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姨娘争锋
午饭后，冀忞斜靠在炕上看书，其实，看书是做样子，要不，潘嬷嬷总是心事重重地说个不停，一见她拿起书，马上不再言语，连走个路都轻手轻脚的。
门外又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接着帘子被掀开了。袁姨娘身穿浅绿色碎花袄，外罩黑色棉裙走了进来，进门后，向着潘嬷嬷行了半礼，满脸笑容说道：
“小姐可算是醒了，潘嬷嬷，姐姐一直惦记着呢，现在忙着给小姐布置住处，哎呦，选房间就选了好几日，最后决定把璟淑小姐的东厢房倒出来。渡少爷的丫鬟婆子们毛手毛脚的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收拾收拾的！另外看看小姐还缺些什么，我好去置办！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袁姨娘身材不高，体态略丰腴，眉眼细小柔美，皮肤白皙。她的父亲原是侯府田庄的佃农，那年袁父病重，没钱医治，侯府管家程武将她带进府里，做了丫鬟。不久，被侯爷洪培菊看中，抬了姨娘，三年后，生了四小姐雨珗。
在国公府，潘嬷嬷身份尊贵，除了几个主子，潘嬷嬷都是有资格受礼的，但是这毕竟是淮安候府，不能太傲慢。潘嬷嬷忙站起来，向旁边一让，表示不敢受，笑道：“这大雪天里，咱们这来了这么个大美人，老身的眼都花了！您可是袁姨娘？”
“哎呀，难怪姐姐把您夸的什么似的！说国公府两代当家的都看重您！敢情跟女诸葛亮似的！您第一次来侯府，都没见过妾身，就知道妾身的贱名！嬷嬷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有没有跟小姐说，没的污了小姐的耳！”说完用手帕捂嘴含羞而笑。
潘嬷嬷抬手让座，又示意小红端茶。
冀忞待袁姨娘坐下，开言道：“谢姨娘挂念！我已经无大碍了！”
冀忞心知袁姨娘此次来，是先入为主帮清姨娘做说客的，贵姨娘不善交际，又没有帮衬，这样一来，自然就落了下风。如果跟前世一样，过会儿，袁姨娘会拉着她去花园转转，在那里将有好戏发生。
果然，袁姨娘喝了两口水后，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叹口气表示对房间简陋的遗憾。接着转头笑对对冀忞道：“唉，这房间委屈小姐了，其实，小姐来那天，我就跟侯爷说，让小姐先委屈下住我那里，我的枫荣院里有几颗梅树，现在正好开着梅花，女儿家的都喜欢，怎么着也能排解点心思。嗨！瞧我，说哪去了！好在马上就搬出去了！”
冀忞和潘嬷嬷看着袁姨娘，不言不语，屋子里只有袁姨娘的笑声。
袁姨娘丝毫不觉或不管主仆二人的安静，接着道：“外面啊，雪刚停，我来的时候啊，空气可好呢！我使劲儿吸了好几大口！小姐今天精神好些了，妾身陪您和嬷嬷出去转转可好？”
冀忞望向潘嬷嬷，嬷嬷点点头。柳儿和梅儿找来外袍和斗篷给冀忞穿上。穿戴间隙，冀忞再次打量着袁姨娘，她的言行举止总是让人感到热情有余，沉稳不足。对位置高的人的关切中透着谄媚，对不及她的热情中透着鄙视。无论怎么想隐藏内心的真实想法，都做的狗尾续貂。
比如现在，自己是侯府的香饽饽，她受清姨娘之托要把镇远将军的女儿劝说到清芸居。袁姨娘除了极力的套近乎，再也说不出什么。而后来，随着洪培菊的明捧暗贬，袁姨娘则毫不掩饰地落井下石。
只是，她一味见风使舵，又有什么好结局？嫁给二皇子的是祝姨娘生的美琳，而她生的雨珗则被洪培菊父子顺水推舟送给了王庆书，沦为了京城的笑柄。
侯府的几位姨娘，尽管清姨娘从她没到清芸居起，就无时无刻不给她使坏设绊子，但是，清姨娘只是霸道，所有的做派都真刀真枪，摆到明面上。卓姨娘、祝姨娘也有点小动作，但至少在记忆里对她无致命伤。颜姨娘几个进府较晚，她后来几乎足不出户，不知道在自己后来凄惨的命运里，她们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她清楚记得这位袁姨娘在几次关键时候出手，每一次出手，都让自己和贵姨娘的处境每况日下。
冀忞随着袁姨娘缓慢走着，几次，袁姨娘都要来搀扶她，被她不留痕迹地避开。前世的凄惨她无论如何不能翻过，如今不翻脸，冀忞觉得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
袁姨娘絮絮地给她讲解着侯府的一景一物，她没留神，这里她还是比较熟悉的，倒是不远处传来的丫鬟的谈话吸引了她：
“彩霞，镇远将军家的小姐到了清姨娘那里，清芸居肯定要添人的，你想去不？”
“我想去有什么用？我说了也不算！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了，让人听见不好。”
“放心吧，清姨娘忙着张罗房间，袁姨娘去了客房。侯爷去了丹桂苑，都忙着呢！”
“呀，侯爷去了丹桂苑，看来安慰贵姨娘去了，也是，现在府里还是清姨娘说了算啊！”
“唉，说起来，几个姨娘里，只有贵姨娘没有儿女，要是忞小姐到她那里，不正好每个姨娘都有子女了？清姨娘已经有了三小姐和三公子，还要照顾忞小姐，多累啊！”
“糊涂虫，你懂什么！”
“你懂!哎呀，有人”
那边突然安静下来，隔着树丛，几个身影匆匆离去。冀忞心中一片清明：如此大张旗鼓地造势，让清姨娘觉得胸有成竹、非己莫属。只是登的多高，跌的就多重。这本是他侯府的家事，但洪培菊拿自己当做筏子，前世，她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对清姨娘他们的挑衅忍气吞声，这一世，还想让她如此，万万不能！
冀忞礼帽地微笑，听着袁姨娘介绍侯府，偶尔插上两句。一会儿就来到了侯府花园。侯府的花园位置比较居中，清芸居、枫荣苑、祝姨娘的雪艳居和客房环绕花园周围，丹桂苑较偏，在侯府东北角。
一进花园，冀忞就听到里面有一个啜泣着的清柔女声：“姐姐，你何必如此固执，镇远将军小姐是不是在姐姐那里，姐姐在侯府的地位都无人能撼动。姐姐你今天何必苦苦相逼？侯爷，”
“啪！啪！”两声脆亮的巴掌声让袁姨娘和冀忞一行生生止住了脚步！
“姓卓的！你少跟我装蒜！在侯府里，只有我不想要的，没有我要不来的！你个吃里扒外、欺师灭祖的东西！当初我怎么教你的“螺旋绣”，今天我就教你怎么做人！”霸道的声音夹着嘲讽和轻蔑飘荡在花园的每个角落。
卓姨娘容色清秀，身材修长。她家境贫寒，连袁姨娘家都不如，又自幼丧母，没有女性长辈教导针线女工，后来到侯府在清姨娘身边做丫鬟，被侯爷看中，清姨娘也觉得她老实听话，比袁姨娘好拉拢，所以先是做了通房，有孕后抬了姨娘，不料三个月后滑胎，从此再无生养。但是，洪培菊有个远房族弟，去世后留下一个庶女，洪培菊将这个侄女接来，交给卓姨娘抚养，这就是侯府的二小姐宝茳。
也因为没有亲生子女，清姨娘对她很放心，手把手教她刺绣，更是把家传绝学“螺旋绣”传给了卓姨娘。
跟前世一样，只不过前世清姨娘打了卓姨娘一巴掌，这次是两巴掌，看来蘸火就着，耳根子软，别人一鼓动自己就不管不顾赤膊上阵，清姨娘的毛病是一点没改。只是卓姨娘真的看起来那样人畜无害吗？
未必！
“清姨娘息怒，我们姨娘哮症刚好，请您手下留情！”这是卓姨娘的贴身丫鬟春田的声音。
“啪！”又一声，比刚才两声还要响亮的多，想来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这是哪家的规矩！主子说话，奴才随意插嘴！今天我就再教教你怎么管教奴才！要是我也管教不好，就找牙婆子把这个不知高低，以下犯上的贱蹄子卖掉！让她知道，侯府里容不下这种忘恩负义的刁奴！”清姨娘高声里透着急躁、愤怒和蛮横。
“啪！”“啪！”“啪！”“啪！”……
冀忞数着有十下，声音上与上次不同，看来是清姨娘身边丫鬟的手笔。停下后，喘息声夹杂着压抑的抽泣声。
“你个小贱蹄子给我听好了，别觉着上梁不正下梁就可以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主子对你好点，你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今天敢顶撞我，明天就敢脱裤子爬床！”
冀忞假意害怕和吃惊地看向袁姨娘，袁姨娘收敛起幸灾乐祸的表情，假装感到尴尬和不安。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别装了！冀忞内心不屑，袁姨娘一直跟卓姨娘不睦。亲眼看她倒霉，心里还不乐开了花！唉，清姨娘指桑骂槐的本事倒是见长，这么肆无忌惮，看来洪培菊背地里没少给她灌迷魂汤。
“姐姐息怒，妹妹疏于管教，请姐姐责罚。妹妹没有逆着您的意思，妹妹只是担心渡少爷与镇远将军小姐年岁相仿，纵然姐姐管教得利，但是毕竟男女大防，圣人云：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传出去，会笑话我们侯府，也会笑话姐姐治府无方。”
冀忞暗自摇头：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姨娘，哪里懂得圣人之言，分明是洪培菊教她说的。自己一进府，洪培菊就给自己设了一个个的坑，自己稀里糊涂之中，已经成了清姨娘必除之后快的对手。自己孤苦伶仃、手无寸铁地对上一个个的青面獠牙、血盆大口，除了粉身碎骨，又哪里可逃？
“呸！不要脸的东西，少跟我显摆你肚子里那点货！你现在翅膀硬了，长本事了？你当初做丫鬟的时候，连长衫都做不好！我辛辛苦苦地教你刺绣，教你我家的螺旋绣，你问问，满京城，多少达官贵人想要一个我玉家的螺旋绣，不得排队等上十天半月！就是皇子皇孙求到侯爷，侯爷也要看我愿不愿意赶工！”
清姨娘一骂能骂上两个时辰，不筋疲力尽不会罢休的。冀忞怯怯地躲到了潘嬷嬷的身后，嬷嬷护着她慢慢转身，前世她也只是远远看着，目前自己实在没有必要现在就趟这趟浑水。
袁姨娘迟疑着跟上。不料，迎面碰上了洪培菊，身边是一脸泪水的二小姐宝茳和贵姨娘！还有几个丫鬟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