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春梦无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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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春节的一天，萧月明闲来无事，打算去村南的麦田里散散心。当他走到萧家胡同南头的时候，看见一辆面包车停在萧晚晴家门口，萧晚晴一家人正忙着往家里搬纸箱。他觉得好奇，便停下了脚步。
“哎哟喂，这不是大学生吗？这是要上哪里去呢？”萧晚晴扭头见了他，微笑着跟他打招呼。
萧月明搔搔头皮说：“我心情不大好，去麦田里溜达溜达。”
“书看多了，害相思病了吧？”
“嗐，有什么好相思的！晚晴姐，你们忙着搬年货呢？”
萧晚晴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说：“什么年货啊，是鸡苗。”
“你们家也要养鸡？听说养鸡可赚钱了，那你是要做农村创业带头人，发家致富奔小康了！”萧月明忽然来了精神，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萧晚晴笑着说：“别卖弄你的文采了。你要是闲得慌，过来帮俺干活！”
萧月明巴不得她说这句话，撸了一下袖子就上去帮忙。他很想看看那些毛茸茸的小鸡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搬完纸箱，晚晴父母进育苗室里忙活，晚晴则热情地请萧月明进屋去喝茶。
萧月明在八仙桌旁的老式木椅上坐下来，四处打量。屋里摆设很简陋，家具都很陈旧了，衣橱上面的油漆许多地方都已经脱落。不过屋里收拾得很干净，连极易被人忽略的窗台和茶几底层都不见一丝灰尘。
萧晚晴拿香皂搓了两遍手，洗完了拿毛巾擦干，去窗台上拿了茶叶，冲了壶茶，又从茶几下面的茶盘里拿了两个茶碗出来，用热水冲了两遍，这才把其中一个放到萧月明跟前。
萧月明看着萧晚晴做完这些动作，笑着说：“晚晴姐，你不会是有洁癖吧？”
萧晚晴忽闪着两只大眼睛说：“你是城里人，自然爱干净。俺不讲究一点，你以后还敢进俺家的门？”
萧月明说：“你别揶揄我了。我看等我走了，你还要挑两桶水来拖半天地呢！”
萧晚晴“扑哧”一声笑出来，随手脱去身上的大红绫袄扔到里屋的床上，露出里面翠绿色的坎肩，越发显得苗条白净了。她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来，说：“那不成刁钻刻薄的妙玉了？”
萧月明看着萧晚晴那张银盆似的脸，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妙玉的，估计《红楼梦》你也没看几遍。”
萧晚晴一边斟茶一边说：“俺自然没有你学问深，哪有闲情逸致去看什么《红楼梦》呢！”
萧月明一拍脑瓜子说：“你忘了吧，前年夏天你还去我家问我借这本书呢！咱村里象你能念到高中毕业的女孩子都没几个吧？”
萧晚晴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叹了口气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念那么多书干什么？念书多了都嫁不出去的！”
萧月明讨好地说：“凭你的模样，什么样的找不到？你是——你还没忘记那个张玮吧？”
“还提那个干什么，都过去多少年了，人家小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萧晚晴啜了口茶，放下茶杯，习惯地托起了腮。
萧月明无端地发起火来，说：“有些男人就是贱，明明那么好的不要，偏要去吃人家锅里的剩饭！”
萧晚晴捂着嘴笑道：“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你们男人哪，还不是一样？”
萧月明发誓说：“姐，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劝你一句话：不喜欢你的，就是不知道你的好，对那些睁着眼睛的瞎子，没有必要念念不忘！”
晚晴娘推门走进来，插话说：“你姐就是死心眼，能象你这么想，早就嫁出去了，省得天天惹俺们老的烦心！”
萧晚晴白了她娘一眼说：“你还不嫌累啊？俺嫁出去容易，你们两个瘸的瘸，病的病，谁来照顾？”
晚晴娘抹着眼泪说：“俺们不要你照顾！月明你瞧，你姐就是心眼太好了！唉，俺老两口拖累晚晴找不了婆家，老天爷也不打霹雳……”
萧晚晴站起身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要推她娘出去，说：“娘，你别唠叨这些了！人家月明轻易不来咱家，可别在这里丢人了！”
晚晴娘赔着笑脸说：“月明，你们姐俩好好拉拉，俺不打扰你们了。”
萧月明慌忙站起来说：“大娘，您慢走！”
萧晚晴扶她娘出去，转身回来，给萧月明添了茶水，说：“其实，俺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张玮，只是别人乱起哄罢了。俺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
萧月明张大了嘴巴问道：“那你到底喜欢谁？”
萧晚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要当老师了吗？还没办好？”
萧月明摇摇头说：“唉，我看都没多少指望了！”
萧晚晴同情地说：“托人办事难啊！该花钱的时候别舍不得花！”
“老农民，没手艺，又不会做生意，靠几亩薄田，一年能有多少收入？想送礼都送不起啊！”萧月明说到这里，连声叹气。
萧晚晴从夹袄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布袋，递给萧月明说：“这是我存下来的一点钱，你先拿去用吧！”
萧月明慌忙摆手说：“不不，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呢，你也不容易。再说，咱两家也从来没有经济来往。”
萧晚晴愣了一下，笑道：“是啊，你不用就算了！说起来，咱两家虽然都姓萧，却是两个姓呢！”
萧月明皱了皱眉头，说：“对了，我都一直搞不清楚，怎么一个村里会有两个萧呢？”
萧晚晴慢悠悠地说：“说起这个缘故，还有一段故事呢。五百年前，庄里出了两兄弟，哥哥叫萧长风，弟弟叫萧长远。萧长风是从外地逃难来的，原来姓肖，在一场瘟疫中，家人先后都病死了，萧长远一家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还让他和长远兄弟相称。长风感念萧家恩情，就改了‘萧’姓。
两兄弟长大成人后，同时爱上了邻村的一个女子。这女人生的蛾眉凤眼、柳腰丰臀，确实是人见人爱的美人。美人喜欢上了萧长风，两人经常背着萧长远偷偷约会。萧长远因妒成恨，起了歹心，有天晚上趁他们在房里亲热的时候，锁了房门，放火烧了他们的房子。萧长风情急之下破窗而出，随后又把情人救了出来。事后虽然没闹出人命，美人却因惊吓过度成了疯子，没过多久就坠河淹死了。
萧长风告到官府，害萧长远坐了三年牢狱。此后兄弟俩反目成仇，断绝了兄弟关系，又后来一怒之下篡改了族谱，把萧姓一分为二，告诫后代子孙要牢记这段血海深仇，不可再与另一支的族人来往。”
“姐，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呢？”萧月明听到这里，拍着手插嘴说。
萧晚晴莞尔一笑，说：“我也是闲着没事，翻了咱家的族谱才知道的。”
“都是美女惹的祸啊！这兄弟俩也太小气了！”
“后人们自然没有那么多计较，所以两个萧姓虽然排下来的辈分不一样，大家还是从‘长’字辈顺下来，该称兄弟的称兄弟，该称爷们的称爷们，没有乱了章法。”
“这就是对了！个人的恩怨怎么能强加到家族的头上呢？”
萧晚晴轻轻一叹，说：“都是‘情’这个东西害人哪！”
“那个美人，也真是可惜了！照你这么说，咱们俩竟然不是一个祖宗——至少五百年前不是吧？”萧月明搔着头皮，好象意犹未尽。