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吻封喉的奇怪女(上)
童优望着坐在湖边钓鱼的童湖,背影看起来优哉游哉的,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
怎么可能不影响?她这人最爱做戏了。
她从小就被母亲憎恨,被父亲忽视,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没有任何想法?
她要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要不装出伤心的样子。她全身都是戏。这也是她不被父母待见的原因之一吧。
其实她有一副聪明的头脑,遇事又很冷静,她还很有音乐才华。童优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她在很多方面比不上童湖。
其实童优很想多了解一些她的妹妹。可是她和妹妹千差万别的待遇关闭了两姐妹增进了解的大门。
童湖和千羽兄弟的羁绊令童优心有不安。童湖害千洵沉睡了将近十七年,千洵却一点都不怪她,这些天童湖不被千羽允许看望千洵,千洵只好求助童优,请童优想办法带童湖去见他一面。
千洵和童湖,真是两个怪人。
童湖走进了咖啡小屋,冷面王米青也在里面,加上坐了十年冤狱的江帆大婶,不知他们会谈什么?
童优扒在门外偷听。吓出了一身冷汗。
江帆拿出了她堂弟江航的照片,江航在八年前莫名其妙地死去。
死因不详,离奇诡谲。通俗地说就是既非被人用凶器杀害也不是被下毒致死,更非自杀,身上找不出任何致死的伤痕。
可江帆一口咬定江航是被人杀死。
童湖、妖精和大力曾合伙开设过一间侦探社,专门查一些离奇曲折的案子,在当地小有名气。
虽然后来侦探社关门大吉令人遗憾,但被帮助过的那些人依旧心心念念,有些人想方设法找到他们感谢一番,江帆也是一路打听,才知道他们三人都来了无妖镇。
江航最后是和童优在一起的。
——童湖见到过我和江航,我们去一间高级西餐馆吃晚餐,童湖是我们那桌的服务员。我没有和她相认,生怕她让我丢脸,她也装作不认识我。
童湖并没有对江帆说她认识江航,也没有提到童优。
童优跑到了林荫路上,柏树枝叶缠绕交错,形成天然的拱顶。
望见这些痴缠的枝桠,她想起了曾经和江航难舍难分的昼夜,记忆犹新。
她那时刚满二十岁,江航大她十岁。青春,漂亮,活泼,无忧无虑、天真无邪有些痴气都是吸引他的原因。在一次他所做的精彩演讲会后,经人介绍,他们认识了。
江航很主动,新贵精英,年轻有为,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男子的魅力,同校没有一位男生可以和他相比。
刚开始交往,童优就对他说你可以吻我的脸蛋,但不能吻我的嘴。我怕我会杀死你。
江航听罢哈哈大笑。问其原因,童优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江航同意了这个奇怪的要求。
童优自有隐衷。她九岁的时候,那时刚从豪华大别墅里搬进了寒酸的小屋子。她非常失落,成天闷闷不乐的。当然,那时,她没有想到,还有一个小她两岁的妹妹被家人抛弃独自留下了。
童优和一个叫做白子澄的十岁小男孩牵手了,他们每天说很长时间的话,什么都能聊。互相认定对方是自己的天使,约定长大后一定要结婚。
童优十岁那年,终于允许白子澄吻她了。那天下午,他们牵着手看着太阳沉到地平线以下,红霞褪成淡粉,白子澄很紧张,飞快地啄了她一下,童优回了他一个吻。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很幸福。
两小无猜,脸羞得通红,童优跑回了家,天空变成灰色之后,她收到了白子澄的死讯。
白子澄本身有心脏病,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心脏病突发而死。
只有童优知道他为何而死。
童优在更小的时候,也就是遇到白子澄之前,曾经吻过一朵玫瑰花,吻过一只水杯,花枯萎了,水杯碎裂了。
甚至,童优吻过白色的墙壁,万幸,墙壁没有坍塌,可是乳胶漆剥落了。
她做过很多实验,所有的事物无不被她一吻封喉。
——这是诅咒!
自从发现这个诅咒之后,童优认为她才是世界上最命苦的人,之前,她还对童湖的遭遇心生一丝怜悯,可她拿自己和她一比较,认为童湖遭际的一切不值一提。
江航和童优在一起两年,始终没能吻上她的唇,为此,两人有很多次闹不愉快。
他们无法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江航认为童优脑子肯定有不正常的因素。童优则认为江航辜负她的好心。
即便如此,还是未能影响到他们的感情,反而因为一些缺失将两人联系得更加紧密。
江航带童湖正式拜会自家父母。就在路上,那时也是黄昏,江航冷不防地吻了童湖,吓坏了她,她惊魂甫定,江航的吻又紧锣密鼓地袭来。童湖一个巴掌搧了过去,彻底伤了江航的心。
江航赶童湖下车,他是一个绅士,不会将她扔在路上,而是给她叫了另一辆车,让她走。他说他的父母不会想见到这样一个古里古怪的儿媳。
当晚,江航闭了眼。
江航闭眼前三天还去监狱探望过他的堂姐江帆。
他没有对江帆提起过童优,不想拿自己的好事增添江帆的伤感。
——童湖要报复我,她恨我抢走了父母所有的爱。
童优去了贺家,千洵还在午睡,他的身体极度虚弱,每天要睡差不多十五小时。
童优坐立不安,千羽给她斟了一杯冰柠檬茶。
“童湖是妖精,千真万确。”
千羽盯着童优,“你有何凭据?”
“能用风笛救活沉睡了十七年的千洵,若她是人,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童湖七岁的时候就已对我说了,她见过妖精,风笛是妖精给的,乐曲也是妖精教她的。”
记得童湖是十岁时被千羽所救,她七岁的时候就见过他了吗?
千羽简短地给童优讲了别墅的事。
“她那么小就对你说了妖精的事。她还对你说了什么?你们那个时候就无话不谈了?”
这个时候还争风吃醋,总是这么紧张,童优想,这可能是她最不受千羽待见的地方。
“当时我认为童湖被家人抛弃致使心智不正常了。后来才听父亲说无妖镇在三百年前原来真的出没过妖精。”
“你对我说过,你们家就是捉妖的。”
千羽点了点头。
“童湖是妖精没错,我妈妈和妖精生下了她。我小时候有一次无意中看到我妈妈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对你讲过。”
“真的?”
“千真万确。可能我妈妈后来才发现跟她在一起的是个妖精,她被骗了,自然迁怒到童湖身上,而童湖就是妖精的孽种。这就是我妈妈为什么这么讨厌童湖的原因。她有时情不自禁地叫童湖妖精。”
千羽皱起了眉头,“孽种”这两字令他牙齿一冷。他不想听到这样的表达方式。
“你上次透露你父亲还没有放弃捉妖行动。请你们放了我妹妹,虽然她造成了千洵的不幸,可也正是她救了千洵一命。”
“你希望我怎么做?”
“童湖有愧于你们,你说什么她都会答应。你叫他离开无妖镇,离开这个城市,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让我们见到。”
“你何时变得这么关心你妹妹?”
“我始终是她姐姐,虽然她是妖精的女儿。”
“我不会这么做。”
“为什么?”
“至少要先查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妖精之女,其余再说。”
千羽的语气不容反驳,童优也不好再说下去。她的话对千羽没有影响力,若是换做江航,肯定会以她为尊,就算不同意也不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否定。千羽是她交往的男友中对她最不服帖的一个。她从一开始定下不准接吻的规矩,两年过去,千羽真的没有吻过她。
童优回到家,只有童先生一人在家,她把童湖是妖精之女这件事如实相告。
童先生不擅长处理和家中人的关系,他最大的希望就是一切平静,永远不起冲突,即使大家互相不理,只要相安无事,不管其他人做了什么都冲击不了他的心灵。
童优对童先生的态度很生气,她不相信一个真正的男人忍受得了这种事。
除了知道他懦弱无能之外,他是否还有其他的性格特点是她不知道的?
显然,残酷的事实没有将童先生的心搅起任何一丝波澜。
童优破口大骂,反正他是没有自尊心的。他是甘愿做奴隶的,即使用刀戳在他的脊梁骨上,他也会问拿刀人的手累不累。他不被人尊重是有道理的。
童先生等她骂累了,从书房取出一张单子放在童优面前的茶几上。
那是一张童优的体检表。
童优不明所以,童先生说:“我和你妈妈都是O型血,你却是A型。”
他又拿出一张纸,“这是我做的亲子鉴定。证明童湖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却不是。”
童优不知所措,亲子鉴定表上面的时间显示是三个月前。而她的体检是大学时期所做。白纸黑字是骗不了人的。
——怪不得,我会有这个“一吻封喉”的诅咒。原来我才是妖精的孽种!
震惊吗?好像在意料之中。羞愧吗?不应在这个懦夫面前。
童优严肃镇定,五官好像变得更加立体尖锐,徒添了一层凶相。
“原来我还在读大学时就被你怀疑了,真难得你竟忍了这么久?”
语气变得有些阴阳怪调了。
“这张表是前不久才发现的,桔乐在家里捣乱,我收拾屋子的时候捡起来看到的。”
“你也早就知道你的太太和别的男人有染吗?”
“知道。”
“你怀疑童湖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所以才那样对她?”
“不。我怀疑你们都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童太太在玄关处听清楚了一切。起先,她的双腿像是灌了铅,过了一会儿,双腿就已发软。手中的刺绣掉在了地上,她捡起刺绣颤巍巍地冲到童优身边,用三枚尖针刺进了童优的三个手指头里。
童优惨叫一声,血珠一下子冒出来滴落在地板上。
童先生抓住童太太的手臂,“你这是干什么?”
“原来是你!你才是孽障东西!”
“疯子,疯子!”童优气急败坏,像疯女人一样朝她扔了一个烟灰缸,并把小茶几推倒在地。
童先生护着童太太避开了。童优大叫:“我可不像童湖那样好欺负!”
童太太一把揪住童优的头发,童优脚底打滑,摔在地上,童先生被她呵斥滚开,童太太连拖带拽将童优锁进了房间中。
刚才扎童优那一下,会有那么疼吗?撕心裂肺似的嚎叫,童太太心存侥幸,盼望能引来妖精,可是全无动静。先关着,再看情况。
必须和妖精再见一面,童太太心想,这样的话,生活才能回到正轨。
关人的和被关的,似乎都忘了一个人。最大的受害者之一童先生。
童太太没有一点觉得对不起他,即使他戴了快三十年的绿帽。她吩咐他看紧房门,警告他不准开门,不管里面有任何动静。
月明星稀。童先生拿备用钥匙开了门,托盘上端着童优最喜欢吃的饭菜。
他递筷子给童优,童优不理。
童先生把筷子搁在饭碗上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蚂蚁上树,你小时候只吃我亲手做的,你妈妈做的也好吃,可你就是不吃她做的。”
童优把筷子甩得咯嘣响,“你没有脾气吗?没有尊严吗?你是一个男人吗?要是你掴那个泼妇几巴掌,我还敬你是个人物!”
“我只希望家不要散。相处二三十年的情感,比不上那一点血脉连接吗?”
童湖已走到玄关,“怎么没见你对童湖有情感,她倒是和你有血脉连接!”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若是老太婆回来,发现我不见了。你就和她打一架,拿出你一丁点的血性来,不要活了一辈子,只当那个没用的老太婆的狗奴才!”
童优难忍满腔怒恨,穿过花海时,无辜的花草倒下一大片。
还有千羽一个依靠,全盘的美好计划出了一丝差错,幸而不影响全局,她一定要想尽办法嫁入贺家。
童湖和米青从贺家告辞,千羽亲自送他们出来。
等他们一走,童优攥紧千羽的衣袖,“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她发现千羽手中拿着一张江航的照片。
“童湖的心好毒,问我不就好了,要先来找你,她把所有事都跟你说了?”
千羽看她神经兮兮的紧张模样,连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只一味地指责童湖要不就抓住头发像是在闹酒疯。
“原来你说的是江航,我们家和江家有生意来往,小时候还同住过那片半山上,他比我大七八岁吧,还教过我打网球。你认识他吗?”
“童湖还对你说了什么?”
“江航死于非命,他们查到我和他认识,自然是要来问问我。”
“不知道这个童湖装神弄鬼的想做什么?你要当心,她想要引诱你,或者是你弟弟,她想嫁进你们家,她的手段可多着呢,从小就是,她恨一个人从不表现在脸上。”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和童湖打小就认识,我敢说我清楚她的为人。”
“哼。”童优冷笑一声,“昨天你还对她冷言冷语,不要她进门看千洵,现在就为她说好话了。你和我交往的时候问那么多关于她的事,难道你爱的是她?”
“荒谬!真是荒谬!你受了什么刺激,不要胡说八道。”
童优逮住这点不放,她忘了童湖四十多岁的面容已吸引不到对美貌有超高要求的千羽,她认为童湖牺牲青春的容颜恰恰是下的一步狠棋,这样的话,贺家兄弟这一生都不会将童湖忘记。
“童湖已占据了你的心。贺千羽,你太令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