐利如刀，神威重压之下祝兮跪倒在地，然后她并不害怕，反而兴奋，因为这说明她猜对了。可是东皇太一想了许久，仍是对她摇头。

“黑石不能给你。”他拒绝了祝兮的要求，亦如当年帝俊拒绝她一样。

东皇太一虽然很要兄长的神魂，但他也知晓这东西绝不能轻易交付出去。因为就如祝兮方才所说的那般，如果黑石真的有可以让神魂不全的人有飞升成神的本事，当初兄长在渡劫失败时为何不用。

既然兄长宁愿身魂消散也不用让黑石显世，就足以说明这不是什么东西，也许真会如兄长据说那般，黑石显世，会泯灭苍生。

祝兮听到东皇太一拒绝了自己，也不恼，似是早已预料一般。她低头看着前方的一截袍角，低声笑了起来。

东皇太一蹙紧眉头，不解的问道：“你为何发笑？”

祝兮并不理睬他，只是不停的笑着，而后笑声越来越大，遍布空桑山。

东皇太一被她疯狂的笑声所惹恼，他抬手掌心虚握，隔空将祝兮提至半空。

“交出兄长的神魂，不然……”

“不然你要如何，让我魂飞魄散吗？”祝兮毫不挣扎，完全不将身体上的这点疼痛放在眼里，

比起这近十万年被烈火焚身的痛，东皇太一带给她的这一点痛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若真能杀了自己，说不定对她还是一个解脱。

东皇太一见祝兮毫无惧意，当真不怕魂飞魄散，再看到她身上大司命的祭袍，想到她所中的诅咒，明白魂飞魄散与她而言反倒是解脱。他思量一番后，略有不甘心的放下祝兮。

她不怕魂飞魄散，可他却兄长的神魂也一同消散了。

祝兮托天帝送来的定魂珠上不仅有帝俊的一缕魂息，他还从中感觉到一丝极淡的，属于祝兮的魂息。东皇太一怀疑祝兮是在用自己巫魂供养着兄长的一缕神魂不散，若是如此，那她的魂魄很可能与兄长的神魂相牵连。他害怕自己强行出手剥离，会一不小心害了兄长。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祝兮自己交出兄长的神魂。

于是，东皇太一神色轻蔑的看着落在地上的银色祭袍，冷声问道：“要索要黑石，可是为了脱下这身祭祀，解去大司命留下的诅咒？”

倒在地上半天未能爬起的祝兮闻言不禁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沉默几息后，她抬头望着东皇太一，眼中似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