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不好看吗
“还死不了。”低沉醇厚的声音传荡开来，自成一派蔑然气势。
潭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龙盘踞在潭底一根粗壮的石柱上，龙须随着水流微微浮动，眼如铜铃，龙爪攀着岩石，姿态据傲，每一片龙鳞都平滑如镜，若
是有光照着，这些龙鳞必定能让这条龙光芒四射。
明明是一起出过海的交情，黑玄对商衍说话的语气却算不上热络，甚至还有点冷漠与戒备：“还有事吗”
商衍盯着它的龙爪，盯着它满身的龙肉，若有思：“有。”
黑玄不知为何龙尾一缩：“什、什么？”
商衍默不作声地逼近它，亮出尖锐的指甲，声音毫无波澜，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霜霜想吃龙肉，我给她割一点。”她想要的，他一定要满足她。
黑玄：“？？？”你说你要割什么肉？！
当它是死的吗！
你妈的老子还喘着气呢！
想吃就从它身上割一点，你这么厉害有本事你自己上天啊？！
黑玄气得龙须直颤：“商衍！你不要太过分了！”
“不过分，只取你一块肉。”商衍蹙眉，嫌弃道：
“你肉质这么老，崩坏霜霜的牙就不好了。”
听听，这说的还是鱼话吗！
想吃它的肉，还嫌它老！
黑玄震怒，正要神龙摆尾扫死这条鱼，忽而一愣：
“你说谁？千霜？那个女人竟然还没死？”
刚刚它的关注点全在“想吃龙肉”“割一点”上面，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个称呼。
想起那个人类，它心情不由复杂：“那副模样了你还能救回来，算你厉害。看样子，你还把避水珠给她了……居然有人愿意跟你这种坏脾气的鱼回海底”
它还没说完，被激怒的商衍已经逼到它面前，尾巴抽在了龙头上。
黑玄猝不及防，龙头被一股大力打得歪到一边，只听“叶嚎”一声巨响，由于黑玄盘在石柱上，于是整根石柱都被这力道波及，直接从底部断裂开来。
黑玄整条龙跟着石柱一并砸在地上。
“轰隆”一声，巨响。
等到扬起的细碎石渣重新沉淀，商衍才游到倒地不起的黑玄身前，冷冷道：“注意你的言辞！”
黑玄早年被他揍怕了，不敢再发言，只倔强地仰着龙头，用一人高的龙眼瞪着眼前的人鱼，却与更为冰冷的眼神对上，对峙许久，它终于先移开眼。
黑玄龙爪撑着地，艰难地半爬起来，冷哼道：
“你真是我见过最另类的人鱼。”
“……”
商衍半点废话都没有，鱼狠话不多，直接动手割。
黑玄哪能让他得手，立刻从口中喷出一道蓝紫色火焰，直冲商衍面门。
商衍早就料到它会这么做，左手捏诀，为自己加了一层结界，挡住炽热火焰，右手指甲成刀，冷酷无情地切向黑玄腹部。
那里的肉最嫩。
“！！！”黑玄知晓他的厉害，别无他法，丢弃了身为龙的尊严，就地一滚，堪堪避过了这割肉一击。
商衍的指尖堪堪错开了黑玄的龙鳞，直接劈裂了一块巨石。
黑玄见状，开始疯狂往潭上游，边游边吼道：
“商衍！你我年少相识，如今你为了一个女人的口腹之欲，居然如此对我！”
是鱼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商衍对黑玄的指控仿若未闻，用力拽住龙尾，凉声道：“别走，把肉留下来！”
“留你个鱼头！”
黑玄神龙甩尾，没把鱼甩下来，自己先被尾巴上传来的一股大力砸到了石壁上。
“轰——”
坐在珊瑚底下的千霜感到这片地区震了一下。
“地震了？”千霜疑惑地自语：“海底城还有海底地震，好像不口口全。”
她不敢看深潭，只感觉水流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像是卷来了一波巨浪，直直把她往后推。
有什么东西游上来了。
千霜想看又不敢看，权衡了一下，就稍稍张开手指间的一条缝。
这一看不得了，透过指缝，千霜看见一只硕大而狰狞的龙头朝她冲过来，龇牙咧嘴活像是要来生吞了她！
我去！什么仇什么怨！
千霜看得心下一跳，想也不想，爆喝一声，捏紧手指冲过去——一拳头就朝龙头了下去。
黑玄正想向千霜求救，话还没说出口，龙头就又被打歪了。
不同的鱼，熟悉的感觉。
黑玄被打翻出去，仰面朝天，龙爪朝上，不停地怀疑人生。
千霜没理会这条倒在地上装死的龙，因为她看见了紧追在后面的商衍，她直接游过去：“阿衍！”
商衍也看见了千霜，仓皇地收起凶相，把长出尖锐指甲的手背在了身后，尾鳍紧张地缩起，颇为忐忑地看着她：“霜霜……”
千霜把他背在身后的手拉出来，检查了一下，发现他指甲没有任何损伤，才松了一口气，抬头问他：
“受伤了没？”
“没有。”商衍这会儿很乖，冰蓝眼眸很清澈，里面倒映着千霜的人影。
千霜回头看了一眼翻肚皮的黑龙，神色不赞同地问他：“为什么跟老黑打架？”
“想割它身上的肉。”说到这个，商衍就皱起了眉，并低下头，有点委屈的模样。
千霜沉默了一会儿，想起之前跟他说过龙肉，没想到他还记住并当真了。
千霜不由摸摸鼻子：“那个啊，我只是随口一说，老黑好歹载我们走过大江南北，我们怎么能想着去吃它的肉呢？”
“保护珍惜物种，鱼鱼有责——阿衍，我们要善待老黑。”千霜叹息道。
龙头隐隐发疼的黑龙发出一声嘲讽的轻嗤。
商衍“唔”了一声，沉吟道：“霜霜，你说得对。”
千霜摸摸他的指甲，忽而压低声音道：“它龙鳞这么硬，万一把你指甲折断就不好了，我们也不缺它身上这口肉吃。”
商衍心想，原来她在担心这个。
他心头有暖意划过，收回指甲，反握住千霜的手说：“不会断的，我以前经常拿它劈鲨鱼。”
劈……鲨鱼？
怎么听上去有点凶残？
不过千霜还是夸他说：“阿衍，你好厉害。”
商衍就有点飘，尾巴勾起来，不好意思地碰了碰千霜的鱼尾。
黑玄却在此时大煞风景，偏要插进嘴来：“女人，你怎么也长尾巴了？！”
千霜：“……”女人你个头，你以为你是霸道总裁吗？
千霜转过头，游过去扯住它翘起来的一根龙须：“我有人鱼血统，怎么的？你不服？”
“没有没有。”这两条鱼它谁也惹不起，只能憋屈示弱。
千霜端详着它，忽而轻啧一声，嫌弃道：“老黑，你还是做马的时候比较好看一点，现在的模样丑爆了。”
在海底城待久了，她现在看到点丑的生物都要嫌弃一番。
做了几百年龙的黑玄：“？？？”
“算了，老黑，你来得正好，载我们一程。”千霜损了黑玄一番，又厚颜无耻道。黑玄怒了：“你——上来吧。”
它想骂鱼，但看到商衍冰冷到要杀龙的眼神，只能不情不愿地改了口风。
千霜揪着两条龙须当缰绳，坐在龙背上，还颇有些新奇，对坐在身后的商衍道：“阿衍，海底城的人鱼知道这里有条龙吗？”
商衍揽着她的腰，脑袋搁在她肩膀上，轻声说：
“知道的，不过有珊瑚海挡着，他们不敢过来，因为知晓其中的危险——若是尾巴抽筋倒在珊瑚海里，那便很难被其他人鱼找到。”
黑玄翻了个白眼，往高处游去。
千霜问它：“老黑，你往哪去？”
黑玄冷哼道：“你得问你伴侣。”
商衍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银尾人鱼聚居在哪里。”
黑玄嗤笑一声：“要你有什么用？当个王上都当得不清不楚，也不知道海神三叉戟当初为何就选了你，难道凭你那张小白脸？”
千霜一扯它龙须，面无表情道：“注意你的言辞！”
黑玄痛得咧嘴，满心脏话。
最后还是到了海底城里，找了人鱼问出了方向。
人鱼们一直听闻黑龙潭内有黑龙，却从来没见过，途经海底城上空的黑玄因此受到了万鱼瞩目，振奋了一整座海底城的鱼。
黑玄瞄到追随在它后面的人鱼，不禁洋洋自得：“原来海底城的人鱼如此追捧我黑龙一族！”
千霜靠在商衍怀里，挑眉毫不留情道：“那又如何，等他们游近，就会被你丑哭！”
“……”黑玄忍气吞声。
终于到了银尾人鱼的聚居地，巨大的黑龙吸引了众多银尾人鱼出来看热闹，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他们王上和未来王后。
千霜和商衍一同从黑玄身上下来，黑玄琢磨着来都来了，索性看个热闹，龙尾一抖，变为手镯大小，缠在了千霜手腕上。
商衍看得不满，把它从千霜手腕上扯下来，转而绕在自己手腕上，还单手将它头尾打了个结。
黑玄……依旧敢怒不敢言。
银尾人鱼见王上来了，热情地前来迎接，商衍不想太过高调，只找了银尾一系的大家长，让其他人鱼散了。
银尾一系的大家长叫银遥，是一条雄性人鱼。
海底城的人鱼看外貌大多分辨不出年龄，他们从小美到大，不存在衰老一说。
千霜瞅着这个眉眼清售的大家长，猜不出他年龄有多大。
商衍问到了近期丢失了孩子的家庭，便带着千霜去找银川的父母。
银遥跟在旁边，眯起眼笑：“他父母若是知道银川还好好的，必是十分高兴的。”
后来他们见到了银川的亲人，阐明来意，银川的娘亲听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捂着嘴落下泪来：“好好的就好，我还以为……还以为我的小银川没了……”她满眼都是自责，哽咽道：“都怪我没看好他，他那天在外面玩……玩着玩着就不见了，我到处地找……到处地找……”
她的丈夫扶住她的肩膀，感激地对他们道：“谢谢你们救下了我家银川，还送来了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报答……若王上不嫌弃，在我家吃个饭吧？”
商衍不善交际，连忙婉拒。
告别了银川的家人后，商衍和千霜一起往王宫游。
千霜察觉到商衍情绪有点低落，停在他身前：
“怎么了？”
商衍摇摇头，垂下眸子道：“我只是觉得，是我的失职才导致了这些事，若是我早一点发现结界的漏洞，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他们都不怪我。”
他眼中露出难过：“我真的很没用。”
千霜还没说话，黑玄在他手腕上先冷哼一声：
“那你可真谦虚——在守主封印的时候还想同时兼顾海底城，你这条鱼莫不是想上天？”
千霜额头上那根筋突突地跳：“老黑，你能闭上你的嘴吗？”
老黑盘在商衍手腕上装死。
千霜警它一眼，牵住商衍的手：“至少现在还可以补救，以后不会有其他人鱼被抓走了。”
商衍点点头，把手腕上的黑玄拽下来，扔到地上，拉住千霜道：“我有点累了。”
“那我们回家睡觉去。”
“嗯。”
掉在地上的黑玄：“？？？”它呢？不管它了
吗？
黑玄思前想后，还是不愿回到鸟不拉屎的黑龙潭，虽然幽静，但没有一丝的生气，挺没意思的。
黑玄于是抖了抖身体，把自己变大一圈，神气活现地游到了海底城的大街上，享受众鱼的欢迎与热情。
黑玄被鱼投喂了鲨鱼肉，刚嚼了几口，忽然听到旁边一条鱼对同伴说：“难道只有我觉得黑龙族有点不好看吗？”
“不，其实，我也有点觉得，”同伴答道：“它龙角不对称，爪子不够尖，牙齿也不锋利，鳞片黑黑的，颜色一点也不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