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封信 郁斯贝克寄米尔扎
(寄伊斯法罕)
你不运用你的理智而要试问我的看法,你不耻下问,以为我有能力指教你。亲爱的米尔扎,有件事比你对我的称誉更使我高兴,那就是你的友谊。
为了谨遵台命,我认为不应运用十分抽象的说理。有些真理仅仅让人信服还不够,还必须让人感同身受,有关道德的真理就是这样。也许这段故事会比繁琐的哲学更能打动你。
在阿拉伯有个小民族叫做特洛格洛迪特,是古代穴居人的后裔。如果照历史学家所述,这些穴居人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其实他们并没有丑到如此地步:并非浑身长毛犹如黑熊,他们并不尖声呼啸,他们也有两只眼睛。不过他们极其凶狠残暴,没有任何公平与正义的原则。
他们有个国王是外族人。他想匡正他们凶狠的本性,对他们十分严厉。特洛格洛迪特人密谋造反,杀死了国王,并灭绝了整个王室。
事成之后,他们聚会选举政府。经过多次讨论,他们设立了一些官职。但是刚把官员选好,他们便感到无法忍受,于是又把这些官员杀死了。
这个民族摆脱了这一新的束缚,便只凭野蛮的天性行事。大家都同意今后再也不服从任何人,每个人只注意自己的利益而不管别人怎样。
这个一致通过的决定使所有人皆大欢喜。他们说:“我干吗去替跟我毫不相关的人拼命干活呢?我只顾我自己好了,我会生活得幸福的。别的人是不是幸福干我屁事?我设法获得一切必需品,只要我应有尽有,我才不管别的特洛格洛迪特人穷得精光哩!”
播种季节到了,每个人都说:“我只耕我的田,长得麦子够我吃就行。我才不自讨苦吃白费力气哩!”
这个小王国的土地肥瘠不一,有在冈坡上的旱地,也有溪流灌溉的低洼田地。这一年大旱,冈坡上的旱地十分缺水,而有水灌溉的水田大大丰收,山区的人几乎全都饿死,因为平原的人铁石心肠,不肯分给他们粮食。
第二年霪雨连绵,地势高的田大获丰收,而地势低的田全被淹了。有一半人也闹饥荒,可是他们发现另一半人跟他们过去一样心狠。
当地一个有头面的人的妻子十分漂亮,他的邻居爱上了她,把她抢走。两人大吵大骂,大打出手。最后他们同意去请另一个人决断,那人在共和国存在时有一点威望。他们一起去找此人,要向他申诉自己的理由。这个人说:“这个女人是你的还是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我的田要种。我才不会放下我自己的活,花时间去解决你们的争端,处理你们的纠纷哩。让我安静安静吧,别来吵得我不得安宁了。”说完,他便离开他们去自己地里干活了,那个抢走人妻的人身强力壮,发誓宁死也不交还那女人,另外那个看透了邻居如此不义,而那个仲裁者又如此无情,便绝望地回家去。在半路上他突然看到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从泉边汲水回来。他这时没了老婆,便看上了这个女人,尤其是当他知道这女人就是他去请求充当仲裁而对自己的不幸漠不关心的那个人的老婆时,他更觉得这女人合他的心意了,于是便把这女人抢走,带回家去了。
有一个人有一块相当肥沃的田,他精耕细作。有两个邻居合起来把他从家里赶走,占了他的田地。他们两人结成联盟,谁要是来夺那块地,他们便一同抵御,他们的确也这样维持了几个月。但是后来,其中一个不情愿跟人平分,认为这块地本可独占,便把另一个人杀了,成为这块地的唯一主人。可是他的天下没有存在多久,另外两个特洛格洛迪特人来进攻他,他势单力薄,无法抵御,被他们杀死了。
一个特洛格洛迪特人身上几乎一丝不挂,看到有人卖羊毛,他问价钱多少。商人心中盘算:“我的羊毛当然只值买两斗小麦的钱,不过我要卖得贵四倍,好买八斗。”买羊毛的人只得听他漫天要价照价付款。商人说:“我很高兴,我现在可有小麦了。”买的人说:“你说什么?你要小麦?我有小麦要卖,只怕价钱也许会让你吃惊,因为眼下到处都在闹饥荒,小麦很贵。不过你把钱还给我,我给你一斗小麦,要不我就不卖了,即便你会饿死也罢!”
这时一场可怕的疾病在这地方蔓延。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从邻国来到这里。他对症下药,手到病除。疫情解除后,他到他治过病的人家中索取诊金,但是谁都不肯给,他回国走了。经过长途跋涉,到家时已经劳顿不堪。不久后,他听说同样的疾病又在这个忘恩负义的地方流行,而且比以前更为严重。这一次特洛格洛迪特人不等医生去他们那里便跑去找他。他对他们说:“滚吧,忘恩负义的人!你们的灵魂里有种毒素,比你们想治好的病毒更能致命,你们不配在地球上有一席之地,因为你们毫无人道,你们不知道什么是公理准则,你们遭到神谴。如果我反对诸神愤怒的判决,我就会触犯神灵了。”
1711年主马达·勒·阿赫赖月3日于埃泽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