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灰色童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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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踮起脚跟,使劲举起右臂,想够到头顶上那枝最艳丽的石榴花。
落红扯扯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月明,你还有多少钱?”
月明回答说:“还有二分钱。”
落红撇撇嘴说:“二分钱顶啥用,糊弄俺是吧?”
月明摘下一朵石榴花,别在落红鬓角,不服气地说:“二分钱买块糖,还能甜甜嘴呢!”
落红想了想说:“好吧,你跟俺过来。”
月明跟着落红走到屋前的夹道里。落红褪下裤子,一屁股坐在墙角的玉米秸上。
月明懵懵地说:“咋够不着呢?”
落红红了脸,抿着嘴笑。
“落红,落红——”忽听得院门外有人喊落红的名字。他们俩吓得赶紧站起身,提上裤子走出来,看见一个老奶奶拄着拐棍颤巍巍地走进了院子。
月明那时候才五岁,落红六岁。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生在农村的孩子,上小学之前是玩得最疯的,捉迷藏、过家家、打扑克牌、跳方、打瓦、踢毽子等等,三五成群的,一玩就是一整天,“热”得饭都顾不得吃。月明虽然看起来愚愚笨笨的,本性却也喜欢热闹,玩起来也是最认真、最投入的。本来小孩子家,是不分男女的,谁知天长日久,他和落红竟然有了一种默契,不管到哪里,总是形影不离。在异性伙伴们当中,落红的脸蛋算是最出众的,也许他生来就是个“色鬼”,所以小小年纪就懂得欣赏“美女”了。他和落红如同一棵树上分出来的两个杈,亲密得不得了,走在大街上,他就觉得手里举着一面鲜红的旗帜,自己心里美美的,也惹得同性伙伴们大为羡慕。比他大两岁、长得膀阔腰圆的虎子更是醋意大发,举着拳头威胁他说:“你等着,俺一定把落红抢过来!”
五六岁的年纪,自然不会有成熟的思想,只不过在萧月明的脑袋里,确确实实已经长出了一些心事。他幻想着将来一定要有很多很多钱,几百万——不,最好有一亿;然后,一定要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很温柔体贴的、冰清玉洁的那种,一心一意地陪他过一辈子。他很贪心,模模糊糊的,还有些不劳而获的意思。何况他还认为,这两个要求都不算过分啊!也难怪,他的小脑袋瓜怎么知道,幻想和现实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当然,他并没有去想,那么多钱究竟从哪里来,未来的那个女人,也不一定就是现在的落红。他只是睡不着觉的时候,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而已。
这样说,似乎还不能完全表达清楚他当时的意识。人的思想是转瞬即逝的,每个人时时刻刻都在长大或者老去,很少有人记得过去自己曾经想过什么,许下了多少愿望,有多少诺言未曾实现,因为现实逼迫着人们要占用大多数时间去算计当天的一日三餐,按照既定的模式去重复昨天。想想我们吧,生命是不是就是在不断重复?象一只陀螺,绕着一个轴心不停旋转,其间不过夹杂着一些悲欢离合的小插曲。莽莽红尘,真正能主宰自己命运的能有几个人?即使是叱咤风云的英雄,最终也难免落得投江、饮剑、刑杀的下场。大多数人匆匆来到这个世上,又无声无息地死去了,甚至未能留下一粒尘埃;那么,谁又会静下心来想想,面对着短暂得近乎荒谬的人生,又当如何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