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九
章九 寐自悟,先师谶,暗云浮,惊雷蛰,恰若神州没(8)
“三百、两百八、两百六,”周处在心中默算着诸胡骑军距离己方阵列的步数。“黄肩弩【宋以前最强的单人弩,力为十石。】,出列!”二十余黄肩弩兵迅速列于阵前,分为前中后三列,。“二百四、二百,射!”位于前列的弩兵一阵齐射,退至后列,张弦上失,而中列顶上,又是一阵齐射,随即后列上前,齐射如故。经此一番轮射后,诸胡联军汹涌而来的阵势中顿时缺了一小口,而倒下的人马又带倒了与其同列的后继兵骑。一时间战马嘶鸣声不绝,诸胡联军不免起了些许混乱,但毕竟是十万大军,这点混乱阻碍不了大军前行。
“弓弩漫射,黄肩弩撤后待命!”黄肩弩虽威力巨大,但非膂力过人者不可开,且颇费体力。三次轮射后,那些黄肩弩兵们已呈体力不支之像,稍弱者甚至握弩之手都有些颤抖。“大弓弩!”周处接着下令,随即十余俩弩车推出,三人蹬弦、一人上矢击射,只不过咱石大少财大气粗,本该射出的木杆铁尖,变成了被锯成两截的铁槊。“放!”顿时一阵木槌敲击机关的闷声传来,通体黝黑的铁槊飞出。飞槊所过之处,人马俱穿,盘随着漫天的箭矢,诸胡联军大乱。但胡兵们悍不畏死,中箭者折断箭杆,并用马刀猛扎战马臀部,嚎叫着向前冲去,转瞬间已不足周处百步。“长矛、盾准备!耿家的小子,看你的了!”耿昕听罢,紧了紧握枪的双手,大喝道:“喏!”
片刻后,一阵肉铁相交之声,诸胡骑兵一头撞在了“却月”阵上。箱车内的弩兵们早已弃弩不用,拎起脚边的长矛,不管对面是人是马,通过射击口就是一顿猛戳。而箱车后的兵将们则双脚蹬地依车,死死抵住,不让其在战马冲击下有较大位移。
“姓耿的,你他娘的矛呢!”恒飞此时双手执盾,脸色涨得通红,右眼却是一片青肿,看来是躲避不及挨了一马蹄。“来了!”耿昕迅速拎起脚边的长矛,这不到半刻的功夫,矛已经断了三根了。耿昕一个跳步,单手执矛,直向盾前因撞盾而几乎站立的战马刺去,完全不顾自己连裹手麻布都已染成血红的双手。战马轰然倒地,骑士落地后,抽出随身所佩战刀,嗷嗷地向耿昕扑来。耿昕大惊,看看自己手中只剩半截的矛杆,心中暗骂,举旗矛杆架住对方劈来的战刀,随即双方角力起来,胡族骑士接连一阵乱劈,都被耿昕接下。突有一抹艳亮的红色从耿昕身后飘来,耿昕顿觉手中一轻,再定眼看去,对方只剩一无头尸身。而那素手红衣,斧尖垂地,铁盔薄甲,却是长发笼纱,艳颜红唇,胡血染颊。“看什么看,杀敌要紧,这波顶过了还有下波。”
耿昕一愣,赶紧眺看战局,诸胡联军果有退却之意。前队兵骑虽仍在奋力厮杀,而后队却在有序撤退,心中不禁暗喜:“果如独翁所料,诸胡人心不齐啊。”随即喝到道:“骑队自两侧掩杀。递夫,请建威将军速遣精锐矛卒以替吾幢疲惫。箱车摆正,逐步推进。”
这一仗,杀得是天昏地暗。耿昕手中长矛断了不知多少,双掌鲜血淋漓。桓飞则是盾碎了又碎,且自己双耳被那铁肉相撞之声震得出血。“却月”阵中的矛卒换了一茬又一茬。战至酉时,诸胡联军终架不住损耗,缓缓退兵而去。
是夜,梁王彤在中军帐中大宴麾下将领,战时顶在前锋的耿、桓二人自是为在邀之列。酒过三巡之后,各人便吹嘘自己的功劳起来。这个说自己手刃胡兵三十余人,那个道自己缴获牲畜近万。周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找了一借口,连带耿、桓二位就回了自己的军帐。可这军帐前却有一矮壮胖子在自斟自饮,见三人前来先是一揖到地:“渤海石崇,见过建威将军。”耿、桓二人自是无甚感觉,周处倒是颇为激动:“季伦老弟,好大手笔,不才虚长,枉做哥哥了。”听得此番言语,石崇倒是颇为惊讶:“谬赞,仅凭将军募五千子弟来这死地,便可成一美谈。”“帐中详谈,请!”
四人入帐坐定,石崇先道:“明日我先去诸胡大帐。”“你?”桓飞差点跳起来:“就你那身板,做军粮么?”耿昕却一手按住欲爆发的桓飞,而周处只是淡淡地看着石崇。“师傅有言,河西诸胡之乱不过芥藓,所图不过粮秣而已。鹏举,你能弄来粮食么?”桓飞一阵吃瘪。“周府君,吾师曾言,江东血气,周府半之,不知您可否当得此言?”周处笑而不答。石崇猛敲自己的脑门:“敢以五千抗十万之众,其实畏怯之人。将军大量,原谅则个。”石崇自觉自己失言,赶紧作揖道歉。“但,师傅却望府君做几件事……”
次日,秃发树机能在大帐中生着闷气,昨日以两万精骑突那江南子的队阵,死伤无数,连自己的堂弟秃发务丸都被长矛戳了个透明窟窿。“凉王,大陈使者求见!”“这时候来干什么,他们是大胜,来此羞辱么?”“来者似颇有善意,且身后带了近半百的大车,全是粮秣。”“啊?速请。”
“渤海石崇见过鲜卑之主,”石崇单膝跪在树机能前:“以粮秣三万石为议谈之凭。”树机能一阵郁闷,自己深知这仗实在是不能再打下去了,虽四处劫掠,但终是杯水车薪,近十万大军,四十万的各族流民,这个冬天如何度过,搂着羊羔取暖,然后看着它们的父母死去么?“都是大陈子民,何必相煎?”“活不下去了!”“前时庸臣在位,言路不畅,今梁王愿整饬政弊,托吾问大单于,可愿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