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往往是一瞬之间。
自那天后，杨陌照常上学读书，一切似乎都没什么不同，只是耳边非议的声音多了，有些烦人罢了。
不过还好，杨陌本人是不在意别人看法的。
这也正应了那句话，身正不怕影子斜，杨陌确实坚守自我没有去干龌龊的事，所以也就不怕别人的非议。
不管雨再大，水再深，也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候流言自然会消散。
正常上课，杨陌以正常点的心去对待，可是不知为什么，上课的氛围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其他的课，杨陌倒是不在乎。主要是历史课，张老师的历史课。今天的历史课不知怎么回事，张老师突然就不针对杨陌了，不拿杨陌来回答问题了，甚至都没有多看杨陌一眼，冷冰冰的，这让杨陌很是疑惑。
不对啊，今天的张老师怎么了？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
杨陌虽然感觉疑惑，但毕竟是在上课时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强压着疑惑的心，去等下课。
一节课四十分钟的时间，杨陌从来没感觉这么难熬过。
不过幸好，虽然难熬，但咬牙忍忍，终究还是会过去的。
一下课，杨陌就将目光投向了张老师。而这次，张老师没有再无视，选择与杨陌对视起来。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突然，杨陌心里感觉十分难受。
那是种莫名的难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或许是，身体出了问题，或许是张老师那冰冷陌生的眼神……
到底是身体还是张老师的眼神，杨陌自然是很清楚，他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杨陌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张老师却完全不给机会，转身就直接走出了教室。
杨陌呆呆的望着张老师离去的背影，一时间身体竟不受控制的追了上去。
杨陌速度很快，出教室后几步便追上了正在离去的张老师。杨陌并不傻，自然是想到张老师可能误会了什么，急忙开口解释道：“不，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路过，只是路过……”
张老师淡漠的撇了急切的杨陌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大步离开。
感受到张老师冷漠的态度，与那无言的怀疑，杨陌一时间哽住了，愣在了原地。
愣着愣着，杨陌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绞痛，眼眶突然就红了。蹲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一瞬间，杨陌好想哭，他明明从来不会哭的，他明明不在意别人的态度的。
可就那一瞬就是很难受，就是……
其他人怀疑杨陌，杨陌可以不在乎。唯独她，哪怕只是个冰冷的眼神，哪怕没有一句话，却可以让杨陌溃不成军。
在杨陌看不见的地方，张老师脸上的冰冷一点点消失，原本淡漠的态度一点点变得痛苦，眼泪开始在她眼眶中打转。
她的心也疼，她也难受，她也知道那件事不会是杨陌做的，可是……
“闺女啊，你就回家吧，不要再去偏远的山区当什么乡村教师了，没有前途的。”
“前些天，你奶奶又住院了，还是以前的老毛病，不过这次很重，医生说多半是活不了多久的了。”
“对于你奶奶，我们自然是尽力医治，尽子女该有的责任，尽量满足她余生最后的心愿。咱家这些年基业还算有点，不管是医疗设施还是护理，都是最顶尖的水准，尽可能让你奶奶在这最后的阶段好过一点。”
“唯一有一点无法满足的是，你奶奶想你了。算算时间，她也已经有快一年没有见过你了，自从你选择当乡村教师开始。”
“我们已经不奢求你能回来继承家业了，我们就想让你回来陪陪你奶奶，在她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没有什么遗憾……”
“你奶奶小时候可疼你了，你要什么给你买什么，你哭了逗你笑，你累了陪你睡，你受欺负了替你出头……”
…………
想起昨晚电话中父母所说的话，张老师一个没忍住，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如果是在以前，张老师自然是直接放下手头上的所有工作，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去陪奶奶最后一程。
毕竟在以前，对于小镇她真没什么可留恋的。
这里的孩子与环境并没有她所向往的淳朴与善良，并没有活力与青春，有的是体制，有的是规则，有的是麻木。
唯独的那个例外，也是现在张老师还留在学校的原因。
…………
“哎，你们听说了吗？张老师好像已经辞职了，据说这两天就会离开小镇。”
“什么！辞职？为什么啊？明明那么好的一个老师，校长也那么看好她，再待两年，当个班主任带班应该没什么问题。”
“嘿，谁知道呢？或许是碰见什么让她寒心的事吧。”
“寒心的事？哦，对了，我突然想起张老师好像挺照顾那个坏小子杨陌的，而最近那小子又整出了一起事故，你说会不会……”
…………
仿佛失了魂的杨陌满脸落寞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心脏再次隐隐作痛起来。
她要走了，是因为自己吗？会是自己让她寒心了吗？
可那事真不是我做的！
她会相信我没有主动打架，会相信我没有作弊，会相信我是个好学生，却唯独不相信，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杨陌真的想不明白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感觉好累好累，只想回家，虽然还没下课，还没放学。
走到校门口，看着紧闭的校门与投来目光的保安，杨陌什么也没说，沉默的走到校门的护栏前，就那么当着保安的面，平静的翻了过去。
学校的保安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阻拦的意思。
也就是在等到杨陌离开后，他才拿出对讲机，联系队长，联系校长……
杨陌一人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没有目标，没有方向。
他真的感觉好失落好失落，也真的感觉好难过。他知道这是因为张老师，也知道这种事得需要直面面对，可每次准备去解释清楚，脑海中就浮现出张老师那淡漠的眼神，那如利刃般刺入杨陌心脏的眼神。
不知不觉间，杨陌走到了小镇的车站，一个人坐在车站外的一块大石头上，望着为数不多的来往车辆，不知在想着什么，也不知在等着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气也开始恶劣起来，乌云再次密布，似乎昨天的那场雨还没下完老天爷的愤怒。
风起了，各种嘈杂的声音也出现了。杨陌这次没有害怕，没有惶恐，没有紧张。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他仿佛成了块石头。
就在杨陌已经化作一块石头坐了良久，天空中的乌云也聚集到一定地步时。
那道身影终于出现了，她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带着顶黑色的鸭舌帽，急切的向车站方向走来，急切的走向那可以离开小镇的客车。
化作石头的杨陌动了，他的脑袋动了，他双目呆滞的看着那道身影，呆滞的望着她离去，呆滞像一块石头。
那道身影因为忙于赶车，也就没有发现杨陌，直直的上了客运车。
等到在客运车上坐好，放好行李，交了车票钱后，这才安静下来。
客运车已经在车站停了很久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出发了，当即，司机下车亲自关好门，随即回到驾驶位，准备驾驶车驶出小镇，驶出这贫瘠的地方。
也就是在客车即将启动时，车上的那道身影这才向窗外望去，望着那个她待了快一年的小镇，望着……
突然，客车上那道身影的瞳孔一阵收缩，惊讶的情绪不言而喻，她看见了，她看见了一块石头，一块坐在石头上的人形石头，一块陌生又熟悉的石头……
那石头眼中的光消逝了，那石头身上的活力消逝了，那石头的灵魂——消逝了。
他，最后还是成了一块石头。
车上的人影想说什么，想呼喊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哽住了，迟迟无法发声。
客车启动了，不快不慢的消失在小路上，消失在少年的眼中，消失在少年的生命中……
暴雨最后还是下了起来，下的很大很大，比昨天傍晚的还要大。
然而这次杨陌却没有着急躲雨，却没有着急回家。他就那么在雨中行走，就那么任凭雨水打湿他的身体，任凭雨水清洗他脸上的泪痕。
在雨中，没人会看出他在哭……他开始喜欢下雨了，喜欢这种感觉。
小镇的都条不知名的小巷中，一声声悲惨的呜咽响起，吸引了正在雨中行走的杨陌，吸引了他的脚步。
他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不慌不忙的走进那条小巷。
他看见了一群黄狗，他看见了一条白狗，他看见了——被鲜血染红了的狼崽子，那头野性十足的狼崽子。
白狗与黄狗在一起，与黄狗群中最壮的大黄狗在一起。而曾与它结伴玩耍的狼崽子，此时正被堵在巷子的死角，奄奄一息。
这里发生了什么，杨陌不知道，但他还是过去撵跑了那群大黄狗。
撵跑黄狗后，杨陌开到奄奄一息的狼崽子面前，蹲下，看着它那仍旧闪烁着不屈的双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的捡起墙脚的一块砖……
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充满野性的狼崽子死了，不屈世俗的少年，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