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忠诚

密斯栗明白，自己除了面对现实，没有其他选择。她只能一边含着泪水，一边去面试寻找新工作。有时候她想自我调节一下，会去家里附近的商场散散心，商场是全封闭的环境，很适合密斯栗现在整个人和心都被锁在某个地方而出不去的心态，结果她却又路过Kumi的背包店，想起来这是蔡华最喜欢的背包牌子，就忍不住鼻子一酸，赶紧跑到厕所间去偷偷抹眼泪。

那段时间，密斯栗养成了独自一个人跑到日本料理店喝酒的习惯，冰镇梅子酒一喝就是一壶，也顾不上会不会染上酒瘾，此时只有酒精才能给她短暂的欢愉，让她忘记内心的伤痛。那段时间，密斯栗心里常常浮现一句话：“当初有多甜蜜，现在就加倍的痛苦。”

甜蜜？是啊，为什么明明和蔡华之间只是清清白白的合作关系，脑海中却会萦绕着这个词呢？

密斯栗想到最近一次和蔡华的互动，蔡华本想让密斯栗给自己的办公室添置一个新书橱，结果潘潘自恃美国总部给她的行政权力，跑到蔡华面前去理论。蔡华迫于无奈，只能让潘潘去置办。密斯栗相信蔡华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哦”了一声就走出了蔡华的办公室，她看到了潘潘在一旁那一副小人得志的笑容和嘴脸，心里不以为然。潘潘一直内心戏很多，密斯栗懒得去猜她的想法。

新书橱到了，蔡华把密斯栗叫到办公室，让她把一摞一摞的科研书籍放置在书架上。这些书籍基本上都是纯英文的，厚实且重，密斯栗不经意地举起来其中一本都觉得手腕无法承载它的重量，那情形尴尬的仿佛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一般。蔡华见状站起身，绕过面前硕大的长方形实木办公桌，徐徐地从密斯栗身后走了过来，裤子皮带上的钥匙扣和钥匙一起晃动的声响在提醒着密斯栗他在一步步靠近，拿起旁边一本看起来最厚最重的书，轻轻地帮密斯栗放在了书架最上面的一排。

密斯栗转过头看到蔡华的侧脸，心跳加速，半带撒娇的语气，用自己最有标志性的笑容打趣说道：“老板，对不起，我连书都放不好。”

蔡华莞尔，继续笑而不语地专挑厚重的书来整理，密斯栗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宠溺的孩子一样，事情做不好总有蔡华帮她默默地帮忙收拾，不会责怪她，亦不会心里瞧不起她。密斯栗在蔡华身边，能感到的只有舒适和友善，她会卸下所有心防。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们彼此都很了解，虽然蔡华自带霸道总裁的气场和威严，但是只要密斯栗一掉眼泪，他就会瞬间破防，而密斯栗也了解蔡华内心的柔软，她相信—蔡华是她的避风港。即使有其他女同事在门口悻悻然地盯着他们之间此时颇具暧昧气氛的互动，她也不必担心公司第二天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因为有蔡华在，一切事情都不需要她来操心。

密斯栗预感到，这种与蔡华相处的看似简单和平淡的生活，自己以后都可能不会再拥有，因为在职场打拼了将近十年，除了蔡华，没有人可以给到她这种内心的安全和幸福感，也许这一天天看似没有波澜的日子，不断累积，逐渐在密斯栗心里形成了一个甜蜜的储藏罐，她已经习以为常，自己并没有察觉，但是现在失去了每天帮她注入养分的蔡华，她开始无所适从、惊慌失措，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没有蔡华，她应该是心里爱上蔡华很久了，自己却懵懵懂懂全然不知。

现在所有的回忆都像潮水般一股脑地涌向脑海，不分次序、没有章法，仿佛是一群未经训练过的新兵，为了争得首长的注意，争先恐后地插队。密斯栗的脑子一片混乱，她分不清到底具体是因为哪件事情爱上了蔡华。但同时她又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每当这些她和蔡华的甜蜜回忆涌上心头，她都会先嘴角不自觉上扬，时而深情地望向商场的某一处无人的角落，仿佛蔡华就站在不远处朝她微笑；时而又走到一家鞋店望着里面的新款高跟鞋而发呆，她想起自己为了迁就蔡华的身高，除非在极为重要的场合，否则她一概不穿高跟鞋。想到这些情景以后不会再有，密斯栗的泪水随即又狂奔了出来，速度让她措不及防，连啜泣的时间都没有，仿佛这些眼泪已经被关了太久没有出来放风，现在密斯栗只能任他们在脸颊上肆意流淌。是啊，除了跟蔡华耍小脾气的时候会假模假样地掉两滴眼泪，密斯栗已经将近三年没有真正的哭一场了，欠的债总归是要还的，老天爷都计算好了。

让密斯栗意外的是，找新工作的过程很顺利，虽然是年底，因为她以往的背景非常出色，还是很多企业邀请她去面试。Magnifique（曼尼菲）是一家国际知名的法国化妆品公司，新上任的中国区总经理林武在一天下午面试了密斯栗，并且在第二天就决定录取她。密斯栗当时并不知道，进入曼尼菲会刷新自己对职场新的认知，也不知道会正好遇到INX病毒席卷全球，给经济带来的巨大冲击；她更加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林武那炽热而又矛盾的情感冲击。

之后，密斯栗仅仅在曼尼菲待了短短的五个月时间，就主动提出了辞职，她无法从“安体”的美好回忆中走出来，每当她碰到一点不顺心的事情，就会想起蔡华以及安体生物的同事。曼尼菲的一切显得那样苍白，因为蔡华已经给过密斯栗太多五彩斑斓的经历，亦或是密斯栗自己太过于沉醉在安体生物的回忆中无法自拔。总而言之，直到加入五个月的时候，密斯栗对曼尼菲的不满到达了顶点，然后就提了辞职，她也不知道未来该如何，只想逃离眼前所有的一切。

在曼尼菲期间以及离开之后，有好几次密斯栗差点忍不住给蔡华发消息，划到他的聊天记录界面，在输入框打了几个字，却欲言又止，把那几个字给删了，最后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便罢了。她知道，美国总部对蔡华的所作所为非常过分，蔡华把自己人生最宝贵的十年光阴都献给了安体生物，用自己的资源积极拓展市场渠道，这才有了它在中国现如今的地位。而他们一点也不念他的功劳，这么突然就跟他终止了合同，先不提他的心理肯定经历了很大的波澜甚至创伤，他在行业内的动向也必定会备受关注。蔡华在行业内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以说是行业领袖，朋友圈也是大咖无数，走到哪里人家都要卖个面子。正因如此，密斯栗以前在行业内没有人敢随便欺负，走出去都备受尊重，所有人都要喊一句“蔡总助理好”。

虽然密斯栗备受煎熬，身心疲惫，但她知道，以蔡华这么重感情的性格，肯定心里面也不好受。中国分公司相当于他的孩子一样，被强行解雇，他也遭受了面子和里子的双重打击。密斯栗不敢贸然给他发消息，虽然她心里很渴望，但也只敢默默关注蔡华的朋友圈，时不时点个赞，算是隔空给他一些鼓励。蔡华以前经常展现出自己过得很精彩的一面，比如：时不时晒一下校友会活动的照片，或者在行业峰会上偶遇某位大咖合影留念。密斯栗了解蔡华，他是个极度要面子的人，自尊心也极强，他想证明给那些知道他被公司强行解雇的人看：离开了，他可以过得更好。

密斯栗也不是一条消息都没有发给蔡华，在美国总部处理好对外发布的新闻稿后，法务部便解禁了他们之间的通讯限制。密斯栗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情绪，告诉了蔡华，美国总部如何对她的不公。

由于她被认为是蔡华的心腹，美国总部的人事副总裁便把她安排到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前途可言的岗位，而且还是汇报给一直都把她视为死对头的潘潘。蔡华在的时候，密斯栗本来的岗位是“亚太区总裁行政助理兼办公室行政经理”，有着管理整个中国区办公楼的权力。现在让一个行政经理汇报给人事部主管，这在公司政治看来，就是在羞辱她，或者说，是在逼她走。在强烈的自尊心驱使下，密斯栗写了好几封抗议邮件发给美国总部的人事部副总裁，而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复了一封，大致意思就是希望密斯栗不要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搞事情。

对于普通员工来说，中国区毕竟老大刚刚没了，正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人心惶惶不说，大家都在猜测谁会是下一任总经理。如果是从公司内部提拔上来，那这个人则最有可能是帮助美国总部“干掉”蔡华的狗腿子。蔡华离职之前，权力被美国总部削弱到只负责管理销售部和市场部。在密斯栗刚刚加入公司的时候，蔡华可是对整个中国区大权在握，包含：销售、市场、物流、技术、财务、人事和行政。所以大家谣传：中国区有美国总部的走狗，不断向美国总部举报蔡华，帮助除掉他。

蔡华虽然得知密斯栗遭受的不公平待遇，当下却也束手无策，他自己刚刚经受了事业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作为一个霸道总裁和资深暖男的结合体，相比较说出一些温暖而又安慰人的话语，他更倾向于用实际行动来表示。他唯一能为密斯栗做的，就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时不时地给密斯栗发一些美好的风景照，意喻自己现在心境平和、一切都好。方法虽然老土，但也从一定程度上抚慰了密斯栗的心灵。人“狠”话不多是蔡华的特征之一，蔡华并不是个絮叨的人，但凡他开口，那一定都是话说到点子上，另外还能实现两三个目的。密斯栗虽然此时并不能到达蔡华的境界，与他同频，但是她能确实感到蔡华想要关心她的心情。

密斯栗在找到曼尼菲的新工作之后，她第一时间告诉蔡华：“老板，我刚才提了辞职信，1月6号到新公司报道。”

没想到，蔡华秒回了一条信息：“我不同意！”并附上了一个大拇指向下、一个大笑、以及一个笑到哭的表情。

看到这条消息，密斯栗先是哭笑不得，接着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开心的是，她终于不用再对着蔡华的办公室，天天以泪洗面，难过的是，安体生物的大部分同事真的很友善、也很有想法，离开他们真的很舍不得。同事们知道密斯栗没有了蔡华的庇护，必须天天面对潘潘的挑衅，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挣扎，于是都私底下纷纷发消息来慰问她。现在她找到了新工作，也都发消息来祝贺。

在蔡华离职之后，除了密斯栗以外，公司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主动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