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命在丰富中怒放——读《章以武作品选》

艾云

2014年夏季的一天，我们一干文友在麓湖的一家酒馆相聚。相伴着波光粼粼、美丽旖旎的景致，章以武拿出厚厚的65万字的《章以武作品选》赠予大家。那淡绿色与白色相间的设计精美的封面，带着清新爽利的春天般的气息首先映入眼帘。这封面贴切地象征着章以武这个人对生命始终的热情与不老的信念。

我们喊他“教授”。他在广州一家大学教书，一生从事教书育人的事业。教授是教育界的翘楚，也是文学界的侠客。这侠客，可以操十八般武艺。他的文学武功，行当全备，功夫了得。在这部作品选集中，文学体裁包括有：电影文学剧本、电视连续剧、话剧、中短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和文学评论。这涵盖了丰富的文学样式和出色表达，直让人惊叹他充沛的生命活力。这活力，必须得借助于丰富无比的艺术领域，才可以承载那奔放辽阔的艺术直觉和感受力。

我首先阅读到的是章以武写的文学评论。这一看，真是让我好生佩服。他不是专职搞评论的，所写评论对象，都是相熟的文坛友人，他写了彭名燕、黄树森、钟晓毅、曾明了、林雨纯、杨东标、盛琼等人。他的评论文章写得很有特点，大都用“你”，第二人称的你，我与你的形式来对话。被评者就像正坐在自己的面前，我与你正亲切放松地絮絮聊天，我向你说出我心里想说的。原来，章以武写评论文章也是一把好手哇！他文字不隔，娓娓而谈；信手拈来，如在目前；却生动老辣，一语中的。他的评论有情趣，是另一类更受读者欢迎的评论文字。他写苏华、程贤章、易征等人的文字，也可以归纳到这好读有趣的评论类别。

散文辑里边，“男人50岁系列”，让人看着忍俊不禁。这是章以武写于上世纪90年代的文字，里边都有人物、有故事，读来引人入胜，这是他对年龄、对生命的思索。其乐观、豁达的底蕴，正在于对生命本质的穿透。

在中短篇小说这一辑里，《太老》这部中篇我在《作品》杂志2012年发表时读过。他写都市饮食男女，带着风情和惆怅，喜剧和沉思。他的语言是那么的年轻鲜活，利落嘎嘣脆，让我再一次想到青葱明媚的晨曦，想到雾岚阶凉的薄秋，也想到花间萤语的妙曼。

然后，我终于看到他当年创下票房佳绩、风靡大江南北的电影文学剧本《“雅马哈”鱼档》了。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想象不到当初放映这部电影时在社会各界引起的巨大轰动。曾几何时，中国在极“左”路线肆虐时期，农村的农民开垦自留地，城市的市民经营小生意，都被视为“资本主义尾巴”，必须要割除。改革开放初期，虽然很多不对的东西都被逐渐更改过来，但是，通过电影这一受众极其广泛的媒体，将商品经济、个体经营予以倡导和宣扬，这还是需要些眼光和胆识的。章以武与黄锦鸿合作，创作于1983年8月的这部电影一出，令人振奋。这部电影被后来誉为“广东改革开放之初的活广告”“广东改革开放第一张亮丽的名片”等等。这部电影实际上已经在无形中摇撼了计划经济的固有根基。可以想象，它的历史影响力该有多么大。这部电影，被英国人列为中国电影百年史入选作品，它至今还是北京电影学院经典教材。它也被认为是“南派电影”的代表作。章以武一举获得成功。

章以武1957年在广东的华南师范大学读书。眼下是2014年，57年过去了，章以武经历了无数坎坷与磨砺，但见不出他有颓靡和困顿，也见不出岁月的斧凿之伤，他被时间眷顾，好像是永远的大帅哥一个。如果从维持生命的能量、保持生命的内在爆发力这方面来考量，他真是让人有一探究竟的兴趣。

在广东文学界的各种聚会上，比如评定职称、举行作品研讨和文学讲座上总会见到他活跃的身影。他身材挺拔，步履轻捷。他的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两鬓边像年轻人一样贴着头皮剪过，显得干净利落。他伸手与你相握时，厚实有力。他的眼睛写着机警，笑时咧嘴，很是发自内心。他有书卷气，这书卷气里还透着很复杂的内容，这就是丰富的感受力。

有感受力的人，才丰富有趣。有感受力的人，才可以去欣赏一个人的高度和美妙。这个世界上的互相取暖，除了彼此给予的具体帮助和关怀，再有一重要的部分，正体现在相互的感应和欣赏中。

章以武正是有这丰富的感受力。他心里总是明镜似的。正如同他评论彭名燕时说的，世上总是聪明人多，明白人少。明白人，就是稳稳地坐着，笑看云卷云舒，望着晦溟夜昼交替及四季嬗变。在识尽万般愁绪之后，却轻轻道一句“天凉好个秋”。明白人要的是这份洒脱，还要在关键时刻把明白的道理讲出来。

2014年夏季的某天，我与鲍十还有章以武等人到中山大学与莘莘学子进行文学对话。在座中人，提问踊跃。逢到章以武发言，他讲话有原则、有立场，对遮蔽的常识进行揭示，往往发出振聋发聩的警语，其连珠妙语，博得台下热烈的掌声。

章以武从来都是一个坚持原则、不事媚俗、敢讲真话的人，为此，他的一生遭逢不少厄运。但正是这些砥砺，让他的生命有着赭褐色泽的斑驳沧桑，这就让一个男人显出了分量。

这个明白的人、有分量的人，总是让他的生命盎然怒放。我在这本书的第一辑，读到了他最近写的、写于2013年8月的电影文学剧本《小蛮腰》，以广州地标式建筑而取名，在这部具有鲜活时代气息的剧本里，你发现章以武总在向前走着，带着他的故事，他的风情、他的传奇、一路向前。

用浪漫和刚性来概括章以武的文学与气质，真是比较合适。在内敛与怒放中，一个走到从心所欲不逾矩境界的人，是多么的令人羡慕。

（原载《南方日报》2014年12月25日，作者系著名文艺评论家、散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