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线光明
莱斯特雷德给我们带来的消息非常重要,但又完全出乎意料,我们三个听了以后,全都目瞪口呆。葛雷格森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杯中剩下的威士忌酒也弄翻了。我默默地注视着福尔摩斯,只见他双唇紧闭,眉毛已经快压到眼睛上了。
“斯坦杰森也被杀了,”福尔摩斯喃喃地说,“案情更加复杂了。”
“本来就够复杂的了,”莱斯特雷德坐在椅子上,发着牢骚说,“我好像不小心跑到了一个什么战略研讨会似的。”
葛雷格森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这消息可靠吗?”
“我刚从他住的房间那里来,”莱斯特雷德答道,“是我第一个发现这个情况的。”
福尔摩斯说:“刚才葛雷格森正在给我们讲他对于这件案子的看法呢。能不能请你也把所看见的和所做的事情跟我们说说?”
“我不反对,”莱斯特雷德坐了下来,回答说,“我坦白承认,我原来认为斯坦杰森与德雷伯的被害有关。这个新情况让我明白我完全弄错了。我抱定了这样一个想法,于是就开始侦查这位秘书的下落。有人曾在3号晚上八点半左右在尤斯顿车站看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次日清晨两点钟,德雷伯的尸体就在布里克斯顿路被发现了。我当时面临的问题就是要弄清楚从八点半以后到谋杀案发生的这段时间里,斯坦杰森都干了些什么,后来他又到哪里去了。我先给利物浦发了个电报,说明斯坦杰森的外貌,并让他们注意监视美国的船只;然后就在尤斯顿火车站附近的旅馆和公寓里挨户查找。你们知道,当时我认为如果德雷伯和他的朋友已经分开,按常理来说,斯坦杰森当天晚上肯定要在车站附近找个地方住下,第二天早晨再到车站去。”
福尔摩斯说:“他们可能事先约好了会面的地点。”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昨天我跑了整整一个晚上打听他的下落,可是毫无结果。今天早晨我很早就开始查访了。8点钟,我来到了小乔治街的好乐迪私人旅馆。我问他们是否有一位斯坦杰森先生住在这里的时候,他们立刻回答说有。
他们说:‘你一定就是他等的那位先生了,他等你已经等了两天了。’
‘他现在在哪儿?’我问道。
‘他还在楼上睡着呢。他让我们9点叫他。’
‘我现在就上去找他。’我说。
“我当时想我突然出现,可能会使他大吃一惊,一不留神也许会吐露些什么。一个侍者自愿带我上去。这个房间是在三楼,有一条不长的走廊一直通到房间。侍者给我指了指房门以后,正要下楼,我突然看到一种可怕的景象,我虽然有20年的经历,这时也感到想吐。一条弯弯曲曲的血迹由房门下边流了出来,一直流过走廊,汇积在对面的墙脚下。我大叫一声,那个侍者听到后,就转身走了回来。他看见这个情景,吓得差点昏过去。房门从里面锁住了,我们用肩把它撞开,冲了进去。房间里的窗户开着,窗子旁边躺着一个男人的尸体,身上穿着睡衣,缩成一团。他早就断了气,四肢已经僵硬冰凉了。我们把尸体翻过来,侍者一下就认出他就是用斯坦杰森的名字住进这间房子的客人。致死的原因是有一把刀刺入了身体左侧,肯定是刺入了心脏。还有一件最奇怪的事情,你们猜猜看,死者脸上有什么?”
我听到这里,不觉毛骨悚然,已经预感到有十分可怕的事情。福尔摩斯答道:“是‘复仇(RACHE)’这个字,用血写的。”
“正是这个字。”莱斯特雷德说,话音中还带着恐惧。一时之间,我们都沉默了。
这个暗藏凶手的行为似乎很有计划,而且难以理解,这使他的罪行显得更加恐怖。一想到这,我那在战场上曾经坚强的神经,也不免开始震颤。
“有人看见过这个凶手,”莱斯特雷德接着说,“一个送牛奶的小孩在去牛奶房的时候,偶然经过旅馆后面的那条小胡同,这条胡同是通往旅馆后边的马车房的。他看到平时放在地上的那个梯子竖了起来,对着三楼的一个大开着的窗户。这个孩子走过去之后,曾经回过头来瞧了瞧,他看到一个人从梯子上下来。那个人不慌不忙、大摇大摆地走了下来,这个孩子还以为是旅馆里的木匠在干活呢。他没太注意这个人,但倒是想过,这时候就干活也太早了吧。他记得这个人是个高个儿,脸红红的,穿着一件长长的棕色外套。他在行凶之后,肯定还在房里停留过一会儿。因为我们在脸盆中发现了带血的水,说明凶手曾经洗过手;床单上也有血迹,可见他行凶以后还从容地擦过刀子。”
一听到凶手的身形、面貌和福尔摩斯的推断十分吻合,我就扫了他一眼,可是他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得意的表示。
福尔摩斯问道:“你在屋里没发现什么凶犯的线索吗?”
“没有。斯坦杰森兜里装着德雷伯的钱袋,但是看来平常就是他带着的,因为干什么都是他付钱。钱袋里有80多镑,分文未少。不管这桩离奇罪案的动机是什么,但绝不会是谋财害命。被害人衣袋里没有文件,也没有记事本,只有一份电报,是一个月前从克利夫兰城发来的,电文是‘J.H.现在欧洲’,没有署名。”
福尔摩斯问道:“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床上还有一本小说,是死者临睡前看的。他的烟斗放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桌上还有一杯水。窗台上有个盛药膏的木匣,里边有两粒药丸。”
福尔摩斯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高兴得欢呼起来。他眉飞色舞地大声说道:“这是最后的一环,现在我的论断算是完整了。”
两位侦探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我的朋友信心十足地说:“我对这个案子的每条线索都了如指掌了。当然,细节还有待补充。但是,从德雷伯在火车站和斯坦杰森分手,到斯坦杰森的尸体被发现,这期间所有主要的情节,我都已一清二楚,就像我亲眼所见一般。我要把我的见解证明给你们看。你把那两粒药丸带来了吗?”
“在我这里,”莱斯特雷德说着,就拿出一只白色的小盒,“药丸、钱袋、电报都拿来了,我想把这些东西放到警察局去比较安全。我把药丸拿来,只是出于偶然,因为我敢肯定它不是一件什么重要的东西。”
“请拿给我吧,”福尔摩斯说,“医生,”他又转向我说,“这是平常的药丸吗?”
这些药丸当然不平常。珍珠似的灰色,小而圆,对着光看时几乎是透明的。我说:“从分量轻和透明这两点来看,我想这些药丸能在水中溶解。”
“正是这样,”福尔摩斯回答说,“请你下楼把那条可怜的狗抱上来好吗?这个狗一直病着,房东太太昨天不是还想让你帮它解决痛苦吗?”
我下楼把狗抱了上来。这只狗呼吸困难,目光呆滞,说明它活不了多久了。的确,从它那惨白的嘴唇就能看出,它的寿命早就远远超出一般狗类了。我把它放在地毯上的一块垫子上面。
“我现在把一粒药丸切成两半,”福尔摩斯说着,就拿出小刀把药丸切开,“半粒放回盒里留着将来用,这半粒我把它放在酒杯里,杯子里有一匙水。你们看,我们这位医生朋友的话是对的,它马上溶解在水里了。”
“这可能很有意思,”莱斯特雷德以为福尔摩斯在嘲笑他,因此带着受到伤害似的语调说,“但是,我看不出来这和斯坦杰森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耐心点,朋友们,耐心点!到时候你就明白它是大有关系的了。现在我往里面加点牛奶就好吃了,然后把它放在狗的面前,它就会立刻舔光的。”
他说着就把酒杯里的液体倒到盘子里,放在狗的面前,它很快地就把它舔得干干净净。福尔摩斯这种认真的态度让我们深信不疑,我们都静静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狗,并期待着出现某种惊人的结果。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只狗依旧躺在垫子上,吃力地呼吸着。很明显,药丸对它既没有什么好处,也没有什么坏的影响。
“他的马车在这里,”福尔摩斯说,“就用它把他送到苏格兰场去吧。好了,先生们,”他高兴地微笑着说,这件小小的疑案总算告一段落了。现在,欢迎各位向我发问,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我决不会再拒绝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