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结构
——阿桑的歌
一
从微茫的秋暝到沉沉的冬夜,在大籁的静谧里,阿桑的歌让寂寞有如清泉过石,分明地在胸中的块垒之间流淌。你的心为歌声所婴薄,在时起时伏的波动之后,觉到原来还在悠悠地享受寂寞,又觉着寂寞正在修正和变换你对周围世界的看法。
阿桑的歌,在她的生前我没有听过。二〇〇九年春天的一个夜晚,温润而安静,浏览网页见说台湾女歌手阿桑患病去世,才三十四岁,其歌有沧桑感,艺名阿桑就取了这样一层意思。想知道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歌手的沧桑感觉是怎样的,就从网上下载了她的歌来听,一曲“寂寞在唱歌”,有如月夜轻潮,真实、迷茫而有力量——华丽的沧桑。
独居的日子,在白天的喧闹隐去之后,夜色慢慢地把外在的世界推远,越来越远,而周遭也就有了越来越清晰的犹如重重围幕之内的静谧。这正是潜心工作、理论运思的好时候。在这个巨大的都市里,有这样一个恍若无人的安宁,寂寞也就如幽香一样飘来,与这静的夜色一起,向四周扩散开去。你沉浸于其中而不知返,因为这是一个自己的世界。
二
今天,寂寞是越来越普遍的心境,只是多数人没有将它表达出来,抑或无法表达。人们抒发自己的情感,总要借用某种外在的手段,比如,音乐、歌曲和绘画,流行歌曲尤其是方便法门,所以“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阿桑的歌流行得没有那么远,也不必说它唱出了现代人的心声,不过,今天那些体验和反顾自己寂寞的人,是很可以来听一听阿桑的歌的。
人们起先并不愿意寂寞,想要排遣,采用各种方式,理论的、心理治疗的和行动的。比起古代人,现代人有太多的消遣和宣泄的方式,但是,孤寂却反而像轻而不可见的网越来越绵密地围绕他们。你听,原来还有那么多的流行歌曲在歌唱寂寞。人们便慢慢自觉地适应这样的氛围,甚至觉得它有点不可缺少,无论独处也好,共处也好。阿桑唱道:“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有人说,阿桑的歌是疗伤的,虽然可以这样来看,却也并不准确;倘若人单单沉浸其中,心伤只会放大,而不可能治愈。阿桑的歌是在替人宣泄寂寞的郁积,却又能让人细细、慢慢地品味它的感觉。有些咏唱寂寞的流行歌词比阿桑的更其忧伤,更其沉痛,而阿桑的歌虽然悲凉,却是从容的描述,甚至散发出了接受的态度。在它从容的展开中,令人想到了寂寞的结构。自然,无论阿桑,还是词曲的作者都没有叙述过寂寞的结构。能够将一种情感鲜明和一致地表现出来,引发直觉和情绪,激起人们的情感的回应而沉浸其中,就是一首好歌。而歌就是人的自然倾诉,表达人本真状态的一个片断,它是感性而审美的。结构是反思的对象。
三
现代社会成就了人的独立的普遍性,寂寞是其副产品。人与人的亲密关系向来就是复杂的,经济的、道德的、社会的和生理的因素,与情感总是不可分离地结合在一起,连带彼此的协调、妥协和忍让;在享受之余,人们也得为此费心劳神。现代人既然可以自主生活,妥协和忍让就会被看作是委屈,而许多委屈来自于依恋和依傍。自主和独立否定了委屈的必要性,于是,人们宁愿寂寞,也不要迁就和屈从。摆脱一切依附的人际关系,人就要独自面对生活中的一切事情、遭际和责任。当年,西方新教徒废止了居于自己与上帝之间的教权组织的权威和作用,独自面对上帝,做出面向来世的现实生活中的一切决定。德国思想家韦伯认为,这使他们陷入绝对的孤独状态之中,而其积极意义在于: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现世生活承担一切责任。现代性在心态上就起源于这种个人的完全责任及其孤独无依,寂寞的普遍化就是情理之中的后果。然而这也是有前提的,比如信仰及其最终依靠,比如上帝,或其他神圣的东西;坚定的原则和实用的心态,或许也可起到同样的作用。一切都由自己来做决定,于是人们要经常决断,反复思考,这就是代价。毕竟,这也是精神上的一个重负。
多数人觉得这个代价是值得的,诚然,也会有不少人流于随意,不做决定,而跟着感觉走。在现代,一个健全的社会有公正的规范和法律,那么在基本行为和日常生活中人们的决定,都有可依的原则,而不必就每件事情都要做出自己政治的、道德的乃至常识的判断:比如,是否花钱买官,法律和司法体系是否有效,是否捐款——怎样判断它不会被用于腐败,或者每天要喝的牛奶是否安全。在一个良序社会,个人既然不必时时就这么多涉及普世价值和基本规范的事情做出决断,生活的随意也就会落入大致的规矩之内,而不至于陷于丛林般的混乱。
四
在交流极其方便的现代,人之不愿沟通或不敢或不能沟通,并不只有单一的原因,独立、传统、自尊,或者这个世界太不靠谱,都应当算在内。你如此喜欢而深爱一个人,朝思暮想,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在自己清醒的理智中失去了至爱;过后,又再来享受自己所成就的那种寂寞。
寂寞就是不能走出自己的方寸。这种隔离,即使勉强或被迫突破,逢场作戏,依然不会带来寂寞的消解,顶多只是暂时的忘却,甚或反而造成更深的孤独之感。无关痛痒的交流,是这个时代的华丽外衣。华丽的外衣穿在身上虽然不舒服,人们却也需要,“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在日常语言里,寂寞与孤独并用和兼容,其实两者是有区别的。人际隔膜有主观的心结,也有客观的障碍。寂寞主要出于主观的理由,人无法或不愿走出自己的内心,与他者的心灵之间横亘着无法跨越的鸿沟;而孤独出于客观的阻隔,人想走出自己的樊篱,却不为他人和社会所接受。寂寞的人在外在的行为上,其实并不显孤独。譬如,有一天,一位有许多朋友也颇受欢迎的人突然自绝于世,人们突然明白,原来他或她的至深的寂寞是隐于交往之中,有如大隐隐于市,真正的寂寞是旁人难以觉察的,所以人们感叹:你永远看不到我最寂寞的时候。如此寂寞可以蕴藏在笑容后面,孜孜矻矻的深处;不像孤独的人,即便在闹市里,也有如荒野中的狼。
阿桑以其略带沙哑的独特音色不断地强化寂寞的感觉:“轻轻的狠狠的,歌声是这么残忍。”此时,歌声已经不复是单纯的体验和叙述,而是反思,深刻的和残忍的认知就来自这种内心反省。但在这种反思中,人又重新陷入寂寞:“悲伤越来越深刻”,“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
反思是对寂寞的再体验,也有对话,只是你与另一个你在谈天争执:理智的我与情感的我——前者超然,后者沉溺;想冲破寂寞的我与流连于寂寞的我,在彼此的对话中不断构造和演绎寂寞的结构:“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有时,他者也在场,虚拟的比真实的要更清楚一些:“我们的爱情像你路过的风景,一直在进行,脚步却从来不会为我而停”;或者“当你说你要离开一些时候,爱情还没成熟,我来不及接受……”。
寂寞的人走不出此情此境,于是阿桑便问:“怎样才能够让它停呢?”人是否可以外在地静观它呢:我在世界的外面愉快地张望?倘若可以,在世界的外面,反思那深刻、狠狠和残忍的寂寞体验,或许就会是一种享受。不过,寂寞的深处是悲伤的黑暗:“天黑得像不会再天亮了,明不明天,也无所谓了。”令人稍感安慰的是,些微的潇洒是有帮助的:“别说你对我感到愧疚……我很知道孤单这条路怎么走,请你不要安慰我……我只受了点伤。”
五
现代人的恋爱,除了其他原因,消除寂寞愈益成为重要的理由,而经济的、社会的因素和传统的习惯逐渐弱化,尽管它们依然有其余威——这正是阿桑的歌所咏唱的一个主题。
恋爱以及相应的性爱,都是人从本能上驱逐寂寞与孤单的冲动与手段。然而,正是在恋爱经验之中人们深深地体会到寂寞的缘由和意义:伤痛、无奈、惆怅、疯狂、温柔和残忍,简单地说,情感的混沌,乃至由此带来的惬意。今天,性与爱越来越分离,性爱于是变得单纯起来,出于本能的和审美的需要,而不必与其他的社会因素结合在一起;而非道德的意识形态越来越排除性的亲密性和私密性,越来越把它当作一种消费,用权力和金钱交换。
情则不是如此,所以人们是在为情伤痛。情原本就是依恋,如何使之不沦为依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那么,什么是失恋呢?人的情感失去了交流的对象,这种痛苦与寂寞,就有如对于逝者的追念,是永远无法弥平的了。失恋者所要排遣和传达的情感与思想,是无法达到任何第三者那里的。——这里所说的当然也就是纯情。
阿桑的歌反复咏唱男女之间失落的爱情,不过,让人陷于寂寞的情感隔膜并不限于爱情,还有普遍的人际感情。男女爱情是情感关系的典型和极致,所以屈赋用香草美人来说君臣的际遇,而《伤逝》据说也是鲁迅用来讲兄弟失和的。
据此,阿桑的歌所引起的反思的确并不仅仅针对男女之情,而是面向一切的心灵之间关系的。无论“温柔的慈悲”,还是“爱情,没有救了”,都是对一般的情感关系的呢喃和呐喊。“这个城市太会说谎……谁当真谁就上当。”
六
倘若寂寞是纯粹的,寂寞的原因是单纯的,人们或可以找到单纯的消解之道。在今天,在缺乏正义的公共空间的社会,人际关系为无数模糊而有力量的潜规则所控制和纠缠。经济上最终的不独立,思想和言论的不自由,以及半奴役状态,会使此种寂寞真正变得残忍。弱势人群,一直在暂住和盲流,孤苦无告;即便位高权重者,难获他人真正的尊重,亦乏内在的自尊,而观念上的分裂,使之成为无真实性的人群,虽可以高处不胜寒来搪塞,却连反思自身寂寞的落脚点也付诸阙如。在这里,个人,有时与他的家人一起,要独立地面对每天都可能落到头上的诈骗、有毒食品和肮脏的空气和环境,孤独地承担它们的后果。面对不断刷新纪录的腐败,贻害全国的毒牛奶,人们道路以目。在严酷的事实面前,人们保持缄默,以为如此或许还能保住既存的所有。在这样的状况下,每个人的孤独出于每个人的寂寞,而寂寞出于恐惧。
在荒唐的制度之下,人有时被迫地冷漠:一个倒地的老人,扶与不扶,救与不救,会在人的内心掀起冲突的波涛,因为贸然行动,而无救助的旁证,法官就可能会将善心判定为责任的证据。于是,一个人在闹市中跌倒在地,无数人心怀巨大的救助冲动而默默地旁观,或者离开。
由此人可体悟到,简单的寂寞并不深刻,享受寂寞也不是勇气。充分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和界限而和平共处,又不失自己的特立独行,才可能深刻起来。反思和批判之后而承担值得承担的寂寞,消除被迫寂寞的原因,才体现了现代人的勇气,它有如按照公正的规范和法则去行事。
七
“谁说的,人非要快乐不可?好像快乐由得人选择……你听寂寞在唱歌。”这里,一个问题油然而起:寂寞的对面是什么?人们通常认为,寂寞是不快乐的,尽管享受寂寞会是惬意的,而寂寞的另一面可以是心灵相应、快乐或温暖。
寂寞是一种自我的状态,它的体验很难准确地表达出来,只能借助比喻间接地抒发;寂寞的对面的情况也大抵如此。这用得上康德的理论:愉快与不愉快情感的传达方式是审美的,其实就是一种复合的体验。人们能够用艺术、音乐和文学的方式来体现或展现寂寞,但理论如何?理论活动或许可以用来宣泄寂寞,就如登山、游泳或者逛街一样。
大学期间读罗曼·罗兰的《贝多芬传》,有一句话至今不忘:心灵“是那样地需要欢乐,当它实际没有欢乐时就自己来创造”。罗兰说,贝多芬在悲苦的深渊里讴歌欢乐,创作出辉煌的《第九交响曲》。一个如此骄傲的旷世音乐天才,盛年失聪——毁灭性的困境,又缺少爱情的眷顾,他是寂寞还是快乐?罗兰说,“一个不幸的人,贫穷、残废、孤独,由痛苦造成的人,世界不给他欢乐,他却创造了欢乐来给予世界!”这个小册子的最后一句话是贝多芬自己说的:“用痛苦换来的欢乐。”罗兰的评价是对的,贝多芬创造了快乐;人其实是要快乐——这是回答阿桑的问题,不过,创造出快乐难道就不寂寞了吗?
八
有一类无解的问题:古代人比现代人更寂寞吗,或者相反?现代人比古代人更快乐吗,或者相反?虽然无解,人们却还是一再提出,因为他们要借此衡量自己的状况。
人类是否自会歌唱起就开始吟咏寂寞?这是不得而知的。但在诗经里,寂寞已是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陆游的“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之寂寞,与这里所说的寂寞庶几相近,就如阿桑的歌一样,内敛,并非自艾自怨。辛弃疾说,“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他的结论是“知我者,两三子”。这当是实情的写照,但其不为世人所知且不屑与世人合流的孤高自任,也由此而流露无遗。寂寞当然可以出于曲高和寡,不过,我们所能窥见的古代的寂寞和孤独,只出自有表达和流布能力的精英,至于大众,他们的内心则杳如黄鹤了。因此可以说,也许古人与今人一样寂寞,只是由于教育和媒体的普及,今人对寂寞的反思要比古代人的强而且普遍得多。
深刻可以导致寂寞,敏感同样也是。你对世界的洞察远在他人之上,你的世界觉知如此敏锐而不可忍受常人对之毫无所动的事情,那么你如何来传达你的印象和情感?你向谁诉说?倘有可能,我们或许要问一问用锥子扎进自己耳朵的徐渭,是什么促使他关闭与外界交流的通道,而进入一个静寂的境地?割掉自己耳朵对凡高来说,或许只是一个象征,他的冲动或在于他无法用语言将其所见及的世界和感受传达给他人,除了绘画;而在他生前,这些人们也是不怎么能理解的。
九
人始终在追求亲密无间的关系,爱情只是其中最热烈最困难的一种。“如果爱你只有这一次,我愿放弃唯一的生命”,阿桑唱道,“就算爱我只有这一次,我会用每一个美梦来回味你”。这样激烈和持久的情感,以如泣如诉而带沧桑的嗓音唱出来,表达了人类追求爱情虽九死而不悔的决心,在今天依然还会令人惊心动魄。
其实人类的情感史也是一部沧桑史,打动人的故事总是由磨难组成的。阿桑歌咏情感的寂寞,最后因身体的疾病而早逝;人们不免会想到同样因疾病而早逝的邓丽君,她为无数人曲尽了爱情和相似情感的美丽、浪漫、温馨和适意,而她自己的爱情却总是飘浮在自己的歌上。邓丽君的歌,在中国人的精神饱受残酷、狂热、冷漠、刻板、僵硬和虚伪的磨砺之后,给以温柔的抚慰,帮他们唱出胸中郁积的美好的情愫。阿桑的歌所唱的是甜蜜温馨的反面,即寂寞,它不是单一的情感,而是一个情感簇。
现代人的寂寞与抑郁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关联;寂寞与消极态度的关系也是一样。尽管有许多人,从其有自我意识开始,就与寂寞抗争,但这也不能得出现代人比古代人更消极的结论。不过,人们也许会说,现代人因为寂寞,内心无所依傍,所以就要张狂,以证实他们的外在存在。
寂寞是情感的体验,而在理智的反思中展现出它的结构。这是形而上学的体验,因为它关涉当下的存在。寂寞的心灵是否有如莱布尼茨的单子,处于普遍的秩序之中而自主自闭,没有可供出入的窗口,却反映整个世界?
一〇
社会如有太多的规则和惯例,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就会流于表面。习惯使人的日常生活变得庸常,日复一日的节奏,日复一日的程序,让生活失去了独特的一次性,让人失去了感受独特性的敏感。庸常是大众社会的特点。人们日日在重复那些烦琐的、无聊的和程式化的事情,让人的交往也浮于表面。再者,现代人对自己对他人要求的项多了,也提高了,于是,这些项与项之间符合一致的概率就更小,也就更难了。
在十九世纪与二十世纪之交,德国哲学家和思想家曾经就生命的独特性做了相当深入的研究,他们想从理论上来理解和规定生命体验的一次性。他们是否预感到,独特性会越来越被一般性和庸常性所取代?尼采所要对抗的就是庸常和对庸常的忍受。然而,庸常对于普通人来说,正是幸福的前厅。
那么寂寞究竟是这种独特性和一次性的丧失,还是每个人为保留其独特性而所做的努力?寂寞是人这类一次性的、主动的、不仅体验而且反思的生命的特点。每个主动的、一次性的生命之间的谐和相应,是造就了新的独特性还是消磨了固有的独特性?
一一
每次听到“你要离开的一些时候”,心就有如被揪了一下。啊,岁月悠悠,他人只看见了岁月中的事情,而我触及了悠悠本身,这歌就是这悠悠为我而唱的。
阿桑唱道:
失去前我们该尽量拥有
从左到右
从西到东
……
若最后感情的变动
如波涛般汹涌
留点回忆想想就够
其实,这很难做到,一点回忆永远是不够的。因为“后来”告诉人们,“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永远不再”。错过有时就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因为一个有意无意间的举止,或者就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雨打搅了伏尔塔瓦河畔的仲夏夜亲切的聚餐,还有那枝犹豫不决的玫瑰,一个传达不出去的心思就永远地记在了寂寞的心间。
就凭这一点记忆,阿桑的歌始终没有走出寂寞。它为无数寂寞的人宣泄寂寞,而走出情感的寂寞,是要向着特定的人,要获得空谷足音般的回应的。
关于人的寂寞和孤独的文字,倘若是学术的,比如心理学的和社会学的,人们会觉得其太过冷静乃至无情,而以抒情的文字写出来,人们又会以为它太过多愁善感而显软弱。其实,正视这样的心态和心境是需要勇气的。
寂寞之中记下的那些情感体验,在理论研究中,会受到百般的质疑,因为这时对论述的要求是普遍性、一致性和可验证性的标准。这篇文字是一个复合物。最终寂寞的结构是不清楚的,结构指的或许就是它的原因。流连在寂寞里,寂寞于你是实在而透明的,可触及亦可追随。当你做理论反思时,情感就有些飘渺,居在心灵的深处,而寂寞的感受,总是行在你反思的前头。
告别寂寞,抑或留恋寂寞的时光,徘徊于那个幽微的境界?这可是真正的独自领地,一个完整的私人世界。
关闭所有的灯,一个人在自己的居所里随意地行走。寂寞会使你与自己更加亲近,使自己更加透明;寂寞的时分,心其实是亮的。
以此文纪念那一段时光,以及光阴里的人。
2009年秋草于北京魏公村听风阁,2011年初春改定
发表于《文景》,201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