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词的功用、演化及其构式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一章  助词概说

一、 助词的历史积淀和发展沿革

中国古代就有“助辞”“助字”“助语辞”和“助语”“语助”等说法。不过,历史上所说的“助辞”“助字”等,同我们现代意义上的“助词”所指并不相同,并不是指严格意义上的语法学的一种虚词词类,而是一个相当宽泛的语文学意义上的称谓,其所指对象不一,范围可大可小。

唐代柳宗元在《复杜温夫书》中是这样表述的:“[吾]立言状物,未尝求过人,亦不能明辨生之才致。但见生用助字,不当律令,唯以此奉答。”此外,宋代陈骙在《文则》中,王谠在《唐语林·文学》中,金代王若虚在《〈史记〉辨惑·一》中,也都提到了“助辞”或“助字”。然而,综观各家的具体所指,主要就是一些“乎、欤、耶、哉、夫、耳、焉、也”之类的语气词,当然也包括一些“其、以、之、乃”等其他类别的虚词。到了元代卢以纬的《语助》以及清初刘淇的《助字辨略》等专书中,“语助”“助字”所指的领域逐渐扩展,其范围大致接近于现代意义上整个的虚词,涉及现代意义上的副词、介词、连词、助词、语气词、叹词,乃至少量的代词、虚词性固定短语等。

19世纪末,当汉语语法学的先驱马建忠在借鉴和模仿西洋语法的基础上撰写《马氏文通》时,他觉得,汉语中有相当一些可以用以传信、传疑,起辅助作用的虚词,譬如“也、矣、耳、乎、哉”等,似乎很难归入西洋传统语法词类体系中的任何一类,因此就在继承传统语文学的“助辞”“助字”的基础上,创造性地设立了一类与其他虚字并列的“助字(词)”。他的基本观点是:“凡虚字用以结煞实字与句读者,曰助字。……助字者,华文所独,所以济夫动字不变之穷。”尽管马建忠对“助字者,华文所独”和“济夫动字不变之穷”的理解,可能并不一定完全符合语言实际,具体的分析也不一定全面、准确,但是他在名、动、静、代、状、连、介、叹之外另立一类,完整地创立了一个汉语虚词的小类——助字,其筚路蓝缕之功自然是不容抹杀的。不管怎么讲,作为一种语法学上的词类,助字(词)在汉语语法学史上是马建忠第一次明确提出来的。

自马建忠以来,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语法理论为背景的,也不管是为了什么样的社会目的或教学目的的,无论是讲授古代汉语语法的,还是现代汉语语法的,几乎任何一本汉语语法书、教科书,都包括了“助词”这一词类。不过,从所指对象来看,各家对助词的认识并不完全一致。有人(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等)还是以传信、传疑为标准,认为助词主要就是一些在句末或句中起强调语气和情态作用的虚词,现代汉语中主要就是“啊、呀、吧、吗”等;有人(陈望道《文法简论》等)则将范围加以扩大,将那些在句首或句中传信、传疑的辅助性词语,譬如“难道、索性、究竟、也许”等,也归入助词;还有人(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等)则又将助词范围扩大到了“了、着、的、得、所”等虚词。此外,有人还将表示方位的“上、下、里、外”,表示趋向的“上、下、上来、下去”,用于构词的“子、儿、头、老”,等等,也都归入了助词。注1

到了20世纪50年代制定《暂拟汉语教学语法系统》时,张志公等学者在综合各家观点的基础上提出了语气助词、结构助词、时体助词三分的汉语助词词类系统。这一观点在一段时期内相当流行,并且被普遍采纳。当然,这种助词观之所以比较流行,主要是因为此后中学汉语教学语法系统的广泛推广,行政的影响起了一定的作用。不过,值得注意的是,直到21世纪2018年的今天,上述分类方法仍然具有一定的影响,譬如《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2016)、《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3版,2014)基本上还是以这种助词分类法为基础的,尽管也增加了一系列助词小类。

差不多也就从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人们越来越觉得“啊、呢、吧、吗”一类语气助词同表结构、表时态、表比况等类别的助词,在性质和功用等诸方面都不太相同,明显地缺乏共性。尤其是结构助词和时体助词主要是附在词和短语后面表示结构关系和时体意义的,而语气助词主要是位于句末或句中表示语气情态和交际功用的。于是,有人开始倾向于将语气助词从助词中分离出来,另立一类语气词。这种观点一开始虽然也没有获得广泛的响应,但似乎也没有遇到什么明显的阻力。随着研究的深入,语气词单列的观点逐渐地为语法学界所接受。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尽管还没有完全统一,但几部较有代表性的高校《现代汉语》教材(譬如胡裕树,黄伯荣和廖序东,张静,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代汉语教研室等主编)和一些比较重要的语法书(朱德熙《语法讲义》等)都已经将语气词独立了出来。

这样一来,尽管古代汉语的语气词和现代汉语的语气词本来就属于两套不同的系统,但不管怎么讲,马建忠当年创立的“助字”主要是一些用以传信、传疑的“矣、耳、乎、哉”等语气助词,而发展到20世纪80、90年代,大多数语法书、教科书却已将“啊、呀、哇、哪”等表示语气的虚词排除在助词之外了。也就是说,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发展沿革,汉语助词所指的对象已发生了根本性的更迭与转变。严格地讲,现代意义上的“助词”同马建忠所说的“助字”在实质上已经没有多少共同点了,充其量只不过在历史上、名称上有着一定程度的发展渊源和继承关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