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待日又重逢
花之国。
转眼便是数日,在普鲁顿神殿清伤养病的沧赤月突然收到了回宫令,便以为宫里出了什么大事,正带着自己的人在快马返回王宫的路上。
宫廷议事大殿内人山人海,瑞拉国王与夏洛克王后坐在前台上的正中央,周围绕着弧形站着排排士兵,还坐着一些邻边小国的首脑与武将大臣,士兵们都紧握着武器,仿佛随时要应变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
就连之前被软禁数月的北岛月也被放出来了,可他身体瘦弱,脸色也并不太好,他与瑟瑟一起带着小世子站在国王的同侧,都没有说话,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事的到来。
没多久,天突然沉了下来,阳光散去,阴风呼呼地刮着,议事大殿的门也被慢慢推开,擦着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撕裂声。
门外弥漫进了簇簇迷烟,周围的将士们手中都握紧了武器,变得更加小心了。
过了一会儿,伴着迷烟,里面缓缓走出几个人,他们每走一步,便有一种逼迫感在靠近,给人于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国王,近来可还好?”带头走出迷烟的便是亲王。
亲王头上一对银色的棱角,冰色长发,双眼深邃而空洞,浑身上下还漫着雾气。
“你是刚被解冻出来的吗?”北岛月对着亲王冷笑说。
“放肆!”国王怒斥北岛月,生怕他激怒了亲王。“不知亲王几日前突然传简书来说今日要赠予花之国一个大礼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我看到你便想起了几只在冰窖里还冒着霜雾的冰冻大龙虾。”
亲王并没有理会北岛月的挑衅。
亲王身后排成V字形跟着几个人,站在他两侧的便是雪笙与新任万妖之王冰女,身后还跟着几个血族的狼人,他们用冰架抬着一座用红布盖上的似乎是要送给花之国的大礼。
“看来今天的主角不在啊?”亲王看了看周围,都没有发现沧赤月的身影。“让我想想该怎么送这个大礼呢?”
“亲王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夏洛克王后说道。
“我要一场血祭,来唤醒我身后的大礼。”亲王假装皱着眉头说。“可主角不在,要用什么血祭好呢?”
“既然不在,那就用他的亲骨肉吧!”站在亲王的冰女冷冷笑着说。
“不!”雪笙突然站出阻止了要走向赤渊的冰女,却又反应过来什么,继续说道:“我们的目的是沧赤月体内的万妖之珠,怎么能去伤害一个小孩!”
“你的主人已经死了,可别搞错了自己的新主人是谁!”冰女狠狠地训斥了雪笙一顿,然后又接着对亲王说道:“亲王,我觉得用沧赤月的孩子是再好不过了!”
“不可以!”雪笙说道,她知道冰女的目的是什么。
“对,赤渊可是狂澜的孩子,不如,我们就让他的妹妹琳琅月来血祭好了!”亲王刚说完,用手挥了一下,站在国王身旁的瑟瑟便整个人直接飞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生生地扯到了亲王的面前。
见亲王还护着狂澜的孩子,冰女也只好低下了头,不再与雪笙争吵。
“姑姑…”瑟瑟感到生痛,她看到了雪笙便唤了她一声,只见站在亲王身旁的冰女手中闪着寒光,自己的四肢便动弹不得,身体也迅速地被冰块给冻住。
“瑟瑟!”夏洛克王后惊恐地站起唤道。
“放开她!”虽然她以前伤害过自己,可雪笙是个念旧的人,她想阻止冰女。
眼看要出人命,而且还是花之国国王唯一的亲血脉,整个王宫上下都炸了起来。
眼看冰层就要冻到瑟瑟的脖子,她感觉呼吸也困难了起来。
北岛月也想上前去救自己的小妹,可想到国王对自己的态度,更何况自己的寒冰之力在冰女的面前简直是微不足道,便懒得去走这浑水,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从门外劈进一道光幕,直击冰女的手臂,没个眨眼的功夫,一条断臂落地便碎成了冰渣。
“啊——”冰女撕心裂肺地尖叫了一声,转身狠狠地看着门外。
沧赤月带着墨子苏从门外走进,天色从阴暗转亮了许多。
“你若有什么事,便冲我来。”沧赤月说完,瞬移似的出现在了国王的面前,同时也带回了被冻住一半的瑟瑟,他用手对着瑟瑟划了几下,冰冻贴在她身上的冰块便开始融化。
“呵呵。”亲王看着沧赤月笑了起来。“这不是我的小兄弟嘛?几月前还伤的下不了床,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啊,真不愧是塞纳转世,为了探望你的病情,为兄还特意为你带了一份大礼呢。”
“不需要,还是劳烦兄长把礼物怎么抬来的,就怎么抬回去吧。”沧赤月冷冷地说。
“不需要?你都不看一下,怎么知道自己不需要呢?”亲王一边笑着说,转头示意身后让出了一条道路。
狼人将用红布盖住的冰雕往前推,随后扯开了红布,众人看着冰雕大吃一惊,感觉有些骇人。
沧赤月定睛一看,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几步,感到了阵阵眩晕,接受不了这事实的他此时只想冲上去杀了亲王,却被墨子苏给抱住了。
冰雕里冰封的是狂澜未腐化的遗体。
几年前沧赤月派了许多人在无望悬崖底部寻找狂澜的尸体,花了三天三夜也未能寻得,原以为是被崖底的野兽给吃了,却不想竟被亲王给带走了。
可与前时不同的是,冰封里的女孩除了气色有些苍白,全身上下再除了这满是疤痕的双腿,更没有一处多余的伤口,冰肌玉骨,宛如新生的婴儿般,血红色的双唇更是为她添上了一种魅惑的气息。
“你难道不喜欢这份大礼么?”亲王故意挑衅道。“哦,忘了提醒,在里面的可不是个尸体,而是个活人。”
沧赤月竟认错了她…
“她是谁!”沧赤月想平静下来,却怎么也止不住湿润的眼眶。
世上竟有两个如此相像之人。
“为兄就说你肯定会感兴趣的嘛。”亲王笑地更加地阴险了。
坐堂对如此残忍的手法开始议论纷纷,身为花之国之首的国王也开始看不下去。“亲王把一个活人冰封起来送给赤月是何意?”
“躺在冰雕里的人便是信任的血族女王,她叫南宫。”冰女压制住了自己断臂的疼痛,继续说道:“我们亲王的意思是,他希望血族能与花之国联姻。”
国王的瞳孔极速收缩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亲王想要与花之国联姻自然是我们的福气,只是琉璃月这孩子早逝,沧赤月又已经有了婚娶,虽然只剩下北岛月这孩子,但亲王也得问问他愿不愿意才是。”
“父王要我娶师傅?这可是大不敬,我不愿意。”北岛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冰雕里的人与亲王身后的雪笙。
沧赤月紧握双拳,就她腿上永远消退不去的伤疤,连北岛月都能看出这是狂澜,他也更加确定了。
“国王似乎还忘了一个人吧?”亲王故意说道。
国王知道亲王想找的人是谁,可又怕他出事,所以故意挑开话题。
“不行!”夏洛克王后狠狠地回绝了亲王,她连忙说道:“赤月已经有了正妻,更何况她也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怎么能联姻呢?就算能,难道要堂堂的血族女王嫁到花之国做妾吗?”
而沧赤月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目光却迟迟不肯从那座冰雕上离开。
“王后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提醒我了,我的南宫怎么能做妾呢?”亲王抚摸着冰雕说道:“把墨子苏休了,要不然让她做妾好了。”
各国首脑又开始议论起来,墨子苏嫁到宫里来的时候并未举行什么大的仪式,只是封了个侧妃的位置,而正妃的位置却一直空缺着,众人也皆以为正妃的位置是为从前大燕国的伊四月而空。
“子苏可是赤月的发妻,怎么可能说休就休?”国王说。
“国王这么说我还真不开心了呢,沧赤月正妃的位置要为狂澜空着我可没意见,可是这侧妃必须是南宫的,不就是个妾位,这都不能为他拉下身去,你还敢说爱他?”亲王看着墨子苏怒斥道。“血族与妖界踏平花之国只是几秒钟的事情…”
国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又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去娶一个吸血鬼为妻,又接着说道:“这件事我可不能替赤月决定,亲王还是问问赤月本人吧。”
“王弟,你说呢?”亲王看着沧赤月笑道,深邃的眼里仿佛还藏着更大的阴谋。
“我愿意。”
就在所有人都在商量着该怎样应付时,沧赤月却冷冷地说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三个字。
“赤月!”国王大声斥责道,只希望事情还有转折的余地。
“哈哈哈,既然赤月王子愿意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亲王喜笑颜开。“只要不是妾,婚礼举不举行都无所谓!”
…
沧赤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明白眼前的娶与不娶对他来说都意味着什么,只好默默看了墨子苏一眼,脸上却满是愁容。
而墨子苏只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早已千穿百孔,若她是狂澜的话,那就意味着自己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要付之东流。
“对了,南宫可是血族的女王,我想你应该清楚该怎么做。”
亲王说完后,带着他的人化作黑雾散去,让整个大厅留下了一种无尽的诡异。
待文武百官退去,各国首脑也安置好后,国王才急忙走到沧赤月的身边对他说道:“赤月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答应娶的这是人吗?这可是一个吸血鬼啊,子苏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这样做对得起她么?”
沧赤月停顿了一会儿,继续对国王说道:“她就是狂澜,赤渊的母亲,我不会认错的。”
“你无非就是看她长得像狂澜罢了,可是亲王也说了她可是血族的人,她叫南宫啊!我想你应该早点接受狂澜已经死了的事实。”
“不就是血祭吗,让我来吧。”墨子苏淡然一笑,顺手抽出沧赤月腰间的匕首,向手腕割去。
刹那间,幸亏沧赤月及时地将匕首打掉,又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不然真不知道会酿成什么大祸。
“你发什么疯?”沧赤月对墨子苏说:“不把生命当一回事吗?”
“放开我,赤月一直以来爱的都是狂澜,若躺在里面的人真的是她,如果她醒了能让你感到快乐,牺牲我一个又如何?”墨子苏却情绪失控,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别再闹了,我要你和孩子都好好的!”沧赤月语气平和,她抱住了墨子苏温柔地说道。
等安慰完墨子苏后,沧赤月才半蹲半跪在地上,用手按住冰雕,指尖发着微光,冰雕也慢慢融化了下去。
冰融化后,碰到南宫的身体冰凉,沧赤月便脱下自己的外套为南宫裹上,然后又扯去披在她身上湿透了的薄布。
因听闻血族的人一直以来都是靠嗜血为生,又想到了之前雪笙曾对他说过亲王已经把狂澜变成了一个嗜血的怪物,明白了之后,沧赤月又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让流出的鲜血滴进南宫的嘴巴里。
“你干什么!”墨子苏没注意过来,她紧紧地按住沧赤月的伤口,转身对瑟瑟说道:“瑟瑟,快去把女祭司找来!”
“别拦我…一定要让她醒过来…”也许是流血过多的原因,沧赤月感觉神志不清了起来,却仍然不忘记要把血喂到南宫的嘴里。
“瑟瑟,你快和王嫂一起把赤月哥送回房间去,这里有我来照看,她若真的是师傅,我会照顾好她的!”北岛月拦住了去找女祭司的瑟瑟,站出来说道。
在大家讨论的时候,浑身冰冷的南宫却慢慢睁开了双眼,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夜晚。
凉风习习,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射起来。
躺在床上的沧赤月缓缓醒来,脸色苍白,他睁开双眼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虽说是上了麻药,可还是能感觉到丝丝隐隐的疼痛。
“哥,你醒了。”北岛月坐在床边。“女祭司说了,待你醒后就得先喝了这碗补血的汤药。”
沧赤月醒来,第一个见到的竟是北岛月。
“子苏呢?”沧赤月问道。
“我怕她太累,让她先去旁边的寝殿休息了。”北岛月说。
“北岛。”沧赤月微笑着从床上爬起,他喝完药后笑着说:“屋里好闷,你扶我到外面走走吧。”
花之国的夜晚恬而宁静,没有一丝乌云,皎月照亮着整条石子路与路边的绿荫繁花,微风轻轻地吹着,凉而不寒。
沧赤月披着从前的那副霜狼狐裘,与北岛月在前面慢慢走着,而蓝乔瑟灵也带着几名内侍点着灯悄悄地跟在两人的后面。
“能见到哥真好。”北岛月笑着说:“自从母亲失踪而我又误伤赤月哥被囚禁以后,我以为这辈子都要在牢里看月亮了。”
“雪笙也走了,你还好么。”沧赤月微笑着问。
“她本就不属于王宫,我也不属于这里,我想去找她,我想把她娶回来,若是她不愿意,那我就带着她在外面周游过完此生好了。”北岛月笑着说。
“雪笙和霜在一起。”沧赤月说。
他的这一句话,让北岛月听了后脸上黯然失色,有种莫名其妙地难过。
“那就好,她没了功力,我怕她在外面受欺负。”北岛月极力想转移话题。“瑟瑟说,南宫已经醒了,她谁也不认识,却能认得你的名字,一直吵着要见你,但她好像很怕阳光,父王已经命人夜晚把她送到普鲁顿神殿住下了,白天烈日灼灼,她哪儿也去不了。”
北岛月突然想起什么,又继续说道:“对了,父王说怕生出事端,婚期越快越好,由你决定。”
“我不敢看她。”沧赤月说。“我永远也忘不了狂澜死在我身旁时的样子。”
终究是他害了她。
“可是她也说过她不是狂澜,她叫南宫,更不认识小世子。”北岛月说道:“可是小世子却一直对父王吵着说南宫就是他的娘亲,女祭司也说过孩子是不会认错母亲的。”
“若真的是她…”沧赤月深深叹了口气。
——
如果能再重来一次,我决不会放开她的手,我会带着她到梵卡大陆的另一端,去雷恩海岸玩最清澈的水,看蔚蓝的天空,捉最美的鲛人,夜晚卧沙而眠,闻淡淡青草香而起。
如果能再重来一次,我要带着她尝遍天下的美食,看遍天下不同地域的歌舞姬,走遍这世间最美的地方,对了,我还要教她唱歌。
如果能再重来一次,我要带她走在梵卡大陆最繁华的街道,和她肩并肩大摇大摆地走在一起,还要漫步在街道的中央,偏要挡住其他行人的路,等行人不满地抱怨别挡路的时候,我再悠悠地转过身去,狠狠地斥责那个不懂礼貌的家伙。
可如果真的是她,真的还能再看她笑一次,此生足矣。
如果为时还不晚。
几日后。
赤月王子的封妃婚礼将在普鲁顿神殿隆重举办。
春意黯然,十里桃花。
这是沧赤月第一次与她正式相见。
国王邀请了各国的贵族在此一聚,就连亲王也带上了许多妖族的人到此处参加了婚礼。
可唯独墨子苏却被北岛月使坏给锁在了花之国宫殿里,未能按时到场。
亲王和雪笙静静地站在一栋柱子旁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胆子大点的人会上前来恭敬地问个好,胆小的则是直接绕道而行,生怕惹上麻烦搭上自己的性命。
沧赤月站在神殿的高台上,一身银白色的礼袍,他手上还端着一个银白色的小礼冠,是为自己的新娘准备的。
过了一会儿,一行人牵着个金丝马轿走到了高台之下,人群也纷纷站朝两侧,为中间开出一条道路来,按封妃的照礼仪,南宫须得下了马轿,亲手捧着一件披风自己走上高台去给王子披上,然后再由王子为她戴上那顶小银冠,这才算成了礼。
马轿停后,轿里的人犹豫了一会儿,这才捧着披风缓缓走下来,可是当她刚下马轿后,普鲁顿神殿的烈日便灼烧起她的肌肤,使她痛苦不堪。
见此,沧赤月想上前帮她,可是花之国向来注重礼仪,他又没有办法,为了以后能够少些争议,他只好在台上眼睁睁地看着南宫的痛苦,让她一步一步地自己走上来。
“啊——”南宫无意看了一眼高台上的阳光,反而使她更加地痛苦不堪,她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脸,可手臂上的肌肤也像被烧焦了似的,微微冒出了烟。
国王明知道血族的人见不得光,可还是故意撤掉了为她抬黑伞遮挡阳光的侍女。
过了一会儿,南宫发现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的痛楚减小了许多,于是便抬起头,看着为她遮住烈日的人。
是亲王。
亲王身材高大,他站在南宫的身后,手拉住自己披风的一端然后高高举起,将南宫整个人都遮住在了自己的披风之下,避免阳光照射到她。
亲王另一只手扶起了她,待她重新整理完服饰以后看着亲王微微一笑,然后又一脸羞涩地捧着披风低下了头。
而亲王只是继续为她遮挡着阳光,陪她慢慢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阶。
两边的宾客们望着亲王一头冰白色的顺发,头顶上还有一对冰霜棱角,一双深邃的瞳孔,身着一袭冰蓝白色的长袍,若他不是亲王的话,估计又会有千万少女为之倾倒。
直到陪着南宫一步一步走到台阶顶端,再亲手把她交到了沧赤月的手上,亲王才慢慢往台阶的一边走下,然后化作一团迷雾,又回到了之前雪笙的身边,静静地在远处望着南宫。
“陪伴和保护公主的一直都是骑士,可最后却看她嫁给了王子。”雪笙靠着柱子,望着亲王一脸的不舍感叹道。
“无妨,这也是她生前一直想要的。”亲王却欣慰地笑道。
傍晚,礼仪结束了。
各个宾客便到神殿大厅里享受着花之国王宫里为其精心准备的晚宴。
炎热的室外与大殿内的清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桃池室内除了石壁汩汩的流水声外,显得格外地悄静。
沧赤月隔着一帘白纱,穿着银色龙纹的礼服站在池外愣住了。
“你不进来吗?”泡在桃池里的女子见到他,便顺着池中的岩石梯走上岸,隔着白纱直接搂抱住了沧赤月的脖子。
“有些喝多了。”被南宫抱住后,沧赤月只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这才让他反应过来。
她的手是冰的,不对,她整个身子都是冰的。
“你贴我太紧了。”沧赤月只觉得像一块寒冰抱住了自己,又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不是么?”南宫掀开帘子,对着沧赤月邪魅一笑,然后脱去他的外套,将他直接拉到了桃池里。
——
“狂澜不会像你如此娇媚。”许是喝多了的缘故,沧赤月竟说出这样一句话,他不知道眼前的此人,到底是不是狂澜。
桃池内热气环绕,好似行云流水一般,白雾淡化着眼前的一切,又显得有些不真实。
水面及胸,沧赤月的衬衫也已经湿透,泡在水里,也隐隐显露出了他的人鱼线。
“狂澜是谁?”南宫轻轻依偎在他的怀中,娇声娇气地问道。
“我妻子。”沧赤月见她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的记忆,只觉得上了当,她只不过是一个长得和狂澜十分相似的人罢了,就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开。
“你到底有几个妻子?”南宫皱眉看着沧赤月问道。
“一个。”沧赤月刚说完一个,便想到了还怀有身孕的墨子苏。
话语刚落,沧赤月便看见了在南宫的胸口上,有一块深深的圆形伤疤。
想起狂澜坠崖时,也是利竹穿心,也是在胸口处,如今却看到在南宫的胸口前,同样的位置,同样大小的疤痕…
“听闻你还有个侧妃,可现在不同了,我才是你妻子,若是你那个侧妃敢来烦扰我,我便杀了她…”南宫说道。
南宫的疾言厉色,让沧赤月想到了几年前的狂澜,她也脾气不好,从不容忍任何人。
“你这伤怎么弄的?”沧赤月同南宫一起站在水池里,用手将她的头发向后撩去,然后看着她胸前的伤疤问道。
“应该是几天前不小心坠崖造成的,我记不清了。”南宫皱起眉头,仔细的回想着说道。
坠崖…
沧赤月望着南宫胸前的伤疤,心里不禁思绪万千,她说是几天前造成的,可这疤痕不管再怎么看,也应该伤了有几年的样子了。
再问南宫关于她从前的事情,她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醒来时就在花之国的王宫里,而且醒来时脑海里唯一浮现的名字就是沧赤月。
原本订好的回宫日却被沧赤月无故往后推迟了几日。
沧赤月本想着,或许南宫只是和从前的予念一样失忆了,便带着她去再走一遍从前与狂澜有过回忆的地方,可她却仍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大半个月过去了,两人才慢慢回到了花之国的王宫。
夜晚。
不知不觉红日已落,空中挂起了一镰新月。
两人回到宫里后,正坐在厅堂里有说有笑地谈笑着,却没发现天色已晚。
“我要和你住在一起。”南宫一口回绝正在为她安排房间的沧赤月,然后走到他跟前抱住他。
沧赤月愣住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你想要什么都行。”
而此时,墨子苏听闻沧赤月回宫了,便早早地就出了寝殿等候着,却没想到两人竟在大厅里坐着谈笑风生那么久。
墨子苏站在大厅的门外看着沧赤月与南宫的亲昵,心里虽不好受却也为他感到高兴。
他已经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谁!”发现门外有动静,南宫便脱开沧赤月的怀抱,望着门外警觉起来。
“赤月。”被发现了的墨子苏也没什么好继续躲藏的,便让侍女搀扶着直接走了进来。“回来了啊。”
虽说怀孕只有三四个月,可墨子苏的肚子看上去却比平常的更大了些,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再加上挺着个肚子,让自己的行动更加不方便了。
“本想着明早再去看你,怎么出来了?”沧赤月走上前,扶她坐到软软的长椅上。
墨子苏本想说一句我想你了之类的话,却无意与南宫对视上了,见她的眼神里带有凶意,自己也不想与南宫闹不愉快,就收回了那些本想对沧赤月说的话。
“见姐姐与赤月平安回来,我也就放心了。”墨子苏谦谦有礼地望着南宫微笑道。
“谁是你姐姐,我可不认识你。”南宫瞅了墨子苏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在我眼里,你就只是个妾,见了我也应该行礼的。”
“子苏她身体不方便,还是免了这些琐事好。”沧赤月见势不对,立马站出来对南宫说道:“你先休息,我送子苏回去。”
可不料,冲动易怒的南宫又发起火来,她趁沧赤月不注意时,便一把将墨子苏推倒在地,就连站在她身后的几名侍女都来不及扶她,也全都被撞倒在地上。
“呃啊——”
墨子苏侧身爬在地上,感觉身体不太对劲,疼痛感也一阵阵地由下往上袭来。
“子苏!”沧赤月以最快的速度上前将她抱起。“南宫你可别太过分了,这里可是王宫!”
“既然身体不方便,不能行礼,那还来这里碍什么眼啊!”南宫狠狠地瞪了她一下,丝毫没有歉意的样子。
“赤月,我痛…”
见墨子苏满头虚汗,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苦不堪言的样子,沧赤月也就没有理会南宫,只是抱着墨子苏往大厅的客殿走去,又命人将女祭司喊来。
“没事的,别怕…”沧赤月温柔地安慰墨子苏道,却把南宫一人留在了原地。
直到凌晨,宫里才安静下来。
沧赤月坐在大厅偏殿寝室内的床下,头靠着床边睡着了,手却仍然紧紧握住墨子苏的手不放。
眼睛微微睁开,躺在床上的墨子苏慢慢清醒过来,她侧身看着爬在床边的沧赤月,才忍不住流下了一行泪。
美好的时光太过短暂,沧赤月好不容易放下了狂澜接受她,却不想半路又插出来个南宫。
“你醒了,好点没有?”沧赤月被墨子苏翻身给弄醒,起身说道。
墨子苏却深情地看着他苦笑了一下,又流下了眼泪说道:“我是不是没有孩子了…”
沧赤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温柔地拭去墨子苏脸上的泪水,微笑着安慰她说:“放心吧,孩子保住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你没有在骗我。”墨子苏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露出微笑,半信半疑地问道。
一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对自己微笑。
见她没事了,沧赤月才摸了摸她的头,继续说道:“在孩子出世前,你还是不要与她出门相见的好。”
“ 那以后,我和孩子是不是都得绕着她走?”墨子苏说。
沧赤月想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了一句“早点休息吧。”便出门扬长而去。
沧赤月刚走出偏殿,便看见南宫一人靠在大门旁的大理石柱上睡着了,沧赤月看着她笑了笑,又轻轻走上前抱起她,往自己的寝殿走去。
被惊醒的南宫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是沧赤月,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没事了。”沧赤月严肃地说。“不要再有下次了。”
“嗯。”南宫松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头倚靠在沧赤月的肩膀上,靠近他的颈部闻了一下,她闻到的,是从血液里散发出来的淡淡蔷薇花香气。
这样纯净的血液,是没有哪一个血族的人能够抵挡住的,更何况还是龙子之血。
沧赤月看出了她的心思,却也没有阻止,任由她这样咬了下去。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吮吸走,他突然间有些晕眩,然后便抱着南宫坐在通向寝殿的楼梯口,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度过了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夜。
第二日。
清晨,日头稍升。
沧赤月让女祭司替自己包扎好脖颈上的两道伤口后,便来到了大殿内向国王请安。
“听宫里的人说,昨夜子苏遇害差点小产了,赤月,这件事你怎么说?”瑞拉国王头戴金冠,从座位上站起,走上前说。
“子苏已经无恙了,况且南宫她只是无心之失,父王就别追究她什么了吧。”沧赤月说道。
“不追究?那你脖子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国王故意提高了音量,就像在质问一个犯错误的小孩一样。
“今早出门不小心挂到了树枝。”沧赤月转移了视线,然后用手捂住了伤口。
“赤月你还想包庇她到什么时候?她可不是狂澜,她是血族的人啊,这一切都是亲王精心安排好的,你也知道你的身份,亲王他这是要抓住你的弱点慢慢折磨你,然后再置你于死地啊!”国王一直强调着说。
“我知道。”沧赤月冷冷地回答说。
国王背起手,转了个身又继续说道:“昨晚的事,就算我们不追究,可是在那么多官臣面前你又要怎么解释?墨氏一族的人对你迎娶南宫的事本就一直不满,现在好了,南宫当场伤人,这会儿各个氏族都纷纷上奏说必须得诛杀南宫,还给墨氏一个公道,为天下除害。”
“不可能,只要有我活着的一天,任何人都不可能动她,父王您也一样。”沧赤月面不改色,冷冷地说道。
“我看你是被从前那个妖女迷了心窍!”瑞拉国王对沧赤月的态度转变大怒,他呵斥说:“从前的赤月积极阳光上进,可你再看看现在的自己,为了一个妖女,简直是阴暗冷漠,昏庸无道!你还怎么替你的父王复族!”
沧赤月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这时,夏洛克王后从殿台缓缓走下,她走到沧赤月的面前,将纱布拉开看了看他脖颈上的伤口,温柔地说:“我的赤月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好,可是不管你再怎么宠她,以后也都不能再让她吸你的血了,不然这样下去可会出事的。”
国王虽然很生气,可自己终究也是关心沧赤月的,夏洛克王后出来圆了场,国王才没有再继续说南宫什么。
“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父王,沧龙王仙逝前,我答应了他让你回龙族,可是你走后,赤渊还太小,让瑟瑟掌权的话,我又怕她日后嫁人会让国权落到外人手里,现在为父只有一个心愿,就是你走前,能娶了瑟瑟这孩子。”
“世人皆知琳琅月是我妹妹,这可是乱了辈分。”沧赤月又冷冷说道。
“可现在世人也知道,你是沧龙王的遗子,你和瑟瑟并没有血缘关系。”国王又继续说道。
“北岛都还没婚娶,父王就要我娶三个妻子?”沧赤月抬起眼睛看着国王,只希望他能收回成命。“瑟瑟她还太小了,这样只会耽误她一辈子。”
“这件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和瑟瑟已经谈过了,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就算你不愿意碰她,仅让她有个王妃的名分来照顾小赤渊也好。”夏洛克王后连忙站出来解释道。
沧赤月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可是瑞拉国王与夏洛克王后的软硬兼施却让他没了拒绝的余地,也就只好从了国王的意愿。
午饭后。
阳光灿烂,在后林的一座石亭下,光影斑斑驳驳地打在地上,微风吹过,显得格外惬意。
石亭里,一盏已被饮完的梅酒碗盛放在石桌上,酒劲开始慢慢上了头,沧赤月面部泛红,他静静地倚靠在一旁,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与石亭相连的一道回廊里,有两个人影相伴着离他越来越近。
“爹爹!”小赤渊看到亭子里快要睡着的沧赤月,就松开了瑟瑟的手,兴高采烈地冲过来抱住他。“渊儿好想你!”
沧赤月抱起小赤渊,看到了一旁的瑟瑟,才明白了些什么,然后又走上前笑着问:“你们怎么来了?”
国王担心沧赤月的身体,所以一般不会让他饮酒,可是今天竟然说旧友酿了一壶好酒送到了宫里,也想让他尝尝鲜,于是才主动派人把梅酒送到了这石亭里,然后再安排瑟瑟到这里与他单独见上一面,可却没想到小世子也跟着来了。
“渊儿说好久没见到你了,一整天都吵着要找爹爹,所以我就把他带到这里来了。”瑟瑟看着沧赤月的样子,自己也开心地笑着说。
“爹爹有没有想渊儿啊?”小赤渊睁着大大的眼睛问沧赤月道。
“当然想了,渊儿最近乖不乖啊?有没有好好听姑姑的话?”沧赤月用哄小孩子的语气与赤渊说着话。
瑟瑟也望着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像今天这样开心了。
“当然乖了!渊儿跟着琳琅姑姑学到了好多东西呢!”小赤渊张开双手在空中有模有样地比划着,说完便轻轻地吻了一下沧赤月的脸颊。“琳琅姑姑也想爹爹!”
“啊?你可不要听小孩胡说啊!”瑟瑟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你不必多说些什么,本就是父王母后安排好的一场局,你若没什么意见,那我也就答应了。”沧赤月没看瑟瑟,只是冷冷地对她说道,然后又继续开心地抱着赤渊笑着。
沧赤月当场便直接揭穿了这一切,瑟瑟却僵下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可是听到他愿意娶自己,心里自然也是开心的。
“琳琅姑姑要不要像渊儿一样亲亲爹爹?”小赤渊天真地叫着,却不知引起了场面的尴尬。
…
见两人纹丝不动,小赤渊又挣脱了沧赤月的怀抱,小步跑上前,拉住瑟瑟的裙摆,然后朝沧赤月跑过来。“姑姑快来…”
“渊儿想要做什么?”瑟瑟被小赤渊拉着跑,又怕他掀开自己的裙子,边跑边连忙用手往下按。
赤渊刚转过头想要说话,却没注意到身前的一个小石坎,就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摔去。
“啊!”
说时迟,那时快,沧赤月见势连忙上前半跪在地上接住了差点摔倒的赤渊。
跟在小赤渊身后跑的瑟瑟看到他差点摔倒时,也连忙向前冲过去想要抱住他,却也没注意到脚底下的小石坎,也被绊了一下,整个人便失重地向前扑倒在沧赤月的身上。
小赤渊灵活地从地上爬起,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笑着拍拍手跳着说:“琳琅姑姑要亲爹爹啦!”
…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沧赤月躺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爬在自己身上的瑟瑟,却不禁联想到从前自己和予念在荧光森林时不小心跌倒在河水里的情景。
“起来。”沧赤月侧过脸去,冷冷说道。
“呃…”瑟瑟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小赤渊,又转过头来看着沧赤月结结巴巴地说:“亲一下哥哥应该没事的吧?”
瑟瑟说完,便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沧赤月的侧脸。
沧赤月愣了一下,然后用手将瑟瑟从自己的身上给推开,他起身想要带赤渊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南宫却站在回廊里不解地看着两人。
“你们在干什么?”南宫疾言厉色地走上前去。
“娘亲!”小赤渊跑上去抱住了南宫嫩白却满是伤痕的腿,抬起头开心地望着她,却不料被南宫无情地甩开。
“走开!谁是你娘亲!”南宫凶巴巴地说道。
“唔嗯——”
被甩倒在地上的小赤渊伤心地哭了起来,瑟瑟见他摔倒,便立刻跑上前去抱起小赤渊不停地安慰着他,同时又不忘转过头去斥责南宫的狠毒。
“你干什么!你竟然摔自己的孩子?”瑟瑟面部通红,生气地呵斥道。
“谁知道这野孩子是从哪来的,一见我就乱喊娘亲,看你对他这么上心,莫不是你私生的?”南宫一边说,一边捋了捋自己的咖啡色长卷发。
“呜…娘亲不要渊儿了…琳琅姑姑亲亲…像亲亲爹爹一样亲亲…”小赤渊难过地抱住瑟瑟的脖子,伤心地大哭着。
童言无忌,赤渊自己年纪小,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说错话了,让整个局面陷入了无限的尴尬。
“你再给我说一遍!”南宫一听小赤渊说的这些话,内心必然十分恼火,她大步走上前去,看着瑟瑟和小赤渊眼里满是怒火。
“我看你简直就是疯了。”瑟瑟生怕南宫会伤害到小赤渊,于是便抱着小赤渊速速离去。
瑟瑟离开的时候却不小心与迎面走来的南宫肩膀处擦到,南宫的腿脚本来就站不稳,这轻轻一碰却是直接将她撞倒在回廊的围栏上。
南宫倒在围栏上时,围栏上突出的一根细竹条顺着她的肩臂划下,她苍白的肩臂上便多了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接着,一汩浓稠的黑血从伤口里流了出来,霎时间空气中弥漫起了肉物腐烂的味道。
“你对我做了什么!”肩臂被划开了那么大的一条伤口,南宫竟丝毫没有痛觉,她捂住自己的伤口,冲着瑟瑟怒吼道。
“我…”瑟瑟不可思议地望着南宫的伤口,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自己无意伤了南宫,却生怕沧赤月生气,于是便无辜地看着他说:“我什么都没做…”
“你先把渊儿抱回去。”沧赤月看了瑟瑟一眼,然后又走上前去抱起南宫,将她带回宫里缝治伤口。
沧赤月此时才突然想起雪笙从前对他所说的话。
狂澜已经死了…
看着南宫苍白异人的肌肤与腐烂浓稠的黑血,整个人与行尸走肉简直一般无二,空有跟狂澜一样的皮囊却没有丝毫与自己有关的记忆,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识,沧赤月一时间内竟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