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倒霉蛋的爱情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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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终身大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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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不成,钱还得出去挣啊!这一年冬天,走投无路的萧月明去了二姐家里,跟着姐夫赵铿去一家小煤窑挖煤。同他们一起去的,还有赵铿的一个堂叔,绰号叫“铁算盘”的,模样儿生的尖嘴猴腮;另一个是赵铿的三姐夫,大概饮酒过度的原因,未到中年已显老态,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如同松树皮;再一个是邻村的李瑜,跟赵铿年纪差不多,少言寡语,表情木讷;余下几个人都是李瑜那村的,清一色的庄稼汉。

这一天刮着大风,萧月明和赵铿一行七八个人坐公交车来到那个取名为“小黑屯”的煤窑,在几间简陋的瓦房里住了下来。大家在砖墙架起的床板上各自找了个位置,铺好铺盖,便躺下来歇息。萧月明独自走出屋子,站在门外四下观瞧。

这是一个破败的院落,到处是砖石和杂草。煤窑南侧是一个村落,看上去住家不多,清一色的二层小楼,在纷纷扬扬的煤尘里若隐若现。忽然一阵风吹得萧月明满脸都是尘灰,他只好转身折进屋里,关上了房门。赵铿从床上爬起来说:“今晚可能要上夜班,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萧月明应和着说:“嗯,我早就准备好了。”

赵铿点着了火炉,往炉膛里投了几块劣质的烟煤。炉火烧了起来,不时有“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响起,不一会儿,浓浓的硫磺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萧月明捂着鼻子坐在床板上看赵铿忙活,这才注意到屋门后面有个砖砌的煤炉。炉台上摆着一口铁锅,铁锅旁摆放着菜刀、菜板、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等炉火烧旺了,赵铿出去买了一袋馒头和几棵大白菜回来。

壶里的水烧开了,又炖了一锅大白菜,两人就围着炉台开始吃饭。这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其他人也陆续从床上爬起来,买了馒头和青菜回来准备做饭。傍晚的时候,同屋的十一个人自愿搭伙组了三个小组,分配了早中晚班。萧月明分到赵铿一组,要上当晚的晚班。

晚上十一点钟,赵铿把萧月明喊起来,两人将下午剩的饭菜热了来吃。吃饱喝足了,萧月明跟着赵铿来到院子东边的作业区准备上班。赵铿进办公室给他挂了名,帮他领了矿灯、安全帽出来,教他将矿灯夹在安全帽上、把蓄电池系在腰间,这才领他来到井口边。

因为天冷,还有一点小激动的缘故,萧月明此时竟然微微打起了寒战。不时有盛满煤块的铁罐从井里升上来,顺地面上的铁轨滑到南边的空地上,然后有吊车把罐吊起来,有人上去开了罐底,罐里的煤块便倾泻在高高的煤山上。这种罐跟建筑工地上运水泥砂浆的罐差不多,只是看起来略大一点,方正一些。

赵铿介绍说,这个矿上也就三十多个工人,三八制的班,半个月倒一次,一个班三个组,在三个不同的作业面上作业;出一罐炭八块钱,四人一组、一个班出十二罐的话,每个人就能分到二十四块钱。萧月明算了一下,如果每天保持这个产量,一个月能拿到七百块钱——这已经算是高工资了。要知道当初他在毛纺厂,第一个月才拿了二百块钱。他这样一盘算,顿时生出不少动力,忍不住暗地里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了。

快到零点钟的时候,中班的工人陆续乘罐笼车升上地面。随后,萧月明跟同组的赵铿、“铁算盘”还有李瑜一起上了罐笼,开始往井下速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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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煤黑子”的描述,萧月明在路遥写的《平凡的世界》一书中读到过。那本书给了他不小的影响,甚至就是因为它,萧月明内心的英雄主义情怀被点燃,最终踏上了噩梦般的谶州之旅。他对本书最感兴趣的部分,就是书中主人公孙少平和田晓霞的爱情。那种心灵上的相知,情感上的相契,无关任何物欲杂念的眷恋,刻到骨子里的忠诚,都美得让他心悸。但是,故事的结局,他是不满意的。他曾在日记里写道:“难道孙少平永远只是一个“煤黑子”?孙少平与田晓霞的爱情注定没有结果吗?诚然,孙少平与班长的妻子最终走到了一起,这样的处理看起来似乎更现实一点,可是爱情的意义在哪里呢?难道爱情只是风中的花朵,艳丽一阵子,终究要凋零?我始终坚信,以婚姻为目的的爱情才是最真、最美的。相爱就要在一起,只有在一起才能对得起这份爱;否则,那就只是自欺欺人的、肉体或者心灵上暂时的安慰,是肥皂泡一样虚幻的美丽。难道爱情就是无意中的遇见,然后背叛曾经的所有,相互投入到一场无名之火里面炙烤一阵子,最后收获一堆灰烬?不是的,爱情的命运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所有不完美的结局,都是对爱情的践踏!如果有一天让我遇见‘田晓霞’,我一定要跟她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书中的相遇是那么的自然,现实中的相遇却是比登天还难,因为缘分原本就不能强求,更何况还有许许多多不确定因素让你即使遇见,又轻飘飘地错过了呢?而萧月明想破脑袋,也只是瞎琢磨而已,接下来接待他的,是满肚子的炮烟和憋气,与浪漫的爱情没有任何关系。

下到井底,萧月明下了罐笼,跟在大家屁股后面顺着西侧的通道往前走。通道大约两米宽,隔两三米就有两根直立的方木托着一根横木支撑着顶部;高度也不过两米左右,他甚至要微微弯一下腰才能避免被横梁碰到头上的安全帽。走了十几米,就是一个下行的坡道,斜度大概有六十多度,因为顶上不断有水滴渗透下来,地面湿漉漉的,特别难走。萧月明只觉得脚底打滑,身子无法保持平衡,只得扶着道边的立柱,跑几步停一下,走得很辛苦。尽管走得小心翼翼,他还是摔了一跤,摔得屁股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等他爬起身来,脑袋又撞到头顶的横梁上,安全帽被撞飞了,顺着坡道骨碌碌地滚出老远。他心里暗叫“倒霉”,上前拾起帽子,紧跑了几步才撵上队伍。

过了斜坡,通道变得平坦起来。道上不断有水滴落下来,隔一段就有一滩积水,胶鞋踩上去“扑嗒扑嗒”直响。大家向右转弯走了七八十米,又左行了五十多米,这才来到工作面上。大家放下手里的工具,蹲在一起抽烟。萧月明往前走了几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块近似圆形的空地,直径有十余米。空地中央积着一滩水,在矿灯的光线里,活象一条熟睡的大泥鳅。空地有三米多高,顶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方木,下面用立柱支撑着。空地四周就是凸出来的炭层了。那不知道绵延到何处的厚厚的煤炭,可不就是一座等人开采的宝藏吗?萧月明第一次来到这样的环境,还是颇有些震惊。他一边观察着“墙”上的纹理,一边努力想象着当初大片植物被地壳瞬间掩埋的场景。

“这个面(工作面)炭还肥着呢,仔细干的话,能有个把月的好活。我看一个班挖个十二三罐还是很轻松的。”“铁算盘”从炭壁上抠了一块炭下来,跟赵铿说。

赵铿撇了撇嘴,说:“你没看他们这几天的产量,都是十罐八罐的?咱们也不能干多了,要不然老孙马上让咱换地方。”

“铁算盘”奸笑一声说:“你不是跟孙班长关系不错吗?抽空给他下点礼不就完了!”

“就这个死下力气的烂活,我还给他下礼?我哪有闲钱供养他?他一个班屁活都不干,一个月还拿一千多块钱,哪里还用别人下礼?再说了,几十双眼睛看着呢,你就是下礼,他也不会让咱们出那么多。”赵铿吐了口唾沫,语调里全是不满。

“你姐夫那组就三人——挣一样的钱,三个人比四个人好干多了!”“铁算盘”看了赵铿一眼,又转头盯着萧月明看,把萧月明看得心里直发毛。

正说着,忽听一个重重的脚步声从巷道里传来。赵铿忙示意大家说:“老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