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010年3月14日
2010年3月14日,这天对我一生来说都算个大日子,一个遭遇我人生中第一场生死大戏的日子,也是我花费了多年才冲淡了的噩梦。不过这一天过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才是“重生”之后的重头戏,是让我对人性的理解,变得立体的开始。
这天对于正在备战高考的我们,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模拟考试的日子。因为考试,所以那天下午三点多就放学了,并且回家的一路上都飘着小雪。刚走到小区侧门的我,就发现了在右手边的不远处,站着一位早已等候我多时的刘同学。他是我的同班同学,高一下学期留级到我们班的。他是个性格极端的单亲家庭的孩子,父母都不在身边。极度缺乏关爱的他,把刚来到我们班级时我对他的作为普通同学的帮助,当成了温暖心灵的救命稻草。当同学和我都发现了这位同学的极端之后,我们都选择了远离他。在长久得不到足够关爱的情况下,这远离成了他一步步走向更加极端的开始,这便成了他做出那天的事情的催化剂。
他看到刚进了小区的我,便迫不及待且飞快地从远处跑到我的身边,说要跟我谈一谈。我拒绝跟他谈话,想要逃跑的时候,被他从胸前衣服里掏出的二十厘米的刀砍伤。我想我是幸运的吧,因为那时正好班长和另外一个同学晚我几步到小区,从他的刀下救出了我。我已经不太记得整个过程是什么样的了,现在想起来的几个片段也是事发很久之后才慢慢想起来的,我只记得他薅住了我的头发,拿出刀往我的脸上砍,我出于自卫用手去挡了刀,好像还冲着陌生人喊过救命。再后来听到班长对我喊,秀芳快跑。她的声音拉得很长,拼了命在喊,边喊边拽着我跑。这个画面直到今天我还历历在目,甚至还能听见班长的呼喊。我知道那是我从死神面前被救出的节点。
逃跑的过程中,我的眼镜从中间断开并且从脸上滑落下来,我记得我还用左手接住了一半眼镜,看了两眼,才无奈地将它撇到了墙边。再后来,我们跑到了小区里的食杂店,进了屋里的我才意识到,我的右脸和右手正在一股一股地往外喷血,血好热,热到使我的脸和脖子感到发烫,热到啪嗒啪嗒掉到地上还倔强地散着热气,不肯凝结。恐怖的热让我意识到血流得很快,快到我以为自己的命可能只剩下不到十分钟,我怕得全身发抖,求生本能催使我疯狂地用另一只手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往右手上缠,我想用牙咬住围巾的一角,但血顺着豁开的眼角流到了眼睛里,我的右眼已经看不清东西,模糊一片。只能单打独斗的左眼,导致我的嘴总是咬不准围巾的边。这时班长正拿着电话,发着哭腔在喊,说她的手不听使唤,拨不出120怎么办。那一刻过后,我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我觉得我是站在自己的身体之外,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我看到自己全身是血地站在屋子中间,继续用颤抖的左手和嘴系着围巾,看到绝望的班长终于还是没能成功拨出120,她放下电话转过身跑到我面前,帮我系好围巾,一边系一边嘴里还说着什么。后来另一位解救我的同学气喘吁吁地跑到食杂店门口,我才回过神来。他说刘同学已经跑了,并且已经帮我叫了出租车,就在小区南门。随后,他们把我扶上了车,送我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刚进大厅的我,就被值班的护士发现,直接送到了手术室。我还记得,往手术室走的途中,护士还惊恐地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手术室里值班医生给我的手做了简单的缝合,并检查了脸上和头上伤口的情况,做了高压止血。随后问了我家人的联系方式,用手术室里的固定电话通知了母亲并说明了我的情况,让母亲尽快过来给我转到哈尔滨有能力缝合脸上大伤口的医院。
再后来,母亲和弟弟以及家里的一些亲戚都来到了手术室外,给我安排转院。晚上十点半左右,我终于,再一次被推进了哈尔滨的医院里的手术室。但由于失血过多,血管已经鼓不起来,麻醉师扎不上针。麻醉师是位阿姨,我记得她每扎一次就跟我道一次歉,每听到一声道歉,我都能感受到脚踝刺骨的疼。好像那也是我一天中第一次有疼痛感。不知听了多少声道歉之后,麻醉师阿姨终于成功使我失去了意识。等到意识开始恢复,已经是第二天的事。
死里逃生的一天算是过去了,对于这一天其实我并不想回忆太多,毕竟不幸中的万幸,在两位同学的解救下,我活下来了,并且我确实是幸运地活下来的,手的侧面被砍开,但没有伤到一根筋;脸从眼角到耳朵处被割开,但并没有因伤到眼角膜而失明;脸的正面因为眼镜挡了一刀,所以伤口并不深;所以我心里清楚也很感恩,我的确很幸运。对于那位同学呢,其实我们真的不熟,他只是让我看到了家庭不幸给孩子造成的极端性格的可怕,而我只是不小心成了他极端情绪的发泄点。其实这件事给我造成的直接心理阴影,是多年不敢走的夜路,以及隔一段时间就会做一次逃命的噩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