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长经历
一、“宣圣之裔,帝室之甥”
孔天胤(1505~1581),字汝锡,号文谷,又号管涔子或管涔山人。两个号都与故乡的河、山相关。流经汾州境内的河有两条,一条是汾河,“其源出太原静乐县管涔山,经流平遥、介休之西,至孝义东南,出灵石口,南入于河”1;另一条是文谷河(又称文水,今文峪河),《水经注》载:“文水出大陵县(今文水县)西山,经县故城西而南流。”孔天胤之号,即出自文谷河与汾河源头的管涔山。
孔天胤的家世,用其高徒赵讷的话说,就是“宣圣之裔,帝室之甥”(赵讷《请刻孔文谷先生全稿书》)。宣圣,即孔子,俗言“天下无二孔”,孔姓人皆被认为是孔子后裔;帝室,即明王朝,孔天胤的母亲出自山西汾州庆成王府。
据曾任分巡冀南道副使的开州(今河南濮阳)人王崇庆为孔天胤父母所撰写的《诰封奉训大夫宗人府仪宾暨配新郑县君墓表》(以下简称《孔麟新郑县君墓表》)2,孔家这一支在山西可追溯的最早的祖先,是宋代孔弘正,“宋室衰微,寇贼蜂起,尝以义气率众遏红军,一乡赖以保全”,并且“不求功赏”。万历《汾州府志》“州学正”一职中,有孔宏治者,“山东曲阜人,至圣(指孔子)五十三代孙,汾州学正,入籍汾州”,未知“孔弘正”“孔宏治”是否为一人。之后的世系繁衍,“弘正其有信甫,信甫生克仁,克仁生友端,友端生表,表生大禠”,大禠即孔天胤的祖父。自孔表以上,由于“遭罹世难,皆不乐仕进”,仅“孝弟力田而已”。到了孔大禠,才有了出仕为官的记载,官至山东肥城巡检3。其后,孔大禠“取(娶)和氏,生二子;继张氏,生四子”,孔天胤之父孔麟是继妻张氏所生的第二子。
孔天胤之父孔麟(字应经,号质庵),于成化十五年(1479)生于山西文同里百金堡村(百金堡村清代顺治后并入文会里)。据王崇庆评价,其性格“资性纯粹简远笃诚”“嗜读书属文,十三通《诗》《书》二经,文搦管成篇”,被当时考核学子的提学副使王鸿儒(河南南阳人)大为赞赏,“南阳王公品藻诸生,第公茂才异等,进学充增广员”。年十七,有司为庆成王府新郑县君择婿,“强以质庵姓名上”,孔麟被“诰封奉训大夫,宗人府仪宾”。而这样的结果却将孔麟推入了命运的泥淖,“然非其志也”(《孔麟新郑县君墓表》)。据明制,一旦成为宗亲,就意味着仕途阻绝,“驸马都尉……仪宾,岁禄各有差,皆不得与政事”(《明史•职官志》)。虽身居从五品,但奉训大夫也只是个散官,从此再无出仕的机会。科举考试所开通的由普通学子通往朝廷大员、封疆大吏的仕途,是每个读书人孜孜以求的结果,孔麟从此却再无这样的机会了。
所配新郑县君,即孔天胤的母亲,源出于汾州庆成王府。
洪武年间,明太祖分封诸子,先后封到山西的有三位:一位是三子朱棡,为晋王,驻太原;一位是十三子朱桂,为代王,驻大同;一位是二十一子朱模,为沈王,沈国初在京城,后迁潞州(今长治市)。汾州王府属于晋王府朱棡的世系,晋恭王朱棡之后,“其始封于汾者,为庆成庄惠王,恭王第四子也”。之后,“庄惠生恭僖,恭僖生温穆,温穆生端顺,端顺生恭裕,恭裕生王(安穆王)”(孔天胤《皇明庆成安穆王墓志铭》)。汾州另有一座永和王府,相传是初封于山西永和,因地处偏远而改建王府于汾州。庆成、永和两座郡王府在汾阳城存在了二百多年,子孙繁衍共十一代,直到明末李自成攻入汾阳,朱氏子孙几于被斩杀殆尽,这两座王府繁衍的历史才告结束。
图1 孔天胤父母碑,今存山西汾阳市孔氏祖茔
图2 孔天胤父母墓碑发掘现场(孔宪政先生提供)
孔天胤的母亲新郑县君为庆成恭僖王之孙。据王崇庆记述,新郑县君“静正庄严,淑清渊澈,嘉善族邦,敬长慈幼,居泰不骄”。与青年才俊孔麟成婚后,“言动则夫妇相待如宾,家人敬惮,虽儿女至戚亦懔懔不敢犯”。在明代,藩府禄米最初由朝廷供应,后改为当地政府供给4,于是常有地方官欠宗室禄米的情况,“公禄鲜继,(孔麟)与县君蔬食布衣,宴如也”。特别是新郑县君,“其始也,本出富贵,遭家中耗,艰窘困蹙,人莫堪其苦;县君怡然,若固有之。叹息炎凉,谢绝戚里,焚軿杜扉,无谄无屈”(《孔麟新郑县君墓表》)。
孔麟与新郑县君育有二子,长子即孔天胤,十年后又有次子孔天民。另有“女二,长适辅国将军表檀,次适州学生侯君召”。
孔天胤生于弘治十八年(1505)八月十六日,中秋节的后一天。这年五月,弘治皇帝驾崩,十五岁的明武宗朱厚照即位。正德十五年(1520),孔天胤十六岁,明武宗在游历中舟覆落水,第二年驾崩,年三十一岁。由于没有子嗣,迎湖北安陆(今钟祥市)兴献王之子朱厚熜入京嗣位,即明世宗,明朝历史上长达四年的“大礼仪”之争就此开始。
明世宗是明朝历史上一位非常有争议的皇帝。一些人认为,明朝的衰落就是从明世宗开始的,他后期荒殆误国、重用术士,积天下之资炼服丹药,导致了国家的衰败;但学者田澍先生认为,由于明武宗的荒唐误国,明朝基业在明武宗时,其实已处于全面崩溃的边缘,明朝的命脉在这个时候几乎已经断裂了。之所以没有断裂,就是因为“嘉隆万改革”,即嘉靖、隆庆、万历三朝的改革改变了这种局势。而“嘉隆万改革”的起点,就是明世宗。对于“大礼仪”之争,在一般的评论中,明世宗只是在为自己的家庭争取相应的地位,田澍先生却认为,明世宗是通过“大礼仪”之争,确立了自己的统治地位和树立了自己的新形象,“世宗即位的特殊性决定了嘉靖革新能以全面整顿吏治、清理官僚队伍为核心,最大限度地扫除明代百余年的积弊,激发统治阶层的活力”5。此也备一说。
孔麟因被选为仪宾而断了仕途,便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是时,汝锡生而巍然头角,殊有奇气,大夫(指孔麟)每鼓掌曰:‘大吾家而恢吾未造之业,其斯子乎?’遂躬自教焉。并立四戒,如所谓‘粗心、妄语、欹坐、逸游’云者。”(《孔麟墓表》)可知孔天胤在入学之前,父亲便已尽其所能,使其接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孔天胤后来以《诗经》举乡试第六,并在殿试策论中对《尚书》《周易》等典籍的引用驾轻就熟、信手拈来,除了后来老师所教,应该说其中一大部分的功劳,都来自于父亲孔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