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随行出差
“成才，刚给你转了一封邮件，你要随领导出差。”
一零零七号办公室门口，财产险部副总经理潘涛，探出圆溜溜的大脑袋，脸上挤出一抹友善而刻意的微笑。
同所有刚上班的新人一样，夏成才开始了卑微的“蜗租”生活。由于手头拮据，他暂时只能租住在公司附近一老楼的小破单间里。条件简陋，但通勤便利，步行上下班才十分钟左右。
怀着激动的心情，夏成才点开了邮箱。邮件内容就三行字，还被转发了三次才到夏成才这里。
原来，领导安排下午出差，时间定在一点整。同行的有常钻、陈凯，目的地是最大的一家地市业务机构，目前为“半年工作总结会暨业务务虚会”的召开做业务收口督导工作。
作为一名入司尚不满两周的新员工，能随公司副总经理一起出差，在公司比较少见。通常情况下，领导出差只会带各部门负责人，加上自己绝对信任的那些重要岗位人员。
夏成才猛觉脑门“咚咚”响了几下，内心滋生出几丝激动的情绪来。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后，他暗示自己：“能随领导出差，从某方面能证明个人的突出，他在领导心目中的印象应该不会太差。”
“哟哟，不错呀！夏成才，果然是重点培养对象呀，你真是前途无量！”
正在翻看上年《半年工作总结会暨业务务虚会》会议材料的夏成才，被诸如此类的调侃之言吓了一跳。果然“国企衙门深似海”，才一会儿功夫，随大领导出差的消息，便神不知鬼不觉传开来了。这是经那环节、由谁传播出去的？作为当事人，夏成才竟完全不知情。
细思极恐，无从研判。在这栋机关大楼里，在看不见摸不清的隐暗处，在一幅幅和气慈祥的面容背后，有多少双眼睛在偷偷窥察，也该有多么深不可测的复杂人性在交缠？
藏无可藏，无处安放，每言每行都容不得半点随心所欲呀！
“没有，我就是替领导打个杂而已”，夏成才有点无可奈何，连忙解释道：“还得向哥学习，初来乍到，请多指导呢！听说你也喜欢爬山，空了，咱，咱约一个呗。”
凡是预则立，不预则废。这是研究生导师经常强调的一句话。夏成才此时方体味深刻。
既然被选中，就得拿出最佳表现。夏成才告诉自己，得尽快拟订好此次出差的计划，包括：该做哪些工作、掌握哪些信息和数据、突出哪方面的优势、以及哪些是要规避的雷区、交通及餐饮安排、领导可能会关注的问题等。
陈凯上午没去公司，他那宽敞的办公室里空荡荡，一夜未熄的白灯此刻还在照射着。
“成才，刚给你发了一个材料，帮打印出来，再扫描下。”潘涛再次探出滚圆的脑袋，吩咐道。
两台大型打印机陈列在卫生间旁的文印室里，时不时发出“啪啪嗒嗒”的噪音。由于机器声音可能影响午休，办公室工作人员不会将主管及以上级别的同事安排在这一片区域。
正在操作打印机按键的夏成才，突然手机发出了一阵急促的震动，一看尾号连着三个八，雷达般他识别出对方是陈凯，本能地竖起了耳朵。
“成才，我跟常总在省公安厅开会，十二点五十分左右，我们在公司大门口汇合。”
“好的，陈总。”夏成才使劲点头答道。
“你跟常总司机小何联系好，他一起去宜州出差。”陈凯继续说道，“顺便去我办公室，拿上我办公桌上的黑色笔记本。”
“好的，领导，我按您指示照办。”挂完电话后，夏成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揪成一团的心，总算稍微舒缓了些。
随着几声响动，打印机里吐出了三张白纸，在中央空调出风口的吹拂下，纸张朝前方飞舞了足有两尺远。看着散落在地的文件，夏成才没多想便捡了起来了。“个人履历”四个粗体大字映入眼中。无意扫了一眼后，他立马发现这是同部门一位大姐刚打印出来的简历。
这位大姐叫郝兰，在财产险部工作了六年多，是汉明大学保险系毕业的高材生，才华横溢，家境优越。据传她爸是一名副部级官员。在公司大家称郝兰为郝姐。
前后不到一分钟，郝兰急匆匆地来到文印室，眼睛在慌忙地找寻不停。
“郝姐，这是您的吧。”夏成才热情地递上简历。
“拜托，请不要随意动别人的私人文件。”郝兰阴着脸，凶巴巴地将眼睛瞪得滚圆，怒气从眶里溢出，继续数落道，“堂堂法硕大才子，领导心目中的未来之星，不会不明白每人都有隐私吧。”
尖酸刻薄的话语，一个个字从郝兰那涂满红色唇膏的双唇喷出。
未等缓过神，夏成才刚想再解释，郝兰猛地一把夺过简历，恶狠狠地扭头朝卡位走去。
愣在原地足有一分钟后，夏成才感到一阵晕眩。要说一点不紧张，那也纯粹是骗自己。
那一刻，夏成才突然感觉呼吸变重，内心充斥着不安。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机关里的不友好，傻傻地站在原地，脊背发凉，面红耳赤，一种想哭的心情涌上心头。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眼看吃饭时间到了，夏成才记起陈凯的叮嘱，特意和常总司机小何坐到一桌。几番攀谈后，他们互相加了对方微信，彼此加深了了解。
小何跟了常总十多年，退伍转业，他就进了公司车队。平日，小何在公司的口碑非常好，为人友善，热心可靠，低调谦和。
十二点四十五分，夏成才和小何准时来到一楼大门口。
微风吹拂，树叶舞动。一辆黑色奥迪A8停在门口。小何围着长车转了一圈，用一块迎着“标杆机构”字样的方巾擦拭着挡风玻璃上的灰尘，车里空调里冒出的冷气早已在缓缓流淌。万事具备，只待主人来到。
夏成才身着黑色西装，与奥迪车上反射出的锃亮光芒浑然一体。这套西装正是入司报到那天穿的那套。此刻，他蹲坐在车子旁的台阶上，一边注视着前方，一边忙着整理文件。这些文件待会都要交给常总签署。
马路两旁响起一阵阵鸣笛声，书上的虫鸟竞相鸣叫着，任何的动静丝毫没影响到夏成才。
“抽烟吗？”小何问道。
“啊？不抽，谢谢。”夏成才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小何，便又看向了远处。
这次出差，是夏成才在公司要打赢的第一场战役，只能胜，不许败。
作为下属，与领导独处时，务必要谨言慎行，同时要审时度势，伺机将自己最优秀一面展现出来。这些最基本的职场规则，夏成才并不是一开始就十分有把握能驾驭。
这两位领导在公司的分量不言而喻，在一定期间，他们能决定夏成才的未来。
这次出完差归来，夏成才得把自己具备的特质装进两位领导的内心。
想到这里，夏成才脸上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笑容。
他显然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