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红辣椒巧克力
“哈！”女人再次笑道，双手在空中挥动起来。她突然转身，径直推开通往后面房间的双推门。“学徒……切！我已经受够了。”
当她经过男人面前时，他将眼睛闭了一会儿，他的前额突然冒出一条条线来。然后他叹了口气并望向我。“啊……”他的目光从我深色麦穗般的短发移向我红色的鞋子，扫过我紫红色的裙子下面并迅速转开了视线，“我们将会需要一个新学徒，这的确，但我恐怕现在不是恰当的时候，而且……”
“我会剥完所有的肉豆蔻！”我说。无论那是什么。“我不会跳过任何步骤或是使用任何不合格的配料。我会做你吩咐我做的任何事，把巧克力做得更好。我只想要——学习制作最好的巧克力。”
那个女人停下了身，转身望向我，她的一只手已经在推面前的大门了。“最好的巧克力，嗯？”当她望向我时，眼睛上的脸毛向下微垂着，那双深色的眼睛直刺人心。
“巧克力是我的热情所在。”我对她道。
“哦，因为……”男人露出一个苦笑，然后摇了摇头，“我们很赞赏你的热情，年轻的淑女，但请允许我问一下：你有实际的工作经验吗？有哪位厨师会给你的才能做担保吗？或是你和这个区里任何重要的市官员或成员有关联？”
“没有。”我的胸口开始收紧，我的呼吸变得短促起来，因为我感觉到我满腔热爱的东西即将从我的身边溜走。“可是……这里只和巧克力有关，不是吗？”
屋子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男人和女人互相望了一眼。
我的双手在我叠起的鳞片服前紧握着，我强迫自己在他们做着无声的争论时保持沉默。
终于，男人从牙缝中发出一声嘶响。“是的，”他严肃地道，“当然巧克力才是最重要的部分。但请允许我问一下：你有什么具有影响力的家人吗？有什么可以帮到店里的关系吗？”
他们都将头转向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艰难地干咽了一下，意识到索可和其他人正站在窗外，带着强烈的好奇围观着店里发生的一切。
至少她不会感到惊讶。她曾告诉过我，我永远不会被人允许进入这样的地方。
“没有，”我木然道，“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有……巧克力。”
“好吧。”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既然如此……”
“确实，”女人迅速开口道，“我想我们已经结束了，不是吗？”她用双手再次推向后面的双推门，门敞了开来，从里面散发出的香味令我口水直流。“我说，姑娘，”她开口命令道，“你是进来还是不进来？”
我张大了嘴巴。男人也和我一样，他转身瞪向她。“现在，稍等一分钟，玛丽娜……”
“我来了！”我说着，连忙匆匆跟上巧克力师，生怕她改变了主意。
“霍斯特，你不妨这样想。”玛丽娜冲着肩膀后面道，“如果这个姑娘没有什么厉害的关系，那我因为她没用而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扔到大街上时，就不会得罪任何重要的人了。你应该感到很开心才是！”
他发出一声叹息作为回答。
但我可没时间去担心未来。我需要把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面前那个满是美味巧克力的洞穴。
玛丽娜厨房里的珠光宝气足以令任何一条龙发出愉快的哼哼。干净雪白的墙上有一排架子，摆放着用闪闪发光的银制、铜制和金制的高曲壶，还有一堆线条精致、花式把手的蓝白色瓷杯。如果把它们带回我家的洞穴，我会花上好几个小时用我的爪子摸遍每一样东西，带着满心的喜悦好好把玩它们。
不过它们还不算是厨房里最棒的部分。远远算不上。
前厅是刷了火焰的颜色，而这间房则满是火焰、烟雾和热气，简直难以想象。一个巨大的白色炉子出现在我面前，在炉顶的其中一块炉排上放着一块又长又重的石头。在我右边有一个长形的炭炉，更多的烟雾从炉内滚滚进入房内，与此同时，炉上煮着两个铜壶和一口银色的巨锅。在我左边，一个巨大的壁炉占据了室内一整面墙，炉内冒出大量的热气，我在它前面可以取暖好几个小时。
一根又长又细的棒子下面悬挂着一个滑稽的金色金属装置，这东西腾空在热火上，散发出热气，不需要人手去触碰，自己就一遍又一遍地翻动着。每翻动一次，金属盒内就会发出一阵碰撞声，就好像一堆又小又硬的鹅卵石在里面翻滚……但在我深吸一口气后，我的鼻子告诉我藏在里面的东西远远要比鹅卵石来得更吸引人。
然后有香味从壶里、金属锅里，以及各种容器里飘出来！
许多味道同时朝我涌来让我吃惊不已，我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当心！”玛丽娜厉声道。
我连忙直起身，差点被身边的桌子给绊倒。桌上放着十来个玻璃瓶，细长的玻璃管通向弧形的浅碗，每个碗里都盛满了深色的、奶油状的物质，散发着美妙的气味。
如果她没有阻止我的话，我可能至少会打翻桌上一半的东西。
我露出牙齿，拒绝道歉。
“我该从哪里开始呢？”我问道，扬起下巴向房间更里面走去。
她没有跟着我。“你最近一次吃东西是在什么时候？”
“谁？我？”我冲她眨了眨眼，“今天早上。”我皱着眉头回忆道。“一大清早。”
“我就知道。”她牙缝里发出一声轻嘶，“所有那些东西……”
“我不需要食物，”我对她道，“我需要工作。”
“你如果在哪里都昏昏沉沉的，还怎么为我做事呢？笨蛋。”
她说的话我只听懂了一半，但却足以让我的脸毛皱成一团。“我的名字不叫‘笨蛋’。”
“我才不在乎你叫什么呢。你要是肚子里没装吃的就不许在我厨房工作。饥饿会导致分心，分心会导致粗心大意——你最好现在就给我记住，在我的巧克力屋里不允许粗心大意，现在不许，永远不许。所以……”她从飘着甜香的满满的玻璃瓶里掏出一勺黑色的东西，然后用一根长柄银勺递到我面前。“给。五分钟前，点了这些的人像受惊的兔子般逃走了。你可以吃一份，免得全都浪费了。”
龙在需要时可以几天都不吃东西，我不想让人觉得我很虚弱。但是当我手中的玻璃瓶里冒出香气时，我不打算再做争论。“好吧。”我咕哝着，埋头吃了起来。
尝了第一口，我的脑袋便天旋地转起来。第二口令我通体舒畅，就好像洗了一场金子浴。
没过多久，我干瞪起手中空空的玻璃瓶来，当意识到我已经把东西吃光后，我几乎发出哀号。“那是什么？”
玛丽娜扬起眉毛望向我，双手抱在胸前。“由你来告诉我，”她说，“它吃着像是什么？”
我闭上双眼，将舌头伸向上颚，试着吮吸最后一丝味道。
“好吧，这显然是巧克力。”那么丰富，那么丝滑，那么浓郁，我的胃一想到它便感觉暖暖的，“然后肯定还有一些牛奶，不，是厚奶油。”我在马车上两样东西都尝过，所以我知道两者的区别。
“还有就是……哦，这绝对是肉桂。”没有什么能令我忘记它的味道！“还有别的一些什么让它尝上去如此甘甜。里面至少还有两种调味料，但我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我张开眼，正遇上她的目光，我拒绝向下望或显出羞愧的模样。“很多这里的东西我都不知道名字叫什么。”
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说得对。另外两样香料是肉豆蔻和香草。你如果留在厨房工作的话，你很快就会知道它们是什么味道，这我可以向你保证。”
肉豆蔻和香草。我记下了它们的名字，将它们存在了脑海。
“现在，”她说，“我希望你来尝尝这个。”她走到在我右边的煤炉边，将其中一个铜壶上严实的格栅给松了开来，“从那些巧克力壶中拿一个递给我，好吗？”
顺着她伸出的手指，我踮起脚，从附近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可爱的小银壶来。它看上去几乎就像是个罐子，但却有两个而不是一个盖子，它太细巧了，没法用在燃烧的灶台上。如果我不是那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话，我会花些时间去研究一下不同的盖子并像解谜一样找出谜底。但我没等玛丽娜第二次开口询问，就赶紧把壶递给了她。
“很好。”她打开了稍低的那个盖子，将壶里的东西倒了进去。丰富的深棕色液体向外冒着热气，当我吸进它飘在空气中的蒸汽团时，不由地闭上了双眼。
热巧克力。哦，这绝对是热巧克力——但不是食物魔法师做的那种。完全不一样。
令人难以相信的是，它闻上去更美味、更丰富、更浓郁。
它里面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那东西……我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朝它靠了过去。
“当心！”当她来到最靠近的那张桌子前时，用她有力的手臂将我支开，“现在轮到‘莫利内’登场了。”她拿起一个长木头工具，工具底部是宽大的脊形，她快速翻开巧克力壶的顶盖，露出了下面盖子上的一个洞，那个洞大小刚好可以让“莫利内”较窄的一端滑入。过了一会儿工夫，关起下面的盖子，“莫利内”崎岖不平的那一部分被盖在了壶内，她则用双手剧烈转动起细长的木头工具来。“千万不要省掉这一步，”她对我说，“否则就不会起沫。”
哦，我不会省掉任何一个步骤，永远不会！我甚至一口巧克力都还没喝就可以这么说！
“现在，”她打开较低的那个盖子，取出“莫利内”，然后盖上整个壶，“如果你可以给我个杯子……”
在那些花纹缤纷的杯子里我甚至选都没选，只抓了离我最近的那个瓷杯并递了过去。
深色的、泡沫丰富的液体顺着杯缘注入。我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没在玛丽娜倒好前冲上去。
“喝一口，”她对我说道，“就喝一口，我不希望你一下子把一杯都灌下去。用舌头品味，尽情去享受。然后告诉我你尝到了什么。”
当我把杯子送到唇边并靠近眼前时，我的双手因为期待而颤抖起来。慢慢地、恭敬地，我尝了第一口并含在嘴里，前后转动并品味每一滴的滋味。
在深浓的巧克力后面还藏着更微妙的味道，有些什么东西令人发晕而温暖，不是肉豆蔻，那种味道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
哦！当那个味道像火球一样在我嘴里炸开时，我差点摔了手上的杯子。它像咆哮的火焰一样焚烧着我的感官，我还没意识到便已经把它吞了下去，我睁大了双眼。当我望向玛丽娜时，气喘得很厉害，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火焰舔过我的身体，就像是……像是……
“瞧，”玛丽娜以极其满意的口吻道，“你在其他巧克力屋里从来没吃过像这样的，是吗？”
“它是什么？”我小声道。我无法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得意地微笑起来。“它是，”她说，“是红辣椒巧克力。我们巧克力屋的招牌。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回答。突然一阵潮湿袭向我的双眼。
我原以为我的喉咙再也不会感受到这样的热度。我还以为我永远失去了我的火焰。
玛丽娜等了一小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似乎我的反应令她很满意。“好吧，”她说，“喝完剩下的。但别喝太长时间。那个懒虫埃里克连今天的可可粒都没磨完！你现在吃的可是好东西，因为今天有大量的工作要完成，相信我，你得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干活。”
当我听到这些后，脸上无法抑制地露出笑来。
我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