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江渔民
垂 钓 图
章 典
远树寒烟古渡头,一竿深处碧潭秋。
此中乐意君知否,点点苍波起白鸥。
——《西安怀旧录》卷三
衢江三民包括排民、船工和渔民,这三类人多是三面朝水的劳苦之众。渔民的生活更是艰难。据生活在柴家巷的70岁老人黄惠康介绍,他的母亲就是来自衢江渔民家庭,而他的几位舅舅也以打鱼为生。他的六舅舅陈龙标老人向我们介绍了他的经历。
陈龙标老人今年85岁,生于衢州,祖祖辈辈是渔民,主要在水亭门和小西门这一段打鱼。老人10岁就开始帮忙打鱼,替家里收网、抓鱼、清理石块、织渔网,婚后父亲给了一条船。老伴也是渔家女儿,从此撑着夫妻船,以打鱼为生,直到70岁。当时衢江上大概有700多条渔船。1949年后,成立了渔业大队,20个人一个大队,拿工资,捕多捕少一个样。七十二三岁在双港口买了房子,从农民那边买的地,现住在大儿子的家里。钱云才老人说:“货船弄得不好可以去抓鱼去了,机动灵活;但是专门捕鱼的就不能装货,船太小了;现在渔民老人养老金200多块钱一个月,因为当时没有交劳保。渔业大队、木电厂的头不行,一次性给渔民7000元,(渔民)就和大队没有关系了,渔民很苦的。船工(工资)少的1100,多的1700。”
老人说,以前穷,生意难做,8个铜板一斤鱼,刚好糊糊口。说起渔民生活的贫困,水亭街骨科医生王成德儿子回忆,那时候他有个同学家是捕鱼的。爸爸每天出去打鱼,孩子们在家里等啊等。如果今天爸爸捕上了鱼,孩子们就很高兴,因为鱼可以换米,这样他们就有饭吃了;如果今天爸爸捕上来的是虾,孩子们就哭,因为虾换不了米,这一天他们就得吃虾充饥了,长大后他们一看到虾就想吐。看看今天的衢江,不是身处那个年代的人,恐怕很难想象。
谈起渔民一天的生活,老人说基本上都是夜里划船出去捕鱼,船上有汽油灯或者煤油灯,直到晚上12点才能休息。第二天凌晨4点就早早地起床,把鱼按照个头大小用水草或者杨柳条串起来,整理好。5点,挑着鱼到水亭街或者小西门卖,放鱼的篮子形状像元宝一样,卖不掉的就晒鱼干。老人说,一般情况下鱼就直接卖给贩子了。卖完鱼后,就顺便在水亭街买点菜、米回去,在船上吃午饭,之后午睡。老人说,“打鱼的人不喜欢吃鱼”,也不去茶馆喝茶,运煤的、运炭的会去喝。这样日复一日,不论春秋寒暑。
以前衢江上放竹排。就是从开化砍的树,一根根并排绑起来,做成一个竹排。树多是从古田山砍来的,那里是一个“原始森林”。撑船的划着竹排,把木头运到杭州。有些木头也用运输船运。说起捕鱼的工具,有一种工具叫鱼帘,用麻(麻是农民种的,外青内白,用刀子把外面的青刮掉)做的,结实得很,拦在江上,鱼就被阻碍住了。黄连国,今年61岁,8岁就在爷爷和爸爸的渔船上帮忙直到16岁,他回忆说,鱼帘很大,先在水流急处放一根毛竹,再在前面拦一面网,兜住;鱼游过来时只能往上跳过毛竹,这样就跳到了网上。除了鱼帘,还有跳网,鱼遇到水浅的地方会跳起来,这样就跳进了事先放好的渔网里了。
黄连国说,当时有一种网是绍兴做的,叫丝网,尼龙做的,硬硬的,白白的,质量特别好。网孔的大小,决定了捕上来的鱼的大小;捕鱼的时候,把网撒到鱼群上,罩住,然后再收网。夏天,要把网撒在活水(就是流动的水)上;冬天,要把网撒在死水上,因为那时鱼在深水。以前打鱼有一种鱼钩,挂在绳子上。一根绳子上大概挂250个鱼钩,每隔1.5米挂一个,一共有2000多个鱼钩。钩子上串蚯蚓。蚯蚓是早上在田里抓的,以前田里有很多蚯蚓,大概两三个小时可以抓五六百根。蚯蚓抓上来后,放在缸里,缸里放点泥,以免蚯蚓死掉。下午两点把蚯蚓都串在钩子上,晚上放钩抓鱼,老人说因为白天鱼吃了蚯蚓是不上钩的。
2002年大西门对岸渡口(周叶典摄)
那时候鲥鱼比较受欢迎,有时一条有五六斤,味道鲜美,一般7、8月份比较多。鱼一般的做法有煎、烧、晒干……有一次,陈龙标老人捕到了85斤、长约1.5米的“鳡鱼”,又称为虎鱼,这种鱼会吃很多小鱼,后来被卖掉了。有一种鱼,叫河豚,形似蝌蚪,有毒,把皮和肺去掉以后才能吃,“一斤鱼,半斤肺”。当时有一种说法,叫“拼死吃河豚”,意思就是河豚毒性很大。每年梅雨季节过后的6、7月份,江里的鱼比较多。那时候江水很清,一伸手就能抓到螺蛳,螺蛳没有人吃,黄蚧(一种贝类)也如此,现在螺丝也贵了呢。以前衢江里有很多鱼,衢州涨水涨到马路,石板路的下水沟里也有鱼、虾、鳗鱼……老人说,70年代左右,化工厂建立,还有毛猪厂,鱼就没有了。回忆起以前的衢江,水亭街的很多老人眼中闪着亮光,好似聊起自己儿女一般地骄傲,也带着淡淡的忧伤,“以前的肉、米、鱼都很好吃呢”。可是,无论多么美好,毕竟那是逝去的了。
其实渔民在船上不只是打鱼,还可以养猪呢。陈龙标老人回忆,以前他在船上养过猪,一次养两只或者三只,但是只能养母猪,因为母猪小便的时候是解在外面的。猪是在岸上放养的,船晚上靠岸。黄连国笑着说,那时候他们家的船上也养猪,猪有时候会掉到江里去,可是猪会游泳,“游起来很快,像火箭一样”。老人说,小时候经常在衢江里游泳,“晒得黑人一样”。也在城墙上玩过,比如说放风筝。城墙上有枸杞子,蛇苗苗(长得像草莓的样子),吃之前用嘴巴哈一下气,怕蛇闻过。也有桃,一种野果子,草本植物,籽里面有毛,不好吃……
现在陈龙标老人和妻子定居在衢州百岁坊,辛苦了大半辈子后,开始享受陆地上安静的生活。在采访过程中,老人始终面露安宁慈祥,没有滔滔不绝的言谈,只是淡淡地笑,缓缓地讲述。一种强烈的历经生活沧桑后的淡定笼罩着我们。清朝衢州人士袁士灏《招贤晚眺》〔73〕诗云:
澄澈空江万里天,
渔翁打桨入秋烟。
捕鱼初罢腥风散,
几个鸬鹚上钓船。
诗中描写渔翁劳作一天后开始休息的情景。其中江、天、船、烟、鸬鹚、渔翁和谐地融为一体,那样悠闲恬然,令人神往。而今,当年衢州的渔翁已经渐渐老去。由于时代的变迁而非时间的流逝,衢江上难见那样的船、翁、鸬鹚,那种景象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
(陈艳、吴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