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理性批判文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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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赫尔德《人类历史哲学的观念》 [1] (第一、二部)

I

约·哥·赫尔德《人类历史哲学的观念》Quem te Deus esse iussit et humanaqua parte locatus es in re disc. [2]

第一部 318页 4开本 里加与莱比锡,哈特克诺克版,1784年。

在这部著作里,我们这位机智而雄辩的作家显示了他那为人所熟知的特色。因此这部著作就像他那滔滔不绝的笔下的许多其他作品一样,是难以用通常的尺度来评判的。仿佛他那天才并非仅仅是从科学和艺术的广阔领域里搜集观念,以便能把它们扩充到其他的观念上去而已;而是仿佛他以他特殊的思想方法中那种为他所固有的方式而把它们(借用他的话来说)按照一定的同化法则加以转化,从而它们就显著地有别于别的灵魂所借以滋养和成长的那些观念(页292),而互相沟通就更加不可能了。因此,他所称之为人类历史哲学的东西,就很可能是与人们通常所理解的那种名称全然不同的某种东西;它并不是某种概念规定上的逻辑准确性或者是对原理的绵密分辨和验证,而是一种转瞬即逝的、包罗万象的观点,一种在类比的发掘方面的丰富智慧;在这方面的运用上,大胆的想象力与巧妙性的结合就通过感觉和感受而在支配着他那经常被保持在朦胧深处的对象;它究竟更其是思维的宏伟内容的一种作用呢,还是冷静的判断在其中很可能发现的一种含义微妙的示意呢,那就要很费猜测了。既然一个有成就的头脑所运用的思想自由(那在这里是会大量遇到的)总会给思想提供材料,所以我们就试图从这里面——如果一切对我们都顺利成功的话——提出一些最重要的而又是对他最具有特色的观念来,并以他本人的词句来表述;最后再对全文补充几句话。

我们的作者由扩大视野而入手,为的是好向人类指出他们在我们太阳系的其他星球居民之中的地位。根据人类所居住的这个天体的中央的而又便利的地位,他就结论说“人类在这里所必须依持的”就只不过是“一种中等程度的尘世理智以及一种更为可疑的人间道德。我们的思维和能力显然只是得自我们这个大地机体,但它们却力图改变自己并转化自己,直到他们能达到我们的造化所能提供给我们的那种纯粹性和美好性为止;如果类比可以成为我们的指导的话,它在别的星球上也就不会是另一样。而这就可以使我们猜测人类和别的星球上的居民都有着同一个鹄的,从而最后就不仅仅是踏到许多星球上去旅行而已,而且或许还会达成和如此繁多而又各不相同的姊妹世界上一切已经达到成熟的生命互相交往”。他的考察由此便转入创造人类之前所经历的种种变革。“在我们的空气、我们的水、我们的大地得以出现之前,各式各样的原质之彼此互相分解、互相冲击乃是必要的。有过多少种类的大地、矿石、结晶体乃至贝壳的、植物的、动物的,最后是人类的机体,它们一种之分解与变革为另一种,又有多少是不曾预先设想到的 [3] ?人类作为一切元素和实体的儿子、他们的最精彩的内容并且好似大地上创造物之花一样,除了是大自然最晚出世的幼子而外,绝不能是什么别的;对于人类的形成和接待必定是预先要经历过多少次的发展和变革。”

地球的圆形,他发现也是在一切可想象的多样性之中所展示出来的统一性的一种令人惊异的对象。“一旦思索到这种形象,有谁还会去皈依哲学上的和宗教上的正统信仰,或者是以一种空洞而神圣的热忱为了它去杀人呢?”甚至于黄道的倾斜,也向他提供了考察人类命运的机会:“在我们的倾斜运行的太阳之下,人类的一切行动都是以年为周期的。” [4] 对大气层的深入认识,甚至于天体对它的影响,当进一步加以理解时,在他看来都会对人类的历史带来巨大的影响。在论陆地和海洋的分布那一节里,大地构造被提出来是作为阐明各民族历史之不同的理由的。“亚洲在道德上与习俗上是那么地联系在一起,因为它在地形上是延伸为一片的;反之,小小的红海却道德分歧,小小的波斯湾则更甚。然而美洲的许多湖泊、山脉与河流及其大陆在温带伸张得那么广阔,却不是没有道理的;从人类最早的栖息之所着眼,旧大陆的构造是被大自然有意地安排得与新世界 [5] 不同的。”

本书第2卷探讨大地的组成,并且是从花岗岩入手的;光、热、罡风和水都在那上面起作用,而且或许促成了石英转化为石灰质,其中就形成了最初的海洋生物,即甲壳动物。继而植物就开始出现。——比较了人类的形成与植物的形成,以及人类的两性爱与植物的开花。把植物界引用于人类。动物界:动物和人类随气候而变化。他们在远古世界都是不完善的。“物种离开人类越远,就越能增殖;越近就越减少。——一切生物都有同一种主要形式,同一种相似的骨骼结构。——从这种过渡看来,似乎水生生物、植物甚而或许所谓绝种的生命都不是不可能由同一种机体秉赋在统治着的,只不过是更加无限地粗糙与混乱而已。永恒的存在者是把一切都看作联系在一起的,从他的眼光来看,或许冰块所被创造的形状和其中所形成的雪花还与母体内胎儿的形成有着一种相类比的关系呢。人类在动物界中乃是一种中间性生物,这就是说乃是最广泛的形式,在他身上以最精致的概括形象汇集了各个物种的全部特征。——从空中和水中,从高山到深谷,我们好像是看见了各种动物都在趋向于人,并且一步步地接近于人的形态。”本卷结尾说:“人啊,欣庆你自己的地位吧;高贵的中间性生物啊,好好地从你身上所生存着的一切去研究你自己吧!”

本书第3卷以植物的和动物的构造与人类的机体做了比较。既然他对他的目标采用了博物学家的观察方式,所以我们就无法在这里追随他了;现仅举几个结论如下:“通过这样那样的器官,生命就从死亡的植物体中产生出来了生活的刺激,并且从这一切的总和之中经由它那精练的导管而产生出来了感受的媒介。刺激的结果便成为生机,感受的结果便成为思想,这是安置在每种活生物的身上的有机生物体的一种永恒的进程。”著者对于植物和动物都同样不是考虑萌芽而是考虑有机的力量。他说:“正如植物本身是有机的生命,水螅也是有机的生命。因此就有着许多种有机的力量,有生长方面的、有肌肉刺激方面的、有感受方面的,等等。神经越多、越细致,脑子就越大,物种也就变得越明智。动物的灵魂就是一个机体中全部作用力量的总和”;本能并不是一种特殊的自然力量而是大自然通过它的温度而对全部的那些力量所赋予的方向。一种大自然的有机原则——我们时而称之为构造性的(在矿石方面),时而称之为生机性的(在植物方面),时而称之为感受性的,时而称之为人工建设性的;但在根本上则只是同一种有机力量——越是分为更多的器官和不同的肢体,也就越会在它们之中形成一个独特的世界;于是本能也就越会消失,而更加自由地运用自己的心灵和肢体(大致就像人类那样)也就告开始。著者最后论及人类天赋上的本质不同。“直立行走唯独对人类是天赋的,它确实是适合于人类物种的全部天职及其具有与众不同的特性的机体的”。

并不是因为他注定了要有理性,所以他才按照理性为了运用肢体而被规定了直立姿态的;而是他由于直立的姿态,作为仅只是为了使他能直立行走所必需的那种措施本身的自然作用,才获得了理性的。“让我们以感激的眼光,满怀惊异地在这种神圣的艺术杰作、在这种恩赐的面前停留一小会儿吧,我们这个品种都是由于它才成为了人类;因为我们看到在人类的直立姿势之中开始出现了怎样的新力量机体,以及人怎样由于它才变成为人的!”

著者先生在第4卷中更进一步地发挥了这一论点:“与人相似的生物(猴子)缺少了什么东西,以致它并没有变成人呢?——而人又是从何而来的呢?就是从头颅的造型之适应于直立的形态而来的,是从内外机体之适应于垂直的重心而来的。猴子具有人所具有的全部头脑,但它却是按照它那处于一种压抑状况的头盖骨而具有它们的;而它之所以如此,则是因为它的头颅被构造成为另一种角度而不是被塑造得适应于直立行走的。”于是全部的有机力量也就以另一种方式在起作用了。——“人啊,朝天仰望吧,在战栗之中庆幸你那无可估量的优异性吧,世界的创造者只把它联系到一条如此之简单的原则上,即你那直立的形态。——昂立在大地和杂草之上,于是就不再是嗅觉在统洽而是眼睛在统治着了。——随着直立行走,人类就变成了一件艺术创作品,他就获得了自由的、创造性的双手,——只是随着直立行走,才出现了真正人类的语言。——在理论上和实践上,理性都不是别的,只不过是某种获得物罢了,是人类按照自身的机体与生存方式而被塑造出来的那些观念与力量所学会的比例和方向。”再就谈到自由。“人类是一切创造物中第一个被解放者,他是直立的。”羞耻心:“那必定是随着直立的形态马上就发展出来的。”他的本性是不会屈从于任何特殊的变异性的。“何以是这样?就由于他的直立形态,而不是由于任何别的缘故。——他是为了人道而被塑造出来的:爱好和平、两性的爱情、同情心、母爱,这些都是他那直立结构的人道的萌芽。——正义和真理的规律也是建立在人类这一直立形态的基础之上的,它把人塑造得品行良好;宗教则是最高的人道。匍匐的动物只有模糊的感觉;上帝竖立起来人类,使得人类虽则自身并不明白或有意,却能深察事物的原因并能发现你,你这种万物的伟大联系。但是宗教则带来了对于不朽的希望和信仰。”本书第五卷谈论的就是这些。“从矿石到结晶体,从结晶体到金属,从金属到植物,从植物到动物,最后到人类,我们看到机体的形式在上升,同时被创造物的力量和生机也随之变得多样化,并且最后全部都汇合为人类的形态,只要人类的形态可以容纳它们。——”

“通过这一系列的生命,我们就看出不断在接近于人类形态的主要形式之间有着一种类似性,——正犹如我们也看到力量与生机在接近于人。——每一种生物还都按照大自然所要求于它们的目的而被规定了自己的生命期限。——一种生物的机体越是有组织,则它那结构就越是由更多的低级领域组合而成。人类就是整个世界的一个撮要:石灰、土、盐、酸、油和水、生长力、冲动、感觉等等,都被有机地结合在他身上。——我们由此便被驱向接受一个不可见的力量领域,这一领域恰好处于同样的普遍联系和过渡状态,而且是处于不可见的力量的一种上升序列,正如同在被创造物的可见领域之中是一样的。——这就为灵魂不朽说明了一切问题,并且不仅仅是这一点而已,而且还有世界创造的全部作用着的活力的延续问题。力量是不会消逝的,尽管器官很可以遭到破坏。凡是被全能的生命鼓舞者召来了生命的,都会生存下去;凡是起作用的,都会永远在它那永恒的普遍联系之中永远起作用。”这些原则并没有加以分析,“因为这里还不是进行分析的地方。”然而,“我们在物质中看到有那么多精神般的力量,以至于这两种确实十分不同的实质,即精神与物质之间的完全对立与矛盾看来即使不是自相矛盾,至少也还没有完全得到证实。”——“没有谁的眼睛看见过预先成形的萌芽。如果有人谈到萌芽渐次生成论,他也只是比喻式地在说仿佛肢体是从外部生长出来似的。但那是生成(genesis),是内部力量的作用;大自然已经预先配备好了得以生成它们的质材,而它们在其中便使得自己成为可见的。造成我们的躯体的,并不是我们理性的灵魂,而是神明的手指头,即有机的力量。”于是,这就是说:“1.力量与器官确实是极其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的,但并不就是同一回事。2.每种力量都与它的器官相调谐而起作用,因为它造就器官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本质并同化自己。3. 表皮脱落时,力量仍然常在;它是早在这一表皮之前就已经预先存在的,尽管是处于一种低级的状态,但仍然是有机的状态。”于是著者就向唯物主义者宣称:“假如我们的灵魂与物质、冲动、运动、生命的全部力量本来就都是同一回事,只是在更高一级、以构造得更精致的机体在起作用而已;那么究竟可曾有人见过运动与冲动的力量在衰退的?而且这类低级的力量和它们的器官是否就是同一回事?”它们之间的联系就意味着,那只能是向前进步。“我们可以把人类看成是各种低等有机力量的巨大汇合,这些力量必须就在其中发育以便培养出人道。”

人类机体之出现在精神力量的王国里,可以这样证明:“1. [6] 思想是与感官所带给它的东西全然不同的另一种东西;我们有关它那起源的全部经验,都是确实有一个有机的但却自主的、按照精神联合法则而起作用的实体在产生效应的证件。2.正如躯体增长要靠食物,精神则要靠观念;我们确实在它那里甚至看到了同化、生长和生育的法则。总之,我们身上形成了一个内在的、精神的人,他有其自己的特性并且仅仅作为是一种工具而在运用自己的身体的。——这种更光明的意识、人类灵魂的这种伟大的优异性,其本身最初是以一种精神的方式由人道而形成的,等等。”总之一句话,如果我们能正确理解它,那么灵魂首先就是由精神上逐步在出现的力量变来的。——“我们的人道只是预演,只是未来花朵的幼蕾。大自然一步一步抛弃低劣的东西,培植与之相反的精神事物,把美好的东西引导得更加美好;并且我们从她那艺匠的手里可以希望着,我们人道的幼蕾在那种未来的存在之中也将呈现为它那固有的、真正的、神圣的人类形态。”

本节做出的结论如下:“人类目前的状态或许是连接着两个世界的中间阶段。——当人类结束了自己作为它的最高、最后阶段的那条地上机体的链锁时,他也就恰好从此开始了自己作为它的最低阶段的那条更高级的物种的链锁;因此他或许就是互相连接着的两种创造物体系之间的中间环节。——它一举而向我们表明了两个世界,而这就形成了它的实质的外表两重性。生命就是一场战斗,纯粹不朽的人道之花乃是一顶得来不易的胜利冠冕。——因此我们更高级的兄弟们之热爱我们,确实是更甚于我们能够追求并热爱他们;因为他们对我们的状态看得更清楚,——而且也许他们要教育我们成为他们那种幸福的分享者呢。——这也许不大好想象:未来的状态对于目前的状态,并不像人身之中的动物所非常愿意相信的那样,将是那么地完全无从交通,——所以没有更高级的指导,语言和最初的科学看来就是无法解释的。——即使是在后来的时代里,大地上最巨大的作用也是通过无法解释的境况而呈现的,——甚至于疾病也往往会成为这方面的工具,如果器官变得不能适用于日常范围的地上生活的话;于是内在的不息的力量也许会感受到一个毫无障碍的机体所不可能感受到的印象;这看来乃是十分自然的。——然而人类却不可窥探自己未来的状态,而只能深入地信仰它。”(可是,他一旦相信自己可以向其中窥探时,我们又怎么能禁止他去追求不时地要使用这种能力呢?)——“这一点是十分肯定的,即他的每一项能力都存在着一种无限性;全宇宙的力量就仿佛埋藏在他的灵魂里,并且只需要有一个机体或者一系列的机体就可以使它有活动和用武之地了。正好像花朵耸起并以直立的姿态而结束了地下还没有生命的创造物的王国,——同样地,人类也就直立着而凌驾于一切地上的匍匐者(动物)之上。他站立在这里扬着手高瞻远眺,就像是一家之子在等待着父亲的召唤。”

补充

本书第一部(说第一部,是因为看来还会有许多卷著作问世)的观念和目的如下。它避免一切形而上学的探讨,它对人类灵魂的精神性质、它那持久性以及步入完美之境,都是从与物质的自然构造、尤其是与它们的机体进行类比而得到证明的。因此之故它就认定有精神力量,即某种不可见的创造物的王国,而物质则只不过形成它的结构而已;其中就包括那种构造出一切机体来的活力,并且那还使得这种机体的完美性的模型就成其为人;一切地上的生物从最低级的阶段起就都在趋近于他,直到最后通过不是什么别的而只是这一完美化了的机体本身(它那条件主要地就是动物的直立行走)而变成为人。人的死亡也从未能终止此前在一切品类的创造物中早已详尽显示出来的那种机体的进步与提高;倒不如说它可以使人期待着自然界会过渡到更精致的操作过程,以便使他从而可以需要并提高到未来的更高阶段的生命,并继续下去以至于无穷。

评论者 [7] 必须承认:即使他愿意接受自然界的创造物那种连续不断的阶段及其趋向于人类的那条规律,他也还是看不出从自然界的类比中就能得出这种推论来。因为现在就有各种不同的生命,他们分别处于不断完善着的机体的各式各样的阶段。因此,根据这样一种类比就只能得出结论说:在另外的什么地方,大概是在另一个星球上吧,可能另有被创造物可以宣称是超乎人类之上的下一个更高的机体阶段;然而那决不是同一个个体所能达到的。从蛆或蛹所发展出来的飞虫,有一种完全特殊的、不同于自然界的通常历程的布置;但是就在这里,变态也不是随着死亡而来而是随着蛹期而来。相反地,这里必须加以证明的倒是:动物即使是在它们腐朽或焚化以后,大自然也要使之从它们的灰烬之中上升为特别完美的机体,然后我们才能够根据类比也对已经在这里化为灰烬的人进行这种推论。

因此,同一个人朝着另一生之中更完美的机体的阶段提高,与我们可能想象的大自然国度里全然不同的各类品种和个体的阶段之梯,这两者之间是没有任何最微小的相似之处的。在这里大自然让我们看到的只不外是,她任凭个体完全毁灭而仅只保留了品种;但是在这里我们却要求知道,人类的个体在大地上是不是也能在自己毁灭之后存活下来。这个问题或许可以从道德的或者(假如我们愿意的话)从形而上学的理由加以推论,但却决不能根据任何一种可以看得见的生殖进行类比。而且无论那种积极而自足的力量之不可见的国度究竟涉及些什么,我们仍然看不出何以著者在他已相信从有机的生殖中能够确切推论出它们的存在之后,却不是宁愿由此直接过渡到作为纯粹精神性质的人类思维原则,而无须再从混沌之中通过机体的构造把它们提炼出来。因为那就必定是他把这些精神的力量当作是与人类灵魂全然不同的其他某些东西,并且把灵魂看成并不是特殊的实质而仅仅是对于物质在起作用并激发其生命的一种不可见的普遍大自然的效果而已。要把这种见解加之于他,我们仍然怀着公正的迟疑态度。可是关于作用于机体的不可见的力量这一假说,因而是关于我们所不了解的东西要以我们所更加不了解的东西来加以解释的这一设想,我们一般应该怎么想呢?关于前者,我们至少还可以通过经验学会认识它的法则,尽管其原因本身确实是仍然不得而知;关于后者,我们却连任何经验都被摒除了。于是,除却纯属绝望地要在某种自然知识之中寻找解说以及决心强行求之于诗意的丰饶土地而外,哲学家在这里要辩明自己的论点又有什么别的好援引的呢?这就仍然是形而上学,甚至于还是非常教条的,虽说由于时尚所要求的那样,我们的著者拒绝了它。

然而有关机体的阶段之梯问题,那么如果它并没有能达到他那远远超出这个世界之外的目标的话,我们也不必对他多所责难;因为它就在大地上应用到自然王国这方面时,也是同样地毫无收获。如果我们按照物种的相似性来逐一地检点物种,那么差别的细微性在如此大量的繁多性的面前,也就正是这种繁多性的必然后果。它们之间只有一种亲属关系,即要么一个物种是从另一个物种之中,并且大家都是从一个唯一的原始物种之中产生出来的,要么就或许都是从一个唯一正在生育着的母体之内产生出来的;但是这就会导致那么可怕的观念,以至于理性就要望而却步了。然而这些是我们不能归之于我们的著者而不会不公道的。至于它们通过全部的动物物种下迄植物界而对比较解剖学所做的贡献,则凡是研究博物学的人都可以自行判断在这里进行了新考察的这一说明,可能加以利用到什么程度以及它究竟有没有什么理由。然而有机力量的统一性在一切有机被创造物的繁多性方面是自我形成的,随后又按照歧异性而以各种不同方式作用于这些器官而造成了它们各式各样的物种和品类的全部区别;则这一观念却是完全超出了被观察到的自然知识的领域之外而属于纯粹的思辨哲学了。哪怕就在思辨哲学这里,如果它行得通的话,也会在人们已接受的概念之中引起巨大的灾难的。单是想要确定头颅的机体化就外部而言与其形状的以及就内部而言与其头脑的关系,都是和直立行走这一布局必然地联系在一起的,而且还有:一个纯然以这一目的为方向的机体又怎么会包括理性能力的基础在内,从而就连动物也都有份;这个问题就显然是越出了全部人类的理性之外的。理性现在可能是在生理学的扶梯上摸索,或者还想要在形而上学的扶梯上飞翔呢。

以上的想法并不能勾销这样一部深思熟虑的著作的全部贡献。其中的一个优点就是(这里且不提那么多足以启人高尚的和真正的深思遐想的优美论述):本书著者在纯粹的理性尝试方面自觉地有勇气去克服往往会使所有的哲学家都受其束缚的那种疑难地位,即理性自身究竟能够获得多大成功的问题。在这方面我们期待他能有很多的追随者。此外,大自然本身对它那些机体的事务以及它那些被创造物的分类裹上了一层非常神秘的晦涩性,这也要对这部哲学的人类历史的第一部分所附带的晦涩性和不明确性负一部分责任。第一部分的用意是要尽可能地把最遥远的两端,即人类历史所由以出发的那一点和它跨过世界历史之外而消失在无穷之中的那一点,互相结合在一起。

这项尝试确实是大胆的,但对于我们理性的探索欲又是自然而然的,而且即使做得并不完全成功,却并不是不光荣的。而我们更应该期待的则是,我们这位才华横溢的著者在继续他的著作时,将发现在自己的面前有一片坚实的土地并约束自己的奔放的天才;哲学所关切的更在于修剪过于茂密的枝蔓而不只在于促发它们,我们期待着哲学不是靠示意而是靠确切的概念,不是靠臆想的而是靠观察到的法则,不是凭一种无论是由于形而上学还是由感情而来的高飞远举的想象力而是要凭一种在纲领上是广泛铺开的而在运用上却是小心翼翼的理性,从而能够引导他的事业得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