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坦克,黄景升在鄂克春阵地奋不顾身
同古,是南缅平原上的一座小城,南距仰光260千米,扼公路、铁路和水路要冲,以往车马舟船往来,熙熙攘攘,商贸兴隆,人口十几万,是南缅仅次于仰光的一个热闹繁华的城埠。如今,街头杂物横陈,沿街门户关闭,除了个别人家的门窗偶尔打开,似乎有人在往外探头探脑外,余则空空荡荡。
这种战争的萧条景象,对第200师的将士来说已是司空见惯,根本不会有诗人来到古迹或旅游胜地凭吊或参观时那样的感叹唏嘘,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盟军英军不见踪影,事先约定是要等待中国军队接防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英缅军。英缅军见到了第200师,高兴极了,简单交代几句就想撤离。戴安澜按捺住怒火,毫不客气地指出:必须按常规办理交接防地。具体来说,一是要将阵地工事交代清楚,二是要将对敌情况详细介绍,三是要对等办理交接手续。
1942年4月24日,重庆《大公报》关于仁安羌大捷获美国各报赞扬的报道
英缅军万般无奈,最后才由其总司令胡敦出面办理交接手续。接防工作忙碌了一阵子,终于在1942年3月9日办理完毕。
翌日,戴安澜召集第200师及骑兵团、工兵团以上军官开会,研究同古防务作战事宜。
来到同古以及经历接防,与会军官们感到在同古作战的条件比出征时了解到的或想象到的困难得多。本来是说英盟军有较好的装备提供给中国军队,又要和中国军队并肩作战,现在看来似乎无法兑现。因此大部分军官感到形势严峻,有所顾虑,没有以前那种信心百倍和跃跃欲试。有发言者也只是提出一些困难和解决问题的建议。
还是第598团副团长黄景升首先打破会议的沉寂气氛。黄景升指出:“入缅征战,在异邦作战人生地不熟,‘地利人和’对我军都不利,这些是最高统帅早已考虑到的,但有‘天时’在我这方,这就是维护世界和平和民族国家利益,我军出征缅甸是正义之师,该行动势在必行。正因为有地利人和的困难,最高统帅部、蒋介石校长才把硬任务交给敢于打硬仗的第200师以及第5军的其他兄弟部队。我们一定要知难而上,不辜负祖国同胞父老乡亲和校长对我们的托付和期望。”
黄景升接着引用孙中山先生在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开学典礼上关于革命军人为了革命事业,必须培养以一当十、当百、当千的精神的讲话以及后来养成的“黄埔精神”来与与会战友共勉。
与会军官被黄景升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激活了,纷纷表示要克服一切困难,与日军作战到底。
会议结束之前,第200师制定近期两项作战决策:一是由骑兵团派出一支部队南下到离同古约50千米的皮尤河警戒和袭扰日军;二是在皮尤河北面的鄂克春建立同古的第二个前进阵地,由黄景升带领第598团两个营的步兵防守。戴安澜交代黄景升,只要他能在鄂克春坚守三天,他的任务就算胜利完成了。
鄂克春保卫战是同古战役的序战,从1942年3月20日开始。之前发生了皮尤河前哨战。
同古作战会议的第二天,即3月11日,第200师骑兵团附工兵一部、步兵一连由骑兵团副团长黄行宪指挥,推进至皮尤河以南12千米处担任警戒。
鉴于在接防中发现英军与日军作战月余尚不明了当面的敌情,骑兵团团长林承熙认为前哨部队的最主要任务就是搜索敌情,应该设法获得敌人的有关文件。黄行宪如此照办,但收获不多,只侦悉到日军为了追击对方有不顾对前方地形地物以及敌情的侦察的作战习惯。林承熙指示黄行宪要在皮尤河南12千米处先构筑假阵地,又在皮尤河南岸构筑埋伏狙击阵地,在皮尤河北岸构筑主警戒阵地,并准备好皮尤河大桥下的爆破工作,等待日军行至桥的北端,即用电气导火爆炸。
3月18日,英缅军全部往北撤退,日军跟踪追击,大摇大摆闯到皮尤河南12千米处,即遭到中国军队预设阵地守军的迎头痛击。日军追击部队不多,遭到中国军队的当头一棒,丢了若干尸体就逃退而回。英缅军安全撤退了。中国军队搜查日军死尸身上的符章,发现当面之敌为日军第55师团,鉴于搜索任务已经完成,前哨部队趁黑夜往后撤,埋伏于皮尤河南岸既设阵地,准备狙击冒进之敌。
3月19日凌晨,日军快速部队约一个大队,乘着战车、卡车、摩托车等交通战斗运输工具,有恃无恐而来。英缅军在撤退时,沿途桥梁、公路都来不及破坏,以致日军机械化部队脱离了其步兵,冲锋在前,一路畅通无阻。
皮尤河桥南北横跨,桥长200多公尺。当日军军车行至桥北端时,中国军队马上引爆,全桥顿时轰然塌落,桥上敌车全部掉入皮尤河里。日军后续车辆霎时拥塞于南岸公路上。这时,枪声四起,机枪射出对侵略军仇恨的子弹,日军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地向公路两侧逃窜。
这一仗歼敌300多人,炸毁敌装甲车3辆、卡车7辆、摩托车10余辆,并缴获大量战利品。
3月20日,吃了亏的日军谨慎多了,以步骑联合五六百人的先头部队,从正面向北搜索前进,发现中国军队在鄂克春有既设阵地时,即展开一个联队兵力附7门山炮向中国军队发动攻击。
据守鄂克春阵地的部队是第598团第1营,该营在黄景升指挥下沉着应战。
抗战以来,黄景升参加过多次对日作战,积累了较丰富的作战经验,深知日军每战之初的惯用战术是以飞机大炮的狂轰滥炸为先,步兵冲锋为后。在缺乏制空和压制对方炮火的能力时,避其锋芒,退避三舍,减少损失是唯一的办法。他命令在阵地上只留下观察哨,其他官兵全部撤离到可以隐蔽的安全地带。他自己以身作则留了下来,观察敌情。
不久,日军四门大炮齐轰,炮弹像雨点般倾泻到阵地上。黄景升被炸弹着地起爆掀起的泥土所掩埋,幸运没有被击中。因炮弹的弹道为抛物线,深谙战术的他所隐蔽的观察点为炮弹的死角,当炮弹爆炸时,他两手抱着头部,胸脯离开战壕沟壁表层,使自己的身体不致被炮弹爆炸产生的巨大震动力震伤内脏。
炮击之后,日军步骑兵蜂拥而上,黄景升指挥做好战斗准备、隐蔽于就近的官兵返回前沿阵地。中国军队的各种火器一齐向敌群射击,日军忽遭这毁灭性的打击,逃避不及,纷纷倒毙,幸存者纷纷逃之夭夭。
3月21日凌晨,日军在昨天兵力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个中队步兵和两门山炮,同时出动飞机。黄景升采取第1营三个连轮流替换的“车轮战术”抗击日军。激战了一整天,日军无法突破中国军队的阵地,伤亡300余人,退回原地。中国军队也伤亡了140余人。
3月22日,日军再次发动进攻,还派出突击队企图迂回侧击,均被中国军队识破并击退。
日军对同古的前沿阵地鄂克春连攻三天,无功而返又损兵折将,大为恼火。第二天日军出动第112和第143联队,火炮12门,并增派战车、装甲车作掩护和出动飞机20余架,对鄂克春阵地进行全面攻击。
这天的战斗异常的残酷和惨烈。日军步兵隐蔽在战车和装甲车后面朝阵地前进。中国军队没有反坦克兵器,迫击炮命中率本就有限,敌坦克靠近阵地又打不着,枪榴弹、手榴弹威力不足以击毁坦克。黄景升命令用集束手榴弹炸坦克。
以这种方式炸坦克进展并不顺利,连续几个士兵拧着集束炸弹跃出战壕,冲向敌坦克途中被日军坦克旁边的步兵击倒。黄景升火了,亲自上阵。只见他跃出战壕,就地打滚,翻爬到一个牺牲的士兵旁边,从他身边捡起集束手榴弹,抱在怀中,继续往前翻爬,一直爬到日军的坦克前,将集束手榴弹塞到车下,随即翻滚到一旁。少顷,一声巨响,手榴弹爆炸,敌坦克瘫痪在原地报废了。
躲在坦克后面的日军眼看失去保障,立即往后逃跑。但后面的日军坦克停顿片刻又往前冲并朝中国军队射击,黄景升躲避不及被敌人子弹射中要害,跌倒在地。敌坦克加速前进,气势汹汹。靠在最前的中国军队上士班长程洪拼命往前奔去,打算把黄景升副团长背回阵地。这时,敌坦克已冲到黄景升的跟前。本来,程洪完全可以躲开,但他为了不让敌坦克把黄副团长轧得粉身碎骨,毅然贴近敌坦克,奋力拉响抱在胸前的集束手榴弹,与敌坦克同归于尽。黄景升也壮烈牺牲。
黄景升本来可以不牺牲于鄂克春战斗中。他守卫阵地的任务是三天,他却没有撤下来,一直坚守下去;他作为指挥员可以不必自己离开阵地去炸敌坦克,但他爱兵如子,不愿袍泽多牺牲。他以自己的英勇行为和年轻的生命践行“黄埔精神”,兑现他战斗之前的“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的誓言,为中华民族解放和反法西斯战争而牺牲,时年3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