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宫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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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兴皇寺偶遇

王导和晋成帝几乎是同时到的。

原来,晋成帝见建康城修建如此用心,如此豪华,风景如画,赏心悦目,就率侍中孔坦等几个大臣起驾来到王府,以表慰问。

已十三岁的皇帝一见到王导和妻子曹氏,马上跪拜行礼。

“皇上,万万使不得啊,折煞微臣了。”说着,王导便下跪回礼。

见皇上如此,侍中孔坦等人也只得下跪。孔坦心里嘀咕:皇上向臣子下跪,这成何体统?还有没有君臣之礼?

“这是规矩。小时候母后就是这么教育朕的。您既是朕的老师,又是长辈,您是皇爷爷的至交,没有您就没司马王朝。开国元勋,三朝元老,朕再怎么拜都不过分。”晋成帝起身扶起王导,握着他的手说道。

“微臣恳请皇上勿要这么说,微臣一把老骨头怕担当不起啊!为朝廷做事,为皇上分忧,本就是臣子分内的事情。”王导连连摇头。

君臣之间拉家常、谈国事,偶尔来段清谈,很快到晚饭时间。王导吩咐曹氏去准备些好酒菜,招待皇上。席间,君臣畅怀开饮,皇上对王导谦恭有礼,常常端着满满的酒走到王导面前敬他。王导显得很惶恐,多次谢谢皇恩浩荡。

孔坦实在看不下去,一想到皇上平时给王导的手诏则称“惶恐地问”,作诏则称“敬问”,就非常不爽,吃到一半,就以肚子不适为借口,先行告辞离席了。

孔坦一到家,连夫人的招呼都不理睬,越想越气,遂拿起笔上表晋成帝,认为皇帝不宜向臣下跪拜。又劝皇帝应该依托全体朝臣,不要把政事交给王导一人。一夜没睡,次日一大早,他就进宫秘密上奏晋成帝。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哪有这样离间君臣关系的!”王导知道后怒道。这位一向以和气著称的大臣,此时只差扔杯子了。他气愤地说:“我王导老朽了,如果像卞壸那样高峻,刁协那样刚悍,戴渊那样锋芒毕露,他孔坦敢这样吗?”

王导找来褚裒,让他起草撤销孔坦侍中职务的奏章,想从皇帝身边赶走孔坦,调到外朝担任廷尉。

胳膊拗不过大腿。孔坦抑郁极了,不去赴任,索性以病辞职。

咸和九年(334年)六月,朝廷重臣陶侃病逝,朝廷让庾亮接任,都督江、荆、豫、益、梁、雍六州诸军事,领江、荆、豫三州刺史,进号征西将军,从驻兵芜湖移往重镇武昌。庾亮兵权在握,掌握大半个国家,炙手可热势绝伦。

孔坦闻讯后,觉得机会来了,以出去散心的名义来到武昌。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武昌风景旖旎。始建于三国时期吴黄武年间的黄鹤楼,据说是孙权为军事目的而建,“以武而昌”,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黄鹤楼濒临万里长江,雄踞蛇山之巅,挺拔独秀,辉煌瑰丽。坐落在武昌东郊的落驾山,巍峨横亘,冈峦连绵,花木葱茏,建筑明丽,地处东湖之滨,山光水色,交相辉映,成为一组胜景,远近传闻。

赶到这里的孔坦却无心欣赏。他直接来到刺史府,拜谒庾亮。

“草民出于公心,却不为朝廷所容,王导独权,蛮横跋扈,导致朝纲不振,实乃痛心之至!”孔坦一边叹苦,一边不忘添油加醋。

“王导以一己之私排挤我,我倒也就罢了。不过他明知我跟您有交情,排挤我,岂不是在打你的脸吗?”

庾亮对王导的所作所为早就耿耿于怀,听了这番话,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怒火。

“阿龙(王导的小名)小儿,我早就看不顺眼了!”庾亮直呼王导小名,拍案而起,“我要起兵废了他!”

两人密谋后,决定由庾亮写信给郗鉴,历数王导罪状:指斥王导“彼罪虽重”,“曾无悛改”;年岁大了,而“不稽首归政,甫居师傅之尊”;“挟震主之威以临制百官,百官莫之敢忤”;晋成帝乃“万乘之君”,却“有位无人”。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臣,人人得而谴责之。

为何要写信给郗鉴,要他的支持?因为郗鉴在长江的下游掌握另一半军权。

司徒官署。王导正在阅览文件,突然接到一封八百里加急密件,是庾亮的部下、陶侃的儿子陶称派人送来的。内容是庾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起兵废黜王公,希望王公多加提防。

王导随手将密报交于褚裒阅。

“大人,你要不要写信给郗帅?让他提醒下庾大人?”褚裒一惊,但不露声色,轻轻问道。

王导故作镇静,漫不经心地说:“不用了,我与元规(庾亮的字)休戚与共,有头脑的人不该再传这种无稽之谈。即使有这回事,元规若来,我就回家当平民,有什么可怕的!”随后吩咐褚裒给陶称写封回信,叮嘱他要好好侍候庾亮这位皇舅,专心政事。

听说孔坦等趋炎附势之徒纷纷归附手握重兵、遥控朝廷的庾亮,一阵西风吹过官署院子,刮起尘土,王导举起手中玉柄麈尾把脸遮住,慢吞吞地说:“元规刮来的尘土脏死人!”

就在庾亮等郗鉴回复期间,一天庾亮闲来无事,叫上主簿孙盛陪他到官署后花园走走。

两人边走边漫谈。孙盛见来了机会,对庾亮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

“王公经常有辞绝政事、优游于尘世之外的愿望,怎么会做俗人所做的事情呢!这一定是奸佞邪恶之徒想离间内廷与百官的关系而已。”

“呃?是不是褚裒那小子跟你说了什么?”

“即便他没有说,我也这么想。”原来褚裒不放心,回家后立即给好友、庾亮的身边人孙盛写了封信。

“那王导实在可恶、可气。”

“大人那样做容易导致国内大乱,难道您忘了王敦和苏峻的事了吗?”

庾亮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几天后庾亮接到郗鉴的来函,他不同意起兵,拒绝废黜王导。

庾亮只得悻悻作罢。后来知道是陶称泄露消息,于是以“父亡不居丧位,荒耽于酒”等名义把他杀了。这在魏晋人看来是很时髦的行为,按这个理由,魏晋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被杀头。

就这样,在王导、庾亮、郗鉴几方势力的相互制衡下,东晋王朝相安无事。春去秋来,转眼又过去三年。这年的春天,晋成帝跟弟弟琅琊王司马岳一起微服私访,去探访兴皇寺。

这是在覆舟山脚下的一座古寺,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朱红色的墙壁,巍峨的门楼庄严肃穆。门上“兴皇寺”三个赤金大字,赫然醒目。

迎着裹带了香气的清风,兄弟俩跨入寺门。参天大树掩不住佛禅积聚的灵气,殿宇楼阁隐不住来自天竺的灵光,寺院被笼罩在这善净的气与光之中;东楼悬钟,西楼架鼓,晨钟暮鼓之声在青瓦上空奋力飞腾,悠扬飘荡,它要将这清心梵音送至人间,唤醒真善美。

佛殿门楣正中高悬金匾,门上雕刻着精美的神仙、花卉图案,富丽堂皇。

“听母后说,这是父皇常来的地方。”晋成帝对弟弟说。

“是啊,父皇曾在这里召集学解优秀的沙弥讲论佛法。”

“父皇对佛学的研究不亚于一般的沙弥,你看皇宫的乐贤堂仍有父皇自己画的如来佛的像。”

“真是天佑我朝,乐贤堂没有毁于战火。”

“世事繁杂,到这里会让我们都摄六根,净念相继。”

兄弟俩转到了大雄宝殿。

“皇兄,殿后是著名的吕仙楼,喜欢托梦的人则要在此楼虔诚祷告,睡上一晚。听说,托梦还挺灵验呢。”司马岳说。

人群中,司马岳突然发现一位年轻女子在大雄宝殿里烧香拜佛,旁边还有丫鬟陪着。

她虔诚持香,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更是灿然生光。司马岳见这少女一身装束犹如仙女一般,不禁看得呆了,便不由自主走近前,只见那女子方当韶龄,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就在此时,寺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只见十来个气势汹汹的家丁闯进寺门,“大家马上滚开,王爷要进寺拜佛,这里要清场。”

十几个沙弥出来一边道歉,一边把善男信女往外请,口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家丁们举鞭就打,吓得人们惊叫不已。一老妇躲避不及,被人群挤倒了,挣扎爬起来,眼看着一家丁的鞭子就要落下。

是谁这么嚣张?司马岳正准备出手阻止,只见那女子先上前一步,拦着执鞭的家丁,怒斥道:“住手!朗朗乾坤,岂有如此无理之人。”

“滚开,否则连你也一块打。”那家丁举起鞭子就要朝女子主仆二人打来。

“你敢!”外表娇弱的女子杏眼一瞪,家丁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外面大摇大摆走来一个打扮雍容华贵、身材精干的年轻男子,粗粗地喊了句:“何人如此大胆,见了本王爷不下跪,还要在这里撒野?”

“哼,你既自称是王爷,怎么不懂规矩!佛门乃清净之地,岂容你等在此耍横!”

好熟悉的声音,司马岳定睛一看,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