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光》：火与冰

伊米尔尚在的创世之初，

没有陆地也没有海洋。

唯有虚空划破黑暗，

无人得睹璀璨星光。

——《预言者之书》

切勿相信反刍动物……

——《洛卡布雷那》

我们全部诞生自烈火与寒冰。混沌与有序。光明与黑暗。起初——或者说在那些美好的老日子里——冰孔中喷射出火焰，带来破坏、混乱和改变。改变并不总是那么惬意，但却是生命的本质之一。就在那一刻，我们所知道的生命诞生了，下界的火焰刺穿上界的冰层。

在此之前，并不存在中庭界。没有神灵，没有人类，也没有动物。唯有秩序和混沌，纯粹而不受污染。

但是秩序和混沌都不怎么友好。完美的秩序是不可动摇的，它一成不变，了无生机。完全的混沌却又不可控制，它反复无常，毁灭一切。它们的中间地带——基本上只有温水——为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创造出了完美的环境，使他们得以在冰封的荒原和冰层下爆发的火山之间繁衍生息。

官方版本是这么说的，并有预言书佐证：秩序与混沌的交会处出现了一个名叫伊米尔的巨人，他是冰巨人之父，还有一头母牛，奥德姆拉，她舔舐冰上的盐，由此生出最初的人勃利。由此我认为这头牛就是始作俑者，造成了之后的一切——战争，苦难，世界末日。第一课：绝不要相信一头会反刍的动物。

勃利和伊米尔的子孙后代打从一开始便彼此仇恨，不久便兵刃相见。勃利的三个孙子，也即包尔的儿子——名字分别是奥丁、维利和菲——最终杀死了老伊米尔，以伊米尔的残躯造就了中庭界：以他的骨造成山岩，肉造成土壤，热血造成奔涌的河流。他的头骨化为苍穹，大脑化为云层，眉毛化为内陆和外域的边界。

当然没有任何办法证实这一说法，让我们老实承认吧，那就是个不怎么可靠的假说。所有可能的目击证人都消失了，只有奥丁除外，那个老家伙，那场战争的唯一生还者，是他构建和记录了被我们称为上古世纪的时代，还碰巧只有他一人（还要加上我）在九界创生之初听过那个由密弥尔的头颅带来的无法回避的预言。

你大可以说我偏激。只不过这个故事听起来太草率简略。官方版本的描述遗漏了许多细节，神创论者们觉得可以忽略的细节。我个人对此持有怀疑——尤其是什么巨型奶牛——但即便是今时今日你在发表观点时依然须得留点神，曾几何时，即使是暗示奥丁的说法有些含混，都会被斥为异端，还会遭好多罪。这也是我从始至终都小心翼翼不曾将怀疑告于他人的原因。

但这就是宗教和历史立足的方式，并非通过战争和征服，而是通过诗篇、隐喻和歌谣，由学者文人所创，世代流传。同样的，大约五百年后，一种新的宗教又携着新的神祇前来取代我们，不靠战争，而凭借书籍、故事和话语。

说到底，尘埃落定后，唯有话语尚存。话语能打碎信仰，点燃战火，改变历史的轨迹。一个故事能使你心跳加速，能使城墙倒塌，能翻山越岭——嘿，故事甚至能让死人复生呢。这也是为什么故事之王到最后变为众神之王，因为编造历史和创造历史只有一线之隔。

雪兔在冬天会改变毛色以藏匿行踪。白蜡树在秋天会脱去叶子以抵御严寒。一切生命莫不如此——甚至连众神也是一样——随季节流转而改变形态。应该给这种现象起一个名字，实际上，这也应是我的名字之一。就让我们称之为革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